生活

时已初夏，天上满是云，格局是白云多于黑云。据天气预报讲傍晚局部地区有雨，于是现在的空气在配合着闷热起来。下午五点半以后，路上是跑起来跑不快的汽车和时刻准备着闯红灯的行人。
夏天的白天是出了名的长和不耐烦，在没有加班没有约会没有话剧可看没有电影相看没有计划不想运动不想学习不想兼职不做志愿者不做爱心人士不摆摊不做饭的人看来更是如些。马路对面是一家说大不小的超市，超市外面的宣传栏外栏贴满了限期降价的产品，几个老太太正戴着花花眼镜边看边讨论。我扫了一眼，只记住了黄瓜是一块四毛九一斤。因为昨天刚在一条小巷子上买了黄瓜，却是两块五一斤。超市的入口处，一个长得不好看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手提篮子，进来一个人便给一个人，意思是希望来者能买一篮了东西。我面前的那个中年妇女对她摆了摆手，亮出了自己带着的无污染布袋，她们两人会心一笑，像是要莫逆于心。我也不需要篮子，我只是来超市随意地逛逛，我将要从无购物通道那儿出去。不买东西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我准备好了对她微笑，摆手。她的眼睛低垂着，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一样。手里的篮子定定地定格在她穿着超市工作服的腿旁。我看了一眼她，想提醒她：我是来买东西的，我有可能买很多东西，我或许需要一个篮子。我停了一秒钟，脸上作出大度的微笑。这是一个插曲，一个很不有趣的插曲，然而无关紧要。几个超市促销的中国大妈们倚在要促销的东西面前，大声地说着该说的话，反正超市里人那么多，主管也听不见她们的谈笑声音。大妈们的头发有些染成暗红色的，有些染成淡黄色的，但是大家的头发全都烫了，可见她们的品味是惊人的一致。一个身材高大的促销员用雄浑的女中音说：“他就是个混蛋，一个大SB！而己！"其余的几个促销妇女们格格而笑。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老太太隔着镜片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习惯到连回看一眼都懒得回了。在进超市之前，我漫无目的。进了超市之后，我还是漫无目的。我不知道我需要买什么，好像我什么东西也不缺；但我那儿什么东西也没有啊。一个穿着公交装的女人正在当地特产面前慢慢的分拣，情形很明显：如果不是她家里来了外地客人那就是她将要去外地串门走亲戚。
在超市里走啊走，走啊走，没有看见意料之外便宜的东西，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忽然记起某天想要喝红牛而没有喝成的事情，那是在火车站，我指着红牛问多少钱，售货员说出了一个令我目瞪口呆的价格。我认为那是看出我要买而故意说出一个高价格，而且想乐呵呵地看着我掏出钱。我给她以及我不买的理由不是因为太贵而是：火车站周边的东西都是假货。出于对她及我的安慰，我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心，那就买红牛吧。从东头走到西头，从南头走到北头，红牛这货竟然悄无踪影。可怜的商家哟，我对那家企业说，多好的一个消费机会啊，可惜了。一个超市理货员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想是鼓励我来问他，然而休想！也许在地下一层，然而休想！我只愿在这一层找，找不到就算了，找不到是这家企业运气不好！这层的这边都是饮料，难道不应该是该摆在这儿么？！这儿不仅有高高在上的农夫山泉，还有威名赫赫的可口可乐，还有那在一旁的格瓦斯。格瓦斯，前几天看见一个遥远的朋友拍了一张静照，画面的桌子里，格瓦斯立在一排书的前面，给我的感觉是格瓦斯在说：此山是我开……那个朋友很遥远了，遥远的连回忆都得加引号了。我决定买两瓶，是因为前面用大纸大写标着：第二件半价。
终于不用走无购物通道了，我松了一口气，尽管这毫无理由。选对结账通道，这是一个问题。这十分考验人的眼光与智慧，就像在没有座位的公交车或地铁里选对站的位置，就像导游口试时进行抽题，就像选择对像。这当然需要观察与考察，无奈我没有定力。我从最左边往右走，觉得每个结账员的速度都慢的温吞吞的，一个正在拖地的人说：”小心脚下！“话音刚落，我踩到了一片脏的还可以的温渌渌的东西。那个人憨厚地笑着，是那种尽到了责任出了事故概不负责的微笑，我只好像他点了点头，认为这是对自己走路不看地下的报应。选了一个结账的通道，看那个结账小姑娘的头发扎了起来，而且身材十分的削瘦，便觉得她手脚一定是十分利落。我心里对她说：姑娘，小姐，妹妹，姐姐，你一定要争气啊，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前面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高大的男子，留着先进的发型，大眼睛，高鼻梁，紧闭的嘴唇无言地说着自己的漠然。他买了许多菜，计有黄瓜，看来是看到黄瓜一块四毛九的广告了，还有大紫茄子，几个红的发红的西红柿，两把蒜苔使附近的空气里散着着蒜苔味，难道这样的男子还是居家好男人么？他结婚了么，他妻子是个什么样的懒人哟。他离异了么，是为了跟着他的孩子做饭么？对他的探索到此为止，因为速度就这么慢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有些东西过了一次还不行，还得过两次，三次。真难为他了，买那么多东西，不知道买这么多东西要耽误后面要结账人的时间么？收银员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虽然有时假笑，但一点不耐烦的表情也没有露出来。排我后面的是一位老太太，这个世界老太太是出奇地多，特别是在超市。老太太可一点也不希罕帅哥，她不满地说：”怎么这么磨磨唧唧！“她的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她前后的一位能听到。我看旁边的结账通道，那几个收银员飞速地送走了几个又几个的人。我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的选择失误而叹气。我前面是位肤黑脸瘦的妇女，手里只有一盒口香糖，此刻正冰冷着脸。结账的男子终于可以付款了，却拿出了自己的银行卡，要刷卡。刷卡当然没有直接付现金快，我后面的老太太又禁不住嚷道：”这么磨唧啊！“然而大家都不理她，到我前面的妇女结账时，便对收银员说：”没有，没有！“收银员知道她的意思是没有会员卡，没有零钱，便假笑着收钱，找零。
从超市里出来，外面的天还是刚才的天，连有一丝的变化也没有。走在回去的街上，这条街上是摆摊者的乐园。几家卖菜的旁边都停着一辆面包车，一辆车里传来了鼾声如雷，车窗但出一个没有穿袜子的脚。几个小孩子从一个摊边跑到另一个摆上，空气里满是儿童的笑声，纯粹的如同教堂里清脆的钟声，肆意的如同校园里上课的铃声。卖菜的有肚大腰圆中年妇女，也有大腹便便的掀着上衣的男人，也有脸上化妆的一看就像没有结婚的女人，还有几个小女孩子静静地坐在摊前写字，一有人过来，小女孩便放下手中的笔，跑过来老练地盯着买菜者的脸。其中有个小女孩子已是远近闻名，因为她十分会做生意，很会讨价还价。不少人慕名而来，故意跟她讨价还价。当然也有些老不正经的中年男人还有刚退休的留着半白不白头发的老头子们，反正他们是脸皮出名的厚，经常逗她，开玩笑，说得旁边的人也跟着傻笑。小姑娘气得虎着脸，绷着脸，冷着脸，等他们买完菜之后，往往骂一声：混蛋。反正这个小女孩的生意是出奇的好，她已成为大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表姐夫就经常骂他的儿子：“你就是个大笨蛋！什么也不会，整天就知道吃，吃的跟猪一样！你看人家那个小姑娘，都会帮着家里人挣钱了，你再看看你！”表姐说：“到现在了连饭也不会盛！看你能干什么，你就是一个超级大笨蛋！”我问他：“你看人家小姑娘都会帮着卖菜了？你会不会啊？”表姐的儿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努力显示出天真的样子，反正瞪大眼睛又不费事，说：“可是，可是我不会过马路啊！”说完，他拿起手中的玩具枪，口里学着植物大战僵尸里想象出来的僵尸叫声，叫了一会就缠着我说：”我不看喜洋洋，也不看熊出没了，没意思，一点也没有意思。我要玩反恐精英，你带我玩吗，带我玩！“除了卖菜的之外，还有一些兼职摆摊者，主要是卖从木樨园进来的袜子，拖鞋，也有几个少女在卖饰品，卖长统黑丝黄丝绿丝红丝紫丝反正是能吸引男人目光的丝袜。这些兼职摆摊者很容易认出来，他们的目光漂浮不定，似乎在监视着路面，随时防备着城管的不期而至；又似乎在等待着一个一掷千金的人一下子能买光手中所有的货物；又似乎是不好意思，承受不住路人飘过来的眼光，又似乎在寻觅路上的高富帅或白富美，当然看见纯屌丝，也是要开心地笑的。
穿过长长的摆摊者之路，看见一个老太太坐在一个手推车旁正做着手工活。老太太已经年过花甲，弓着腰，戴着一副老花眼镜，正一针一针地做着活。我走过去，又回来。老太太立马站了起来，用微弱的声音说：”看看吧，要点什么？“这是两块钱一副的，这边是三块的，你要哪种？要三块的吧，三块的好。嗯，可以，五块钱给你两双三块的，不赚你钱的，呵呵。还要点什么吗？袜子要不要，也很便宜。哦，已经买了？那就下次再来买吧。好啊，你慢走。我回过头，老太太又坐在低矮的凳子上，仔细地做着手中的活计。是给自己的孙子做的么？那是什么，像是帽子，又像是鞋垫，又像是毛衣的开始，又好像是什么都不是，也好像是我从没有看见过衣物。我想过去跟她聊聊，听她讲讲过去，陪她说着自己的琐事，说一些最近的天气，政治，国际关系，新闻，说一些人生的不如意，说一些美好的愿望。我想问她为什么还要出来摆摊，她的家人呢，是想打发这无聊的时间还是想借这无聊的摆摊来度过漫长的余生，是想重新创业还是只是想多挣几个零花钱？
小区的门口，那个年轻的保安坐在宽大的椅子里，张着一双大眼睛在那里发呆。他的眼睛就是论坛里大家所说的三白眼，不过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做着无聊的保安，有太多的时间和权利发呆，可以不看任何人，这是他的自由。
时针划向六点，然而还不到。我准备回到住处，也坐着发呆。忽然想到一句话，便说了出来：这就是TM D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