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朝鲜人的三天

老早就想写这么一篇日志，可是一直要么没有时间，要么没有心情，刚刚看了一个逃北者纪录片，又想起了她们。 08年暑假，因为四川地震，本来定好在重庆举行的第一届汉语桥世界中学生中文比赛临时改在山东举办，青岛变成其中一站，志愿者由二中出，负责选手在青岛当地的行程。当时看了通知觉得很有意思，所以就报名参加了志愿者。当时因为志愿者里两个人懂韩语，所以上面让我们俩自己协调谁带韩国谁带朝鲜。那个时候杀马特文化风头正劲，我们都被花里胡哨的组合洗脑了，所以都想带韩国。最后因为对方是我很好的朋友，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我终于不情愿地答应带朝鲜队。事后想想，这一定是上天看我心地善良给我的报偿，在华韩国人多得已经招人烦了，可是有生之年见到活的朝鲜人的机会能有多少呢。 我之前根本不了解朝鲜这个国家，也从来没有想过。为了更了解这个国家，就去书店买了一本叶永烈的《真实的朝鲜》。那是我第一次三观颠覆的经历，也是第一次真正开始对政治类的东西感兴趣。当时想，幸亏提前做了功课，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说出令对方不舒服的话来了。然后就开始郁闷到底要怎么和她们交流，给她们送什么礼物，既然朝鲜海关查得那么严也没法送书之类的，本来还想送CD，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播放机。 忐忑着忐忑着，接机那天到了。选手们先在北京逛几天，然后在青岛待三天，最后去济南参加决赛。我们拿着花举着国家名牌在流亭机场大厅候着，旁边还有电视台摄像，显得很上档次。过了一会一个女老师过来了，说她是朝鲜队的领队。我跟她用朝语问了声好，然后把参赛证发给她，上面写着金英姬。我当时有点吃惊，老师是很瘦，显得有点疲惫，但一点都不像营养不良的样子，挺漂亮的，打扮的也很好看，口音就是东北朝鲜族说汉语的那个样。之后三个选手也拖着行李过来了，我问了问她们各自叫什么名字，之后便把参赛证发给她们。有个女生叫崔智慧，我叫了一声“崔智慧，是哪位？”她甜甜一笑，很温柔地说：“我是智慧～” 啊，当场就爱上了她。后来事实证明她人真的特别好，无比讨人喜欢。 我们坐着大巴去了酒店，老师说她们三个孩子都晕车，精神不太好（我当时心里偷偷想可能朝鲜人不怎么坐车）。金老师说她年轻的时候在东北待了十来年，我问她们是不是都是平壤人，她们说是，有个叫崔慧英的女生还问：“姐姐，你去平壤旅游过吗？” 我当时心里暗想，你可能把祖国想得过于开放了⋯⋯她们都是平壤外国语大学附属中学的，汉语好得爆表。我问她们怎么把外语说得那么好，她们说进了校门墙上就用各种语言写着“请讲汉语”“Please speak English”之类的话，同学之间必须讲自己学的语言。她们之间交流真的只用汉语，基本不说本国话，不过我觉得那样虽然很有利于学习，但是显得太装了。我帮她们拿着行李送到了房间，有个叫徐尹美的小姑娘在那喊“我的洗面奶呢？”当时我还没走出《真实的朝鲜》里描述的悲惨世界，非常惊讶地想原来她也用洗面奶，并非常苦恼地琢磨她到底算不算特权阶级。 徐姓小姑娘好像天生自带无与伦比的优越感，其他两个女生汉语水平比她好，性格也比她好。她像有公主病，非常挑剔，还很爱挤兑人。她可能嫌自己的名字不洋气，所以让其他两个人叫她“璐美”。她还很炫耀地跟我们说，之前在飞机上坐在美国男生的旁边，两个人聊了很多，那个美国男生说觉得她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回敬给人家一句“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我当时听了快要石化了，可怜的美国小哥肯定被骂得满脸问号。还有，走出酒店房间之后她们都换了藏青色制服，并且别上了金日成的胸章，智慧的那个胸章好像针不太好，没别好掉在了地上，她就一直凶巴巴地盯着人家，好像是无声地责备。看起来那两个姓崔的女生家庭背景都比她好，真是有教养的低调名媛范儿，只有她，扑棱着翅膀跟郭美美似的。 到酒店安顿下之后我们就回二中参加开幕式和抽签仪式，别的亚洲组的都换上了和服、韩服之类的民族服装，只有朝鲜穿着藏青色的学生制服，说留着民族服装决赛穿。旁边那个俄罗斯小哥还天真地问我是不是穿制服的是韩国穿传统服装的是朝鲜。我旁边当时坐着崔慧英，她看到我的索尼卡片机之后很惊讶地说：“姐姐，我也有个一样的！真的！一模一样的！” 天哪，我当时觉得无比震惊，不是朝鲜人很讨厌日本吗？他们也能买得起相机吗？他们不是民族自尊心很强吗？我当时回答：“哦，是吗，真巧！” 但心里默默想肯定弄错了，朝鲜人不是讨厌日本吗？！但后来她从金老师那里拿给我一看，真的一模一样，服。（而且我觉得金老师是崔慧英的妈妈） 开幕式结束后，我们领着选手逛校园。图书馆大厅里找了一些学生表演古筝之类的民族乐器，我陪她们听得快要睡了，但她们很感兴趣，人家演奏完了还上去东问西问。徐尹美凑到那个吹长笛的男生跟前，那个男生可能也忘了这是中文比赛的选手，一看外国人就用英语给她介绍，结果她拉着脸跟人家说“能说中文吗？我听不懂英语！” 慧英去急切地试着弹古筝（特急切，她都不顾皮鞋走掉了），弹了几下仰着头对金老师说“fa없어요.（没有fa）” 和她们见面那么长时间我第一次听到她们说朝语，进一步觉得她和金老师的关系不一般。然后她又转头跟我用汉语说了一遍没有fa，还跟我说她弹伽耶琴，她们朝鲜伽耶琴有fa。我心想，有就有吧，你们无论南边北边的民族自尊心真没治了。我实在忍受不了高雅音乐了，跟她们说带你们去看好看的，就拉着她们去了体育馆，那边王龙和小金哥他们在表演武术，看得特别燃，结果那个徐姓小姑娘跟我说，姐姐，我觉得很无聊，我们回去听音乐吧。我当时快要哭了。 当时在体育馆她们还碰见了韩国队的三个女生，有个韩国女生的韩服胸带开了，自己不会系，就问朝鲜女生会不会系，慧英非常贤惠又娴熟地帮她把带子系上了。她们聊了一会儿小天，一开始是韩国女生说韩语，朝鲜的就用中文回答（肯定韩国想的是你们装什么啊，朝鲜想的是你们水平这么次还来参赛啊），不过后来过了一会儿朝鲜女生坚持不住了，就都用家乡话交流了。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韩国队的先坐下了在那吃着，我看到韩国队志愿者、我的好姐们也在那，再说今天南北双方在体育馆进行了亲切友好的谈话，所以就带着朝鲜的三个女生在她们旁边坐下了。但坐下还不到两分钟我们的朝鲜姑娘就如坐针毡迅速挪到另一张桌子上了，就好像韩国人身上有禽流感… 吃完饭之后我们就聊学校的事，徐尹美依然欠扁，问我：“姐姐，你为什么暑假不去上补习班，反而过来做志愿者呢？” 我很嫌弃地（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跟她说姐姐学习好不用上补习班。慧英又跟我说了一堆朝鲜中学的事，大部分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说平壤一中的都是些变态，学习特别好，很多都能考上金日成综合大学。 第二天我们去的海边，智慧跟我说，没想到青岛这么好啊，现在才知道这么漂亮！我偷偷炸毛，what？！你们能有我们二线城市这么漂亮吗！然后她们三个小姑娘和老师开始嘲笑起蒙古队，说她们没有海，肯定是第一次看见大海，啊呀呀，那优越感简直就像平壤出门就是海！后来有个志愿者男生来给大家发小纸条，上面写着他的email，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多多联系，发给智慧的时候，她还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好像被表白了一样，看了看我，我说拿着吧，她才接过来。她扫了一眼，说：“没有电话号码怎么联系呀！” 反正她太可爱了。 那天中午回酒店吃的自助，她们跟我抱怨说没有泡菜根本吃不下去，徐叉叉还问，“姐姐，这些青菜不放辣，怎么吃啊？” 我耐心地跟她解释说鲁菜讲究的是原汁原味，然后她又来了一句，“那这和从地上挖起青草来吃有什么区别啊？” （还配着挖草的手势）嘿，我当时真想跳起来给她一个愤怒的右勾拳，再让你丫问这么多破问题！但是，次日一早，善良的我还是去韩国超市里面给她们买了一大盒泡菜和一大盒辣椒酱。 第三天我们去的崂山，大部分的事都记不清了，唯一能记得的是我们看到一片竹林，金老师一边给我们照相一边说，“在我们国家的南方有很多竹子！” 我当时很想问南方到底是指朝鲜南部还是韩国，但没有这个胆（但刚才想想，觉得她应该是指金刚山）。好像随着比赛的临近，三个小姑娘的心理压力都变得有点大（朝鲜人求胜欲强得吓人），金老师经常给她们做心理指导，有一次我听见老师对她们说：“你们是南播万,他们都是南播吐！” 我又被吓了一跳，原来朝鲜人也这么与时俱进！ 哦，又想起来开幕式时候的一件事。徐叉叉嫌弃越南男生长得比她还矮，然后我们就掀起了亚洲男生身高的大讨论，记不清是怎么说到的，她问了我一句：“姐姐，你知道韩国的东方神起吗？他们就很高！一米八多！” 天哪，我都要被吓尿了，这句话的亮点太多了！我太低估了她的国际化视野！嗷嚎嚎，我一直在想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认清韩国不是南朝鲜！ 最后那天要分别了，金老师说，来，我送你一本书吧。把我兴奋的，以为要送给我一本小说还是旅游书籍，只见她从一个大牛皮档案袋子里抽出一本小画册，封面上画着几个小孩在参观烈士铜像⋯⋯

那本书的封面

内容一瞥。。。

里面有春香牌

慧英和智慧送给我的小礼物

徐大小姐送的福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