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樹下：倪匡買褲 - 李鐵

                
                
話說倪匡先生買牛仔褲，說他褲長32吋，腰圍32吋。那女店員白眼一翻道：「哪裏去找四方的牛仔褲！」
這是亦舒小姐講的故事。腰圍不好改，褲長卻能改，哪至於沒處找。我在最不自愛的日子，腰圍35吋，打着燈籠，走街串巷走了半天才買到一條短褲。當下那載欣載奔之情，可跟在自家後院挖到楊貴妃的肚兜沒兩樣。曾見成衣店門口掛着條大褲衩，上面大書「幾大都有」四個大字，我倒敢打賭倪先生肯定又會給轟出來，只因人家不賣四方牛仔褲。
香港有醫學報告說過，男人腰圍超過36吋，女人超過32吋，同屬易得糖尿和高血壓病的高危族，當年倪先生有幸才32吋。不過身上長肉，誰攔得住，細腰款擺如弱柳扶風，又有誰不愛。遠在維多利亞年代，女人都不惜穿上緊窄胸衣，但求把渾身脂肪擠成個「8」字，結果走路三步一喘。待到一九○八年寬鬆胸衣面世，她們才能鬆一口氣。你看《亂世佳人》裏的慧雲李，要奶媽替她拉緊那幾條胸衣的繩子，兩人就好像在拔河。
我們的趙飛燕幸虧毋須吃這個苦，她身輕如燕，能作掌上舞，腰細多半僅及14吋了。當然，她也許得了厭食症才骨瘦如柴。中國歷史上不是有過這回事麼：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到底是悲劇。六十年代的英國名模徐姿，瘦剩一雙眼睛。她洋名叫Twiggy，個子恰恰瘦似樹枝，自夠格當趙飛燕的接班人，卻可憐那洗衣板身段，大可以給平板電腦賣廣告。
柳永有名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那倒是害了那「木」邊之「目」，「田」下之「心」的所謂相思病，身上才消瘦的，並非因為節食運動掉膘，也就殊不健康。有意思的是他說衣帶漸寬：我們長胖總不離肚皮，那裏脂肪一囤積，褲帶就得放鬆點，到了鬆無可鬆，就得換一條更長的，到了再長無可長，換無可換，男人得學Larry King試用吊帶了。在武漢博物館，見展覽的那條白玉腰帶真漂亮。當然，要穿上袍子才相配，倪氏四方牛仔褲可不行。
說實在的，天要下雨，人要長膘，如出疹子出水痘，躲不了。多年前，外國有個大胖子，有一天出外竟然須勞師動眾，要先把房子的門牆拆掉才行。他肥大得像條藍鯨，平常沒旁人伸手幫忙，休想挪動寸步。損友某君也像條藍鯨，他原是瘦皮猴，愛上法國紅酒之後，暴飲幾年暴肥。在張家界，抬山兜的壯漢瞅了他的體形一眼，都不願意做他生意。我估度是怕山兜吃不住他淨重一百二十公斤的魚油，會讓兩條杠子折斷，一下子斷了他們的衣食。坐飛機，他又得勞動空姐給他多添一條安全帶才能把肚皮扣住。
吃四方飯易，買四方褲難。如今他買衣服頗費周章，一般店子總缺他的尺碼。我想起希臘哲學家Diogenes，身無寸縷，以木桶為家，也以木桶為裳，我勸他何不學人家一樣？更以木桶當車，出門讓它滾動一下，準省卻很多腳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