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
我有一种病。胎里带来的毒。
没有老和尚给我杂七杂八的药丸,也没有老道士装乞丐要带走我。当大家都发觉时,已入膏肓。
庆幸的是,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一点病症,况且这劳什子病也传染了一些人,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我是一个话痨,身不由己,西方人按着生辰八字夜观星象也断出了这病是天生而来。无论是高朋满座,还是离群索居,我都逃离不了满脑子的七嘴八舌。
自己和自己说话很累,一个脑袋要做两个脑袋的事情,更令人气愤的是我居然知道下一句对话的内容,气到内伤。
所以我需要人陪聊,价钱还不能太贵。
我常常找人聊天,西方的那些大胡子还说过,夜观天象,我应该专一又花心。以至于一段时间内我只想和一个人聊天,但止不住换人的脚步,这是一种并发症。如果话痨至多让我残废,这病就置人于死地了。于是我总想见见神佛耶稣,据说他们无处不在还有万千化身。
宝钗的丸药总是能分毫不差的配齐,是命运不可阻挡的脚步,话痨的下一个聊伴,也会顺着人生轨迹不疾不徐的到来,所以我不是太珍惜。之所以我会这么告诉自己,是为了避免另一种烦恼。这种烦恼往大了说可以称为人各有志,小了说也说不了,毕竟是话痨的烦恼,很有哲学意义的。
人们总是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留给他人的时间总是有限,哪怕是上天安排的聊伴,也是千差万别。有些聊伴,就似板蓝根,温和的药性,无事也能喝喝,想药到病除却是休想。彼时我就心痒难耐,然后故技重施,在自己脑袋里说话,对话的人可以是虚构的对方,排练出各种方式。阿瞒所谓的望梅止渴,大抵也是如此。有时真人在侧,我突然说:“你干嘛又说一次?”对方看着我,如同发现了什么癔症,就是此缘故吧。
世上之人,多不是话痨,对此绝症也颇有微辞。
我觉得沉默寡言才是种病,真的。旁人往往鄙夷的说起那个谁谁话好多,我辈只得苦苦压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幼安看来也是我辈中人。忍着话头的感觉,就像吃了变质的人参果,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难受。
在我看来,写《陈情表》那人也是一只话痨,名字倒是忘了。他说自己命途多舛,难免要多说几句,我觉着也是,受了苦还不让吐槽了?每逢心里郁郁,我就想说话,也只想说话。
做话痨已是不易,做一只纠结的话痨,更是难忍!行事难以果决,是一定要把自己想到的好坏都吐出来,又怕遭人非议。待人接物之间,要在尊重和快感之间权衡,跪着当然不可,但要站得太直,人家也未必愿意。
唉,行不得也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