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主义者之死

  从朋友家出来，踩着高跟鞋坐一路车回家。十二点车上依然坐满了人，靠左边窗户有个女的在挥着手，我以为她想把窗子上的雾气擦掉，发现她是在跟车外的朋友道别，两个包裹在棉衣围巾里的姑娘也在用力的朝她挥着手。我开始听歌，却抑制不住前排打电话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有些尖细的声音，骂着难听的词语。窗户外面两辆五光十色的摩托车先后飞驰而过，我猜想那两个骑车人的心情，然后继续随着公交车轻轻摇晃。
  晚上睡觉前跟妈妈聊天，聊到后来听到她轻微的鼾声。一看时间，四点半了。我睡不着，脑子里胡乱飘着她年轻的时候离家出走的样子，她说最可惜是把一条很漂亮的那条裙子忘在朋友家了，又想象外婆骂她，要她别再见我爸了，因为他总穿着花里胡哨的西装，一看就不是好人。这些事像那些七八十年代的电影，有些黑色幽默，又莫名其妙的让我觉得兴奋。
  记得看过一句话说当你觉得没人理解你，其实是件好事。后面那句解释忘记了。
  所以我还在觉得困扰。
  现在最喜欢的歌手是张楚。或者说最喜欢的歌词是他写的。十几年前，他穿着扎在裤子里的格子衬衣，短短的刘海服服帖帖的，黑白照片留下了他明亮的眼睛。他说看过去的自己时有些荒谬的感觉，这荒谬也许包括“朋友来做客请他吃块西瓜皮/仇人来了冲他打个喷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分了四季/五谷是花生红枣眼泪和小米/想一想邻居女儿听一听收音机/看一看我的理想还埋在土里”的那只蚂蚁，包括“手上戴着一只可以下潜50米的手表/以每秒50米的速度向西奔跑”的老张，包括“我要不要去挣到100万/让时间标准的停在今天”的梦想和困扰，包括“马儿抬头看见从电厂送来的巨大能量/零件被碰上机油的手按图纸一件一件的安装/工厂的股票不知不觉在悄悄上涨开始被谣传/马儿睁开眼睛睡觉的夜里看见飞机过了工厂/在飞机出事的那天/我输掉了我的扑克被凳子拌倒/突然哭得像个哑吧/一瘸一拐颠儿屁往外跑”中迷茫的像马儿的“我”，包括沙漠的夜里望着骆驼的温柔眼睛，包括傍晚的田野正往家走的拾穗男孩，包括晚风吹起发梢时那个消瘦的人。我感到难过。虽然对于人生来说，平静不惑才是最好的。
  其实怎么会有霍格沃茨这样的学校，校长慈祥睿智，宿管阿姨是画像里爱唱歌的胖大婶，上课学的是稀奇古怪的咒语或者占卜。也不会有什么蜀山剑侠，什么斗罗大陆，什么长白山的终极。韦小宝生活在现实中的话也许只能是个忧愁的青年，威风的大将军在现代也可能找不到工作。这些放下，更别提山川云雾苔藓上流过的小溪，苍天红瓦荒凉庄严的庙宇，鸡鸣狗吠汗滴禾下土的阡陌村庄，还有糙木房子里有力气的猎人和他爱哼歌的妻子，山腰上的炊烟和吹笛子的牧童，纳鞋绣花的姑娘和她窗台下守着的情人，睡在树上能和小鸟说话的孩子。在今天，虽然大家都常说要去很多地方旅游，但其实就像在说想吃快餐。我变得更懒了，懒得去憧憬。
  不如大伙都学着你讨厌的那些人，浮夸，算计，冷漠，狂欢，然后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
  我只是还想问问，你死之前可终于想到了辩驳之词，还是你也已经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