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小记之八,Seven Presidents 海滩的巨浪与微澜
飓风桑迪过去以后,时常记挂起以前常去的一片海滩“Seven Presidents Park”。这个孟郡公园系统属下的小公园占地区区三十多英亩,嵌在北部泽西人烟稠密的滨海市镇间迎向大西洋的海岸线上,除了拥有南北一英里长的洁净海滩,还配有木栈道,亭廊,儿童游戏场等服务和游乐设施,是附近居民的日常休闲地。夏天的傍晚,到那里安静的长滩看海踏浪,陪小孩子玩沙,在月圆的晴晚,等待月亮升起前在视野尽头海平面燃起红彤彤奇幻的火光,听潮汐涨落传送出的海的呼吸,都是季节简单美好的馈赠。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这片小公园熟悉起来后,去那儿除了看海,我又慢慢喜欢上那里与海滩毗连的沙丘。
那片沙丘被精心保护了起来。沙丘上长满本地的野生植物,四周多有围栏,游人们出入海滩只能走铺好的木栈道,另外还有平行于沙丘的小段细木道,引着游客缓行,可以近距离观察各种植物和聚居其中的鸟类。以前我把那植被茂密的沙丘当作漂亮的自然景观欣赏,最近的飓风灾害以后,才慢慢了解到它原是大自然赠予陆地的天然堤防,对保护海岸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海边的沙丘和荒漠中的沙丘相似,位置和面貌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在荒漠中大风是移动沙丘的主力,在海滨,主要是海浪潮涌的力量塑造着沙丘的形状和规模。当风暴袭来时,狂涌的短巨浪往往把沙子大量卷走,引起沙丘坍塌后退,海滩也被蚀出陡坡;而风平浪静时,缓缓拍打的长浪则一点点把水下的沙子慢慢推送回岸边,海滩渐渐平缓,沙丘得到一定的修补。在飓风海潮来临时,沙丘不仅保护了身后的陆地,还凭借它柔韧流动的特征,成为海洋和陆地中在自然角力中一道宝贵的缓冲带。
在新泽西,沙丘和海滩一直处在退化中。由于新泽西的海岸线上缺少直接注入海洋的大河,也就缺乏由河流携来的泥沙供应,冰川季结束后,海滩长期处在被海浪侵蚀的状态里,泥沙被大浪席卷而去的速度大于被平缓海浪推上海滩的补给速度,在海平面不断上升的情况下,沿海陆地总体一直在缓慢后退。
与这种自然演进的趋势相反的是,新泽西是全美人口密度最大州,离纽约最近的Jersey Shore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就开始发展成东部海岸夏季避暑的名胜地。公园名字的由来就是十九世纪,那片公园所在的小镇Long Branch被称为“夏都”,先后有七个总--统到那里度过假。新州从南至北一百多迈的海滩上小镇连绵,人工的筑建离海浪线越来越近,密度越来越大,把自然保护区以外的区域几乎完全占满。房子一直盖到沙丘上,甚至盖到离水线只有几十尺的地方。
房子太靠近水的话,为防海浪侵害,只能修筑连绵的海墙。海墙可以隔开浪袭,但同时也拒绝了和缓长浪推送回岸边的泥沙补给,造成的后果是沙丘和海滩不可逆加速度的被侵蚀。人类更快的丧失土地,滨海社区遭受飓风浪涌袭击的频率和灾害后果逐年加剧。
< 图片30>
一旦失掉沙丘沙滩缓冲带的保护,人们别无选择只能把海墙越筑越高。我曾在小公园北边市镇的滨海道上行车,那条路一边是密集的住宅和店铺,另一边紧邻的高大海墙完全遮住了视线,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但根本看不到海。修筑海墙,在海滩上建造拦沙石堰,或者人工堆放沙丘,这些工程耗资巨大,而且都是利弊共存,只有短时效应,需要长年反复进行,是市政和居民的沉重负担。
这次飓风后,联邦政府迟迟未能通过几个受灾严重州提出的请求经济支援的提案。圣诞节后,新泽西州长克里斯蒂,几乎破口大骂指名道姓谴责众议院议长约翰贝纳麻木不仁,众议院才勉强开会通过了占提案六分之一数额,九亿美元的紧急援助金计划。其实仔细想想,众议院不愿拨出这笔款项,除了联邦财政危机囊中羞涩以外,想必大家都明白,资助受灾者重建,其实是不加反省,重又让这些居民和商户回返不可消除的危险中,下一次大风再来依旧是房倒屋塌,至于那些加固海防的工程,也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前几天,有机会再去看看那片小公园。公园虽然开放,但主要服务设施关闭。远远看过去,原先秀丽的木栈道已被大浪冲毁,沙丘被削弱很多,原来沙丘外缘挡风拦沙的木栅栏都被海浪斩断。沿着沙滩走了很远。公园北边市镇的一些民居,离海滩太近,显然遭到重创,不少房子正在修补。一幢大型公寓楼前两个推土机,正忙着推筑沙丘。公园南边的Long Branch海滨栈道,那段两英里长,每年独立日举办滨海节的漂亮长廊,由于筑在高高的海堤上,没有遭受严重损害,但栈道通往海滩的木梯全毁,海滩上的更衣室,酒吧,棕榈树全都不见踪影。走过那段高筑的堤岸,可以看到海拔高度降低后普通的木栈道都被冲毁。再往南,大概就会接上重灾区了。
去海滩的那天天气温暖,海面上几乎没有风,不到一英尺的微浪漫到平缓的沙滩上再温顺地退下,羽毛一样轻盈,被打湿的沙滩如镜子一般光洁。那一刻,海波是织女,用柔指安静地修复两个月前被狂怒的醉汉撕扯断裂的衣被。
公园沙丘后的停车场,草坪,海边特有的松林,浮满野鹅的小池塘,都毫发无损。一街之隔的灯塔冰激淋小店模样依旧可爱,民房门前圣诞节的花环红绿宁和。
可以想见,那些住在公园的长滩沙丘之后的居民该会多庆幸。他们躲过了噩梦般的一劫。
但更多的人是如何忧心忡忡。那里是他们的家或者是他们谋生的地方,迁居何其难。然而下一次的狂风巨浪,就藏在眼前平静的大海里,不知何时再袭来。
我手里的小册子《Living with the New Jersey shore》,是二十多年前杜克大学出版的“住在海边”丛书中的一本。那本书对新泽西的海岸地理,气候,人类的开发建设历史和变迁有详细的记载和描述。对于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安居有很明了的结论。书后的推荐辞中有人提到,那本书应该被指定为海岸市镇行政官员和房地产开发商必读书:“。。。这是新泽西人自己的著述,它指明了住在海边就意味着早晚会变成住在海里。而如何避免这样湿淋淋命运的变通策略也已被提出来。鉴于在下一个世纪我们所要面对的海平面不断升高的现实,减少社会和经济对我们海岸民众利益的损害成为必须。我们无法承受更多的麻烦。。。”
但事实是,海边的建设和开发并没有丝毫放缓的迹象。几乎坐在海水上的海景房永远是鼓动得人心旌摇曳的热卖品。
想想在这颗蓝色星球上,海洋的力量是那样巨大永恒。无论是哪里的海岸,地貌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人类的工程在海洋面前,在席卷星球的风暴中有多脆弱不待多言。
现在我更喜欢那座海边的小公园,它的存在至少给人们机会,体会到一点人类放低眼眸,敬畏谦恭,给自己留点余地之益。
去年夏天的美丽沙丘:
公园小记之七,Turkey Swamp的初冬
那片沙丘被精心保护了起来。沙丘上长满本地的野生植物,四周多有围栏,游人们出入海滩只能走铺好的木栈道,另外还有平行于沙丘的小段细木道,引着游客缓行,可以近距离观察各种植物和聚居其中的鸟类。以前我把那植被茂密的沙丘当作漂亮的自然景观欣赏,最近的飓风灾害以后,才慢慢了解到它原是大自然赠予陆地的天然堤防,对保护海岸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前几天看到的沙丘,上面留下明显的流沙印记 |
海边的沙丘和荒漠中的沙丘相似,位置和面貌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在荒漠中大风是移动沙丘的主力,在海滨,主要是海浪潮涌的力量塑造着沙丘的形状和规模。当风暴袭来时,狂涌的短巨浪往往把沙子大量卷走,引起沙丘坍塌后退,海滩也被蚀出陡坡;而风平浪静时,缓缓拍打的长浪则一点点把水下的沙子慢慢推送回岸边,海滩渐渐平缓,沙丘得到一定的修补。在飓风海潮来临时,沙丘不仅保护了身后的陆地,还凭借它柔韧流动的特征,成为海洋和陆地中在自然角力中一道宝贵的缓冲带。
在新泽西,沙丘和海滩一直处在退化中。由于新泽西的海岸线上缺少直接注入海洋的大河,也就缺乏由河流携来的泥沙供应,冰川季结束后,海滩长期处在被海浪侵蚀的状态里,泥沙被大浪席卷而去的速度大于被平缓海浪推上海滩的补给速度,在海平面不断上升的情况下,沿海陆地总体一直在缓慢后退。
浪高潮涌时。图中间的高坎和沉入海中的陡坡是海滩刚被大浪冲刷后的印迹 |
新州海岸北端沙钩国家公园在堰洲岛上,海滩多由人工筑沙而成。可以看到海浪巨大的冲蚀力。此岛越 |
与这种自然演进的趋势相反的是,新泽西是全美人口密度最大州,离纽约最近的Jersey Shore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就开始发展成东部海岸夏季避暑的名胜地。公园名字的由来就是十九世纪,那片公园所在的小镇Long Branch被称为“夏都”,先后有七个总--统到那里度过假。新州从南至北一百多迈的海滩上小镇连绵,人工的筑建离海浪线越来越近,密度越来越大,把自然保护区以外的区域几乎完全占满。房子一直盖到沙丘上,甚至盖到离水线只有几十尺的地方。
新泽西海岸的浓密人烟 |
公园南边Long Branch镇建在海边的高级商住区 |
海边的商住区,全仗高高的海堰保护 |
海堰上搭步道,道边海滩上的海景餐馆只能是高脚屋 |
房子太靠近水的话,为防海浪侵害,只能修筑连绵的海墙。海墙可以隔开浪袭,但同时也拒绝了和缓长浪推送回岸边的泥沙补给,造成的后果是沙丘和海滩不可逆加速度的被侵蚀。人类更快的丧失土地,滨海社区遭受飓风浪涌袭击的频率和灾害后果逐年加剧。
远处的建筑建在海滩上,必须依赖海墙防浪 |
旧的海堰渐渐失掉作用 |
月圆时的潮水 |
< 图片30>
一旦失掉沙丘沙滩缓冲带的保护,人们别无选择只能把海墙越筑越高。我曾在小公园北边市镇的滨海道上行车,那条路一边是密集的住宅和店铺,另一边紧邻的高大海墙完全遮住了视线,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但根本看不到海。修筑海墙,在海滩上建造拦沙石堰,或者人工堆放沙丘,这些工程耗资巨大,而且都是利弊共存,只有短时效应,需要长年反复进行,是市政和居民的沉重负担。
这次飓风后,联邦政府迟迟未能通过几个受灾严重州提出的请求经济支援的提案。圣诞节后,新泽西州长克里斯蒂,几乎破口大骂指名道姓谴责众议院议长约翰贝纳麻木不仁,众议院才勉强开会通过了占提案六分之一数额,九亿美元的紧急援助金计划。其实仔细想想,众议院不愿拨出这笔款项,除了联邦财政危机囊中羞涩以外,想必大家都明白,资助受灾者重建,其实是不加反省,重又让这些居民和商户回返不可消除的危险中,下一次大风再来依旧是房倒屋塌,至于那些加固海防的工程,也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前几天,有机会再去看看那片小公园。公园虽然开放,但主要服务设施关闭。远远看过去,原先秀丽的木栈道已被大浪冲毁,沙丘被削弱很多,原来沙丘外缘挡风拦沙的木栅栏都被海浪斩断。沿着沙滩走了很远。公园北边市镇的一些民居,离海滩太近,显然遭到重创,不少房子正在修补。一幢大型公寓楼前两个推土机,正忙着推筑沙丘。公园南边的Long Branch海滨栈道,那段两英里长,每年独立日举办滨海节的漂亮长廊,由于筑在高高的海堤上,没有遭受严重损害,但栈道通往海滩的木梯全毁,海滩上的更衣室,酒吧,棕榈树全都不见踪影。走过那段高筑的堤岸,可以看到海拔高度降低后普通的木栈道都被冲毁。再往南,大概就会接上重灾区了。
沙丘边的固沙栅栏被海浪冲断,沙丘也被削弱不少 |
飓风的印记。从Long Branch海堰上人行栈道通往下面海滩的阶梯被毁 |
飓风后海堰上的步行栈道 |
去海滩的那天天气温暖,海面上几乎没有风,不到一英尺的微浪漫到平缓的沙滩上再温顺地退下,羽毛一样轻盈,被打湿的沙滩如镜子一般光洁。那一刻,海波是织女,用柔指安静地修复两个月前被狂怒的醉汉撕扯断裂的衣被。
宁静海 |
公园沙丘后的停车场,草坪,海边特有的松林,浮满野鹅的小池塘,都毫发无损。一街之隔的灯塔冰激淋小店模样依旧可爱,民房门前圣诞节的花环红绿宁和。
公园因自然环境培育良好而得以拥有相对宽阔的沙滩 |
可以想见,那些住在公园的长滩沙丘之后的居民该会多庆幸。他们躲过了噩梦般的一劫。
但更多的人是如何忧心忡忡。那里是他们的家或者是他们谋生的地方,迁居何其难。然而下一次的狂风巨浪,就藏在眼前平静的大海里,不知何时再袭来。
我手里的小册子《Living with the New Jersey shore》,是二十多年前杜克大学出版的“住在海边”丛书中的一本。那本书对新泽西的海岸地理,气候,人类的开发建设历史和变迁有详细的记载和描述。对于什么样的地方可以安居有很明了的结论。书后的推荐辞中有人提到,那本书应该被指定为海岸市镇行政官员和房地产开发商必读书:“。。。这是新泽西人自己的著述,它指明了住在海边就意味着早晚会变成住在海里。而如何避免这样湿淋淋命运的变通策略也已被提出来。鉴于在下一个世纪我们所要面对的海平面不断升高的现实,减少社会和经济对我们海岸民众利益的损害成为必须。我们无法承受更多的麻烦。。。”
但事实是,海边的建设和开发并没有丝毫放缓的迹象。几乎坐在海水上的海景房永远是鼓动得人心旌摇曳的热卖品。
想想在这颗蓝色星球上,海洋的力量是那样巨大永恒。无论是哪里的海岸,地貌都处在不断的变化中,人类的工程在海洋面前,在席卷星球的风暴中有多脆弱不待多言。
现在我更喜欢那座海边的小公园,它的存在至少给人们机会,体会到一点人类放低眼眸,敬畏谦恭,给自己留点余地之益。
去年夏天的美丽沙丘:
植被良好的沙丘是小鸟乐园 |
傍晚的沙丘,希望永远有小鸟在海边的暮色里歌唱 |
公园小记之七,Turkey Swamp的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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