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节选---米兰.昆德拉

一个在海边的游荡者疯狂地摇动手中的提灯，他也许是个疯子；但在夜晚，若有一艘迷航的船备受风浪颠簸之苦，这人就是一位救星。我们生活在其上的星球也处于天堂和地狱的交界之处。任何一个行为，本无所谓好坏，只是放到事情的前因后果中才能分辩它是善是恶。
一阵怅惘袭上心头，不仅是因为这一天过得虚浮，而且也因为连这虚浮的念头也是要被遗忘的，和这只在我太阳穴胖嗡嗡作响的苍蝇一样，和向桌布上撒落一片金色花粉的椴树一样，还有这种糟糕的、慢吞吞的服务，它很能说明我生活中的社会究竟如何，它同样要被遗忘；还有这个社会的缺点和错误----它使我们苦恼不堪、耗尽元气，即使使出浑身解数来纠正、针砭也无济于事，因为发生的已经发生，无可弥补；这一切也一样要被忘个干净。
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双重误信的错觉，一方面以为记忆是恒久不褪的，另一方面又以为补偏救弊是可能的。其实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一样大谬不然。事实恰好相反：一切都终将被遗忘，同时又无论什么事物都不可能得到挽回，挽回的作用必须有遗忘为基础，任何人都无力挽回已铸就的过失，但一切过失都将被遗忘。
我们未能相互理解而失之交臂，但我们的生活史如出一辙、异曲同工。因为它们都是遭受摧残的历史。
错根本不在这些东西上。但错实在太大了，它的阴影已经把一个由无辜的事物所构成的整个世界范畴统统笼罩在里面还远嫌不足，还把它们全都蹂躏了。你和我，都生活在一个被蹂躏的世界里，我们不懂得同情这个世界，却是疏远这个世界，既加剧这个世界的不幸也加剧我们的痛苦。你被爱得那么强烈，可又被爱得那么拙劣，在这么多年以后你来到我面前要告诉我的就是这句话吧？你是来替一个被蹂躏的世界说情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