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屋大维

余杰在他的书信日记体小说《香草山》里讨论“爱情”，提到了埃及女王克娄巴特和安东尼以及屋大维的故事。余杰的评述，是这样的：
“安东尼是凯撒的亲密战友和部将，是一位卓越的统帅。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为了爱可以不顾一切。他爱上了艳丽的女王，为了爱情，他离开世界权利的中心——罗马。安东尼来到埃及与女王结婚，享受爱情的甜蜜。——他爱美人而忘记了江山。他本来可以成为世界的主人，成为罗马至高无上的皇帝——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爱情，并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这个时候，安东尼的敌人屋大维趁虚而入。这名阴谋家在罗马巩固着自己的权力，并不断地打击安东尼的威望。公元前三十一年，屋大维出兵攻击安东尼占据的希腊，一场大战爆发了。
“就在战争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克娄巴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认为战争已经失败了，便带领埃及的军队逃回埃及。安东尼无法控制军队的溃败，只好随之撤离。这一役，安东尼的主力军队几乎损失殆尽。
“次年，屋大维大军进逼埃及。在亚历山大附近，安东尼试图抵抗，但他的残部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在绝望中，安东尼与女王双双自杀。
……
“安东尼与屋大维谁更幸福？
“我欣赏失败者，我欣赏以身殉爱者。
“爱情使人软弱，也使人坚强。安东尼无比软弱，因为他懂得爱；安东尼无比坚强，同样因为他懂得爱。
“屋大维当了皇帝又怎样？统治了世界又怎样？占据了历史书又怎样？没有人爱他，他还是一个可怜虫。”
余杰的这一大段评述，是非常错误的。
余杰的错误在于：历史不是不可以评论，但在评论的时候过多地加以“自我涉入”，这就违背了起码的历史“客观性”标准。
事实上，历史上的安东尼既没有那么伟大，屋大维也决没有那么可怜。——说屋大维“没有人爱他”，那更是不了解历史或者曲解历史的胡说八道。
盖乌斯·屋大维出身于骑士家庭，他祖父曾当过地方官吏，父亲是元老院元老，也有人说他祖父是一位货币兑换商。总之，到屋大维的父亲时，他们家已经很富裕，也很有声望了。屋大维是恺撒的侄孙，但恺撒收养他为义子，指定他为继承人，并决定将四分之三的遗产传给他。恺撒被刺的时候，罗马的执政官是安东尼，他是恺撒的心腹大将，很有野心，自命为恺撒的继承人。当屋大维从国外赶回罗马时，安东尼对他很蔑视，傲慢地对他说：“年轻人，除了恺撒的名字以外，你还想要得到什么呢？难道你还要恺撒的政权吗？”屋大维听了，转身离开，他心里明白，他和安东尼将要进行一场权力之争了。
夺取政权最需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军队。屋大维在罗马广场拍卖自己的财产，招募了恺撒原来的部下，他很快有了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于是在公元前43年7月，趁安东尼出兵在外，屋大维率兵进入罗马，威逼元老院任命他为执政官。元老院也正想利用屋大维控制安东尼，就这样，屋大维和安东尼势均力敌了。当时，雷必达是恺撒的骑兵长官，罗马西部行省很多拥护恺撒的人，现在都归依了他。屋大维、安东尼、雷必达三人都有不小的实力，但谁也不能建立自己的独裁政权，为了互相牵制和利用，三人于公元前43年结成了“后三头”的政治联盟，共同执政。一年后，“后三头”联盟消灭了他们的共同敌人元老院贵族，接着就发生了内斗。公元前36年，雷必达被屋大维剥夺军权，“三巨头”变成了屋大维和安东尼两巨头对峙。
早在公元前42年，安东尼曾出征罗马东部行省，到了埃及。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是美貌与勇气俱全的奇女子，曾嫁给屋大维的义父恺撒。恺撒死后，她自己独自治理她的王国。安东尼也迷上了这位美若女神的埃及女王，他们相爱了，并生了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安东尼就把东方行省地区赠给了埃及女王及其子女。罗马人认为，他的这种行为是在破坏罗马的领土完整，大感不满。屋大维便利用机会，煽动这种不满情绪。最后，罗马元老院和人民大会宣布剥夺安东尼的权力，并决定讨伐他和埃及女王。
公元前31年9月，罗马讨伐军的舰队同安东尼、埃及女王的舰队，在希腊西北部的海面会战。双方势均力敌，战斗不分胜负。在战斗进行最激烈的时候，埃及女王突然率领埃及舰队，撤出战场，逃往埃及。安东尼见女王乘船离开，也弃军而逃。他的部队失去了主帅，很快被屋大维单独消灭。第二年夏天，屋大维进军埃及京城。安东尼眼见败局已定，提出要同屋大维单独决斗，但屋大维回答道：“没有必要，你想死的话，办法多得很。”安东尼无可奈何，只好伏剑自杀。埃及女王也在王宫里用毒蛇把自己咬死。
当屋大维回到罗马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同恺撒一样的伟大人物。他的领土北起多瑙河、南到非洲（包括埃及在内的北非一带）、西起比利牛斯半岛、东到两河流域及小亚细亚半岛，成了古代史上一个最庞大的帝国，连地中海都成了罗马的内湖。
屋大维决定把和平还给久经战乱的罗马人。至少在他活着的时候，罗马从此没有了战火。
公元前27年1月，在人民的请求下，屋大维接受了元老院赠予他的称号——“奥古斯都”（August即由此而来），意思是“神圣”、“至尊”，这是比皇帝还要光荣的称号，它后来成为西方帝王的一种头衔。屋大维还接受了“元老院首席公民”（即“元首”）和元帅的荣誉称号，独揽了罗马的行政、军事、司法和宗教的大权。“元首”这个词，从此就在全世界通用了。当时的屋大维，才36岁。
屋大维统治罗马43年，他死于公元14年。从他开始，将近200年里，罗马政局稳定，经济和文化都有了很大的发展，被称为“罗马的和平时期”。四通八达的道路，把罗马大帝国的各个部分联结为一个整体，而罗马就是帝国的中心。“条条道路通罗马”的谚语，就形象地说明了当时罗马帝国交通发达、商业繁荣的盛景。“我接受了一座用砖头建造的罗马城，却留下一座大理石的城。”屋大维最自豪的时候说的这句话，洵非妄语。
透过这样一段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历史，我们至少看到三点事实：
一，因为安东尼夺权于先，屋大维这才夺权于后。——须知古人对于政权，向来你争我夺，没什么“阴谋”可言。
二，在战争的生死关头，埃及女王克娄巴特竟先行撤退，就凭这一点，她同安东尼间的爱情牢靠度，就令人生疑。
三，谁说屋大维“没有人爱他”？谁说屋大维“是一个可怜虫”？屋大维被整个罗马人拥为“神圣”，后代的罗马人更把他看得比皇帝还尊贵，爱他的人，比爱安东尼的人多得多了，他一点也不是可怜虫呢！
我们评价历史上任何一位统治者的功过是非，都该考量他给了被统治者多少福，而不是看他有多少“情商”（EQ）。余杰作为一个年轻的思想者，却拿自己的“情商”扣到历史大人物的头上，并横加妄断，这种自我涉入，实在非所宜也！
2003-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