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360

３５１
晚年的里尔克在致一位朋友的信中，附了一首小诗。谈到一本书。诗中说：“谁理解它，它就属于谁”。
不仅是书，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包括我们自己，只有当我们真正理解它们时，它们才算真正属于了我们。
３５２
高大的白杨，“空间的惊叹号”。其它的树呢？——一个个问号。在它们的疑问中，包括这样一个问题：最后，它们将会变成什么？——是的，也许是几把椅子，旧的，布满伤口，静静环列在一盆冬天的炭火旁。木格棂的纸窗外，有呼呼的深远的风声……哦，那种被反复传递下去的古老而朴素的温暖。
在青少年时代，我曾想用一个笔名：树呈青。
３５３
冬天，我们的手容易感觉到寒冷，还有耳朵。所有延伸出去、旁逸横斜的东西，似乎都更容易受到某种侵袭。
３５４
屈原、杜甫、李商隐、曹雪芹……一个个时代的心灵，对着一条破碎的河流哭泣。
只有哭得足够多时，才能给“所有泪水一种更清澈的、可以说更透明的意蕴（里尔克）”。足够多的泪水，使他们成为源头。
所有的曙色，幽艳彻骨中都透着几丝复杂难言的疼痛和悲怆。
３５５
当事物失去时，我们想到了挽留。柳者，留也。折柳送别——是送，也是留；以送寓留。在我们这儿，亲人去世，送葬者所扛引幡、所拄灵杖，俱用柳枝而不是别的树木。看来，也是此意。
３５６
“女人的头发即女人本身（罗兰•巴特）”。头发在风中会飘扬。在中国的古诗词里，要用发簪约束。《诗经•君子偕老》，“鬒发如云”。辫子可以编起来。弗洛伊德的观点，辫子可以替代缺失的阴茎。很多小孩子不喜欢剪发。
３５７
初冬的树林里，他寻找那些落在泥土里的文字。有点软，微微发黄，被风干了。
他以前喜欢繁花，现在则喜欢落叶和清疏的枝条。
３５８
在剪杀之前，鮥鱼会从腹腔发出叫声，像悲伤的小兽，“咯，咯，咯”，绝望，短促，憨，稍有沙哑。
鲫鱼沉默着，腹部剖开、内脏清空后，仍拖着血缕在水里挣扎着游动。那血缕像晚霞或红绸。
《聊斋》里记一个赴刑场者，请求刽子手以快刀斩之。人头落地，如珠走玉盘，高声大赞道：“好刀法！”
３５９
最寂寞的秋天是樋口一叶的秋天——“有个妓女出身的女人说，从这个季节开始，到妓馆来的客人，就不像那些拈花惹草的浪子，而是一往情深的诚实人了。”（樋口一叶《青梅竹马》，萧萧译）。
３６０
以读古小说的态度读史，以读史的态度读古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