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师
中午，我去手术室，台上已经有人了。我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意思，就和旁边的麻醉师聊天，问她，这些管子是干什么用的。
麻醉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圆圆，看起来刚毕业。病人是腰麻，她一直细声细气地和病人说话，问他哪儿不舒服，给他擦脸。
中午的手术室很吵，像菜市场。门是开着的，从我们这里，可以听见对面传来超声刀特有的“滴、滴、滴”的声音，像莫尔斯码。隔壁的产房，又剖出来小孩子，哭了一阵，送走了。
我跑到隔壁去看他们剖小孩子。滚圆的肚子，用刀划开一层又一层，露出紫胀的子宫，在耻骨联合上面压住动脉，划一刀，露出一片褐色的头皮。这时助手抓住了胎儿的脑袋，主刀则整个人都趴在大肚皮上，使劲压，像拔萝卜一样，把孩子从子宫里一点点拔出来，先是脑袋，然后是肩膀，最后是皱巴巴的发白的身体。
“出来了！”护士拿着布巾接住了孩子。是个男的，他发出了响亮的哭声。这个小孩子离开了母亲的肚子，只留下一个血洞。呼啦一下，血像泉水一样从肚皮的洞里涌出来，引流袋、线、纱布，都浮起来，漂在了上面。
孩子的母亲在床单下发出了声音：“太好了……谢谢，谢谢你们……真是太好了……”听起来那么温柔、安静。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么多的血正从她的肚子里流出来，像决堤一样，四五把钳子插在血湖里，只露出把手，怎么都止不住。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流着这么多血的同时，还能发出这样安心的声音。
我看完护士给小孩子穿上衣服，就回去了。我们的手术还没结束，我跟麻醉师说起了孕妇和小孩子，她笑笑，说都这样。然后她的电话响起。她接了电话，就跑出去了。
我们继续看。病人醒过来，呻吟，说痛。麻醉师呢？我们四处找麻醉师。可是哪儿也找不到。然后二唤的麻醉师进来了，一个老阿姨，往静脉置管里推了药，一边推一边说，“她的同学死了。”
“怎么会？”
“心梗。昨晚上床睡觉，就没有醒过来。早上送ICU，就在刚才宣布死亡。”
在我们的议论声中，麻醉师又进来了，眼睛哭得通红。老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节哀，然后就退到门口，和洗手巡回一起讨论“失独”，独生子女死亡的家庭，她们的话题一路从二胎开始，逐渐回到日常：幼儿园好贵；医院这里是学区房、上小学很赚；偏远山区交几千块钱就能给孩子拿到户口……
我看着年轻的麻醉师，她坐着，默默地流着眼泪。哭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抹了一把脸。她抬头，看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字，又低下头记录。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滴在记录本上。
“疼。”病人又在床单下喊。
麻醉师跳起来，走到他身边，“哪里疼啊？”她轻轻问他，一只手还在擦眼泪。
麻醉师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脸圆圆，看起来刚毕业。病人是腰麻，她一直细声细气地和病人说话，问他哪儿不舒服，给他擦脸。
中午的手术室很吵，像菜市场。门是开着的，从我们这里，可以听见对面传来超声刀特有的“滴、滴、滴”的声音，像莫尔斯码。隔壁的产房，又剖出来小孩子，哭了一阵，送走了。
我跑到隔壁去看他们剖小孩子。滚圆的肚子，用刀划开一层又一层，露出紫胀的子宫，在耻骨联合上面压住动脉，划一刀，露出一片褐色的头皮。这时助手抓住了胎儿的脑袋，主刀则整个人都趴在大肚皮上，使劲压，像拔萝卜一样，把孩子从子宫里一点点拔出来，先是脑袋，然后是肩膀，最后是皱巴巴的发白的身体。
“出来了！”护士拿着布巾接住了孩子。是个男的，他发出了响亮的哭声。这个小孩子离开了母亲的肚子，只留下一个血洞。呼啦一下，血像泉水一样从肚皮的洞里涌出来，引流袋、线、纱布，都浮起来，漂在了上面。
孩子的母亲在床单下发出了声音：“太好了……谢谢，谢谢你们……真是太好了……”听起来那么温柔、安静。她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那么多的血正从她的肚子里流出来，像决堤一样，四五把钳子插在血湖里，只露出把手，怎么都止不住。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流着这么多血的同时，还能发出这样安心的声音。
我看完护士给小孩子穿上衣服，就回去了。我们的手术还没结束，我跟麻醉师说起了孕妇和小孩子，她笑笑，说都这样。然后她的电话响起。她接了电话，就跑出去了。
我们继续看。病人醒过来，呻吟，说痛。麻醉师呢？我们四处找麻醉师。可是哪儿也找不到。然后二唤的麻醉师进来了，一个老阿姨，往静脉置管里推了药，一边推一边说，“她的同学死了。”
“怎么会？”
“心梗。昨晚上床睡觉，就没有醒过来。早上送ICU，就在刚才宣布死亡。”
在我们的议论声中，麻醉师又进来了，眼睛哭得通红。老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节哀，然后就退到门口，和洗手巡回一起讨论“失独”，独生子女死亡的家庭，她们的话题一路从二胎开始，逐渐回到日常：幼儿园好贵；医院这里是学区房、上小学很赚；偏远山区交几千块钱就能给孩子拿到户口……
我看着年轻的麻醉师，她坐着，默默地流着眼泪。哭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抹了一把脸。她抬头，看着心电监护上的数字，又低下头记录。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滴在记录本上。
“疼。”病人又在床单下喊。
麻醉师跳起来，走到他身边，“哪里疼啊？”她轻轻问他，一只手还在擦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