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朋友

晚上尤小姬夫妇来找我玩，没得可玩只好出去散步。幸亏附近大学多，随时欢迎社会闲散人员，于是就走到黑漆漆的校园里去绕圈子。
一路看到水房、男生宿舍楼、自习室等等，顿感念大学就是昨天的事。主席讲他们学校的传说是操场底下有导弹。可那分明是幼儿园的传说，哪里有大学的水平……
后来尤小姬聊起她的植物朋友，我忽然很想念于涓。
我们是研究生公共课上认识的，虽然不是一个系，但不知怎的就熟络起来。于涓说话又慢又轻，但是偶尔会突然大声，逻辑也较为不同凡响，后来才知道她的本科同学都叫她于仙姑。她头发乱蓬蓬的，老是戴着手套，住在学校附近的平房。冬天的时候请我去玩，一进门就看见外屋的铁丝上挂着像是供销社买来的毛巾，搪瓷脸盆塞在墙角，木桌上散落有舞美模型零件、杯子、很旧的洋葱以及画笔。我说你这里可真像八十年代画家的屋子，她丝毫不理我，反而开始抱怨这里很冷。
的确很冷啊。冬天的平房，还没烧暖气。
在里屋她给一个电暖气片插上电，可还是很冷。我们裹着被子聊天，她介绍我听一个叫静香的日本女人的歌（近几年她死了），还有Hope Sandoval。她还给我画过一张CD，现在仍挂在我的墙上。那时候我们总在聊计划中的杜丽娘木偶剧，想得特别好，她画了图，还正儿八经地去找学民乐和钢琴的人聊，感觉马上就能做起来。
当然最终没有做。
有一次我去找她，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要给我看她的画。她费了很大劲从门后拉出来一块积满尘的木板，大约一人高。揭开塑料布后，得以窥见里面的画。那是一幅炭笔画（可能），一个瓶中娃娃，头发漂在水里。整体基调非常阴暗，有点诡谲。很长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是对着画看。忽然她说，我卖自己也不卖画。我说，嗯，是不能卖。然后我们又看了好久。
她说这幅画没给别人看过。我不太相信，但是仍然感到非常震动。
她还曾经非常诚恳地给予过我特别高的评价，至今没有第二个人对我这么说过。这个也让我非常震动。偶尔想放弃自己的时候，回想起她说这些话的样子——重要的不是内容，我会感到些许羞惭。
后来不知怎的我们又逐渐疏远，很久不联系。
某天我突然接到她的电话，好像从特远的地方打过来，信号不清晰。她一反常态地用非常有劲的声音说，她在学做木偶，并且疯狂地恋爱了。我说是在泉州吗？她说对对对！她说了三个对字，特别兴奋。我说疯狂恋爱这么夸张啊？她说特别要命！然后哈哈哈地大笑特笑，我也笑了。我由衷地希望她幸福，但是我的声音在电话里一如既往地给人感觉冷淡。对此我感到抱歉。
后来就没有新消息。静香去世的时候，我还想要不要跟她通电话，可是原号码已经过期。
也不知她如今在做什么，我这个最奇怪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