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海不曾怀疑天的蓝
一、狂恋大提琴。
十二月的A城，十分的阴冷潮湿。湿气像是一条虫子，啃噬着筋骨，让人无处可躲。
苏绛绿早早的关了SOUL，裹一条色彩斑斓的羊毛毯蜷缩在沙发里，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墨蓝色，像是害了伤寒。
绛绿怕冷，怕过分喧嚣。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玲珑身材，横生出一股伶仃美。她是某知名大学美术系研究生，努力念书的同时，亦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纹身小店。SOUL的生意并不红火，究其原因，并不是她纹身技艺不精，而是开店初就定下的规定不为热恋中的人纹身，因此吓退了不少的客人。
曾经天城环着她的腰问，为什么要定出这样的规矩?她对上他的眼，清冷的笑，天城，我一直觉得纹身就像是爱情，会痛，深爱过的人就和纹身一样一辈子如影随形。所以，不论是纹身还是选择爱人，怎能不慎重，胡乱把自己交付出去?
她拿着手指在窗上随意的画着，竟不知不觉勾勒出一个人的脸，独属于天城的脸，内敛中带点不羁。段天城，A城日报经济版面经常有他的新闻。靠房地产发家，不足30岁，就被刻薄的评论家赞誉为，最年轻最有潜力的房地产新贵。
遇见天城是几年前的画展上，他高价拍下她的一幅抽象画，并邀请她共进晚餐，对于初出茅庐的她来说自然受宠若惊。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注意你很久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就像是17岁初恋的少年。后来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与天城的恋爱，不是干柴烈火，而是淡淡的，像是炉子上褒着的汤。面对天城，绛绿小心翼翼，不惊动不打扰，很多时候只是等着天城来联系自己。他曾经刮着她的鼻子说她真是乖。她笑的有些难看。她从不多要，他给她多少温暖，她就接受，她知道，要的太多，反而会失去的更多。
电脑里的提示声响了下。系统提示博客有人留言。绛绿的这个私人博客访问量极少，平日里只是记录一些与生活感受与天城一起的点点滴滴。而这个叫SARA的人，无意中闯入，于是就隔天就来看一次，每次总是要留下只言片语。她说是佩服绛绿好文采，亦是羡慕她有个待她如此之好的男朋友。
看到这条留言，绛绿握着茶杯冷冷的笑了。她给天城发去短信，问他今天晚上是否过来?隔了一段时间，天城说，今天我一兄弟回国，我要去接机，你乖乖休息。
她想，这般冷的天气，真的需要一段爱情。没有爱情，至少也是需要一个伴侣来给自己取暖，否则还不如早早冬眠去好了。
二、一梦三四年。
苏黎世阿姆斯特丹A城。宋如一坐在飞机上，他手里拿着一只笔，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长久的注视着，笑容如春风一样温暖。
他十八岁随家人移民苏黎世，整整七年，光阴倏忽而过，他在时光的洪流里丢掉很多东西，惟独心里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安放着自己年少时小小的梦。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抵达A城。
他拖着行李走到旅客出口处的时候，天城与绵绵已经守在那里。天城长他几岁，从小玩在一起，看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成熟淡定，游刃有余，自然知道其中的艰难。而绵绵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喊着如一哥哥的蘑菇头女孩，如今已经出落的越发时髦与精致。
绵绵迎过去，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脖颈里，说一句终于等到你回来。
她与如一的关系，每次都是他不动声色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追赶不上。
谁都不会知道，这七年，她曾一次次地奔赴那个城市。她只是独自在苏黎世的街头随意的走着，在海边吹吹风。这条路如一是走过的，这风景如一是看过的，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是温暖的。
这么多年，她的记忆始终疼痛。如一像是梗在她喉咙里的刺。
当年如一离开前一天，她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眼神无畏地看着他。她这一辈子，最美好的绽放，都丢在了那个夏至未至的季节了。
如一走过来，拿着毛毯，裹在她身上。窗外的阳光顿时失了色。
她抹干净眼泪。说一句一路顺风，然后走出他的房间。不吵不闹不纠缠。
他们的后来，只是绵绵一个人的事了。她不断换男朋友，他们有同他一样的眼，有同他一样的的手，但终究不会是他。
一行三人去了当地最火的酒吧，玩至午夜才尽兴。
绵绵陪着他回酒店。她突然跑到他前面，伸出手。如一温和的笑了，把她的手牵起来，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一如小时候。街上只有孤单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的很长。
绵绵问，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她么?如一说，算是，但也不全是为她，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绵绵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我们怎么还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傻?
如一无奈的笑了，我以为走很多路，看很多风景，就可以忘记她，但是原来不行，我看到美丽风景的时候，最希望的竟然是她能够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分享。
绵绵看着他尽在咫尺的脸，不管如何她也抵达不了他的心里了，只是她更多是不甘心，像一条小虫子在啃噬着她的心。
她问，这么多年了，你还找得到她么?他说，没关系，慢慢找。
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但她听出了其中的力量。
那夜，如一坐在29楼的房间窗口，看着沉睡中的城市，手里握着的是一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不过是18岁的模样，极短的头发，简单的T，脏兮兮的工装裤，她翻墙而出，一转头，眼神漆黑明亮，像是一种不服输的小兽。镜头从此定格。
第一次遇见她，是去她学校找兄弟，于是看到她翻墙逃学一幕。当时自己身边的哥们，还对她吹了口哨，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他逐渐得知，每日中午都要去海边，躺在沙滩上，有时看书，有时看海。
有一天中午，他照例去沙滩，但没有看到他，直到日头隐没，依旧没有她的影子。他看着海上盘旋低飞的海鸥，心里一片荒凉。
天全部黑下来，才看到远方一个慢悠悠走着的身影。他追上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了很长一段，女生猛然转身，冷冷看着他。他说，我....我....她甩了个白眼给他，然后咯咯得笑了。他看着她原本清丽的面孔，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掌印，整个脸颊都肿了起来。
她耸耸肩膀，没什么，只是被我继父抽了而已。她一边说一边笑，无关痛痒。
他执意送她去医院。他去办挂号，让她呆在原地不要走。他转身回来，早已不见她的影子。她像是风，握不住。
那段日子，他时常去她学校转悠，但是没一次遇见过她。后来再见她，已是两个月之后。
他是在学校天台找到了她。她赤足坐在栏杆上，对着阳光微笑。她抬头看着他，手里拿一支烟，娴熟得抽着。她笑眯眯地喊他多管闲事先生。
他看着她拿着笔在自己的手臂上画了一朵又一朵美的小花，他说真漂亮。她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帮他画了一只手表，说，提醒你以后约会不要迟到。
他愣了愣，约会?和你么?她说，我要跳下来，你抱住我。他稳当的把她抱在怀里，不过她很快又挣脱开了，像是一缕风。
她拿起扔在地上的包，转身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等他反应过来，想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她早已经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后来，如一忙着办出国的事情，出国之前，他不是没有去找过她，海滩，天台，一次次的失望，到后来，他甚至怀疑是否存在过这样一个喜欢在自己手臂上画图的女孩儿。
他看着手里这张照片，心里翻腾的厉害，像是在海上夜航的小船。他知道找她，或许像大海捞针，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光阴长的很。
她是他心里小小的不能言说的梦。
三、碧海蓝天终成空。
冬天的海无疑是萧条肃杀的，像是一口看不见底的底，阴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但是绛绿还是习惯延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
今天出了微薄的太阳，有一对对的新人相互依偎着在海边拍着婚纱照。绛绿驻足在一对新人旁边，看着新娘笑颜如花。摄影师突然和她打招呼，小姐，麻烦能不能帮我们的新娘提一提裙子?她当然是乐意的，好歹希望能够沾到一点点新人的喜气。
帮完了新人，她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望不见天际的海，心里一片怅然。她给天城发去短信，说，在海边，看到穿婚纱的女人，真是漂亮。过了很久，才收到他的回复，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她的话题，只说一句，这两天公司真忙。想念你。晚上来接你，去吃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复看了这条短信，最终还是按了删除。
如一看着眼前一对对的情侣甜蜜的模样，心里就微微的发酸。天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海与天交接的地方，呈现出渐变的色彩。
他一转头，竟然看到沙滩上坐着她。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她早已经再穿马路，他急忙得追过去。红灯，他被拦在马路这头，而她汇入人海，再一次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他站在马路上，人潮在他身边一拨拨的而过，他恍惚，是否刚刚真的见过她?
绛绿在衣柜前一件件试穿着衣服。她不知道穿哪一件好看。直到天城推门进来。他看着她一脸愁苦的脸，亲了一口，然后选了一件素雅的连衣裙，说，这件最衬你。
她顺从去换衣服，梳头，化淡淡的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的沉静。天城不会知道，几年前，她也曾经是无恶不作的小太妹，直到遇见他，知道他喜欢直发，干净如水的模样，于是收起以前色彩斑斓的样子，安心做成他喜欢的模样。有时，绛绿都觉得自己是低到尘埃里去。
他带她去本城最豪华的旋转餐厅，40层高，顶是透明的，坐在里面，能够看到夜晚的星星。她走在厚实的地毯上，看着琉璃灯里映出自己的模样，竟然觉得苍白。他说，今天特意定了位置，前几日太忙了，没时间陪你，不要生气。她淡淡说一句，怎么会呢。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她把后半句话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呵，怎么会呢，我早已经习惯了。
天城没有想到，他们吃饭到一半的时候，竟然遇到如一与绵绵。他们走过来打招呼，绛绿抬头看到如一的瞬间，有小小的惊愕。天城镇定的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他说的那么自然，朋友，绛绿听着竟然也恍惚觉得自己真的与天城只是朋友。呵。
绛绿伸手说对如一说你好。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住了，然后也伸出手，7年不长不短，她变的不多，只是没有以往那样张扬了，沉静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不动声色的说，是你....她抽回了手，只是牵扯起嘴角笑了笑。
如一牵着绵绵走出了餐厅，说我们换一家。绵绵甩开他的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问一句为什么?如一拼命按着电梯的按钮，烦躁地说，没什么。
地下停车库，绵绵坐在车子里，冷冰冰的问，是不是她?我见过你拍她的那张照片，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变。如一只是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绵绵拿起包，起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地下车库里显的极其突兀，她的眼泪碎了一地。
这顿饭，绛绿与天城都没有多说话，除了说一句这道菜不错，这里风景不错，再无其他。他们起身离开的时候，天城去拉绛绿的手，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搂住她的腰，低声说一句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绛绿只是回报以微笑，说一句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他们没有想到如一在车库等他们。他敲了敲窗户玻璃，示意天城下车。绛绿看着他们在外面谈话，只觉得头疼，打开了音乐。
如一问，天城，你爱她么?
天城笑了笑，如一，我不希望你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么?
如一冷冰冰地看着他，一拳用力的挥了过去，说，你***的混蛋。
天城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迹。如一打开车门，紧紧拉住绛绿的手，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抱上了自己的车。
四、我遇见一场海啸。
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绛绿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
如一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吧。绛绿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一又问，他对你很好么?绛绿拿过他的烟点了起来，无所谓的说一句关你什么事情。
如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绛绿，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车开到了海边。夜晚的海像是怪兽张开的嘴。海风呼呼的吹得绛绿头疼，她轻描淡写说一句，多管闲事先生，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爱管闲事，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说这几年你好么?如一看着她干净如水的脸，千言万语竟然哽咽。
她捡了一些石子，投入大海，无声无息。她说，你看，我就像这些小石头一样，多么微不足道。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如一，我不了解天城是怎样的人，但是我就是爱他。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不爱?
说完她就走了。拦了一辆TAXI。走得头也不回。
那一晚，如一站在海边抽了整整一包烟，看了整整一夜的海。
直到第二天天明，绵绵才找到他，他神情萎靡，因吹了一夜的风，不停的咳嗽。绵绵夺过他手里的烟，说，你***的这样作践自己干吗!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全天下这么多女人，你怎么也不睁眼看看!
绵绵就差脱口而出说，你为什么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等你等了那么多年的我呢?
如一说，绵绵，我真希望事情也是如你想的那样简单，但并不是。
如一查到了绛绿的地址。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好开门。两个人的动作似乎都定格在那里，在微薄阳光的照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说一句你好。
如一环顾一下整个店子，你那个时候喜欢在手臂上画画，如今竟然真做了纹身师。
他说，你能不能帮我纹一个。绛绿狡黠的笑了笑，说当然，上门都是客。
最后如一选择了一个图腾，绛绿说那是象征重生的意思，适合如一。
整整纹了一个半小时，如一看着近在咫尺的绛绿，甚至能够听得见她微弱的呼吸，竟然不记得疼痛，只觉得心里装得满满的。
如一摸了摸绛绿的头发，说，认识你的时候，你头发还是极短的呢，一恍神竟然已经这么长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短发的样子。
绛绿笑了，说，我也喜欢短发，但是天城说长发的女子如水。
如一看着眼前这个一提到天城眼睛里就盈满光亮的女孩，心里像是经历着一场海啸，翻天覆地。
她说，纹好了，这几天不要接触水。如一，感情的事情是最没有办法的最没有道理的。
如一注视着她，看着看着竟然出神了，抚着她的脸，低头轻轻一吻。
空气里都弥漫着暧昧。他们都不会知道，此刻门外站着正欲说话的绵绵，她看到这一幕，像是遭到雷击，踉跄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吃了饭，街边大排挡。绛绿说，与天城一起吃饭，每次都是高档饭店，说实话，还真是不习惯，不过我一直在努力配合他的脚步。
如一终究没有说任何话了，只是听着绛绿絮叨地讲着自己的恋情。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绛绿像个妖精一样说，我其实知道你7年前一直来我们学校找我，我只是躲起来而已了。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无力的看着绛绿，俯在她耳边上说，你知道的对不对，我爱你。他就这样望着她，但是依旧觉得彼此隔着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的距离。
他说，绛绿，你为什么要爱天城呢，他是最不能爱的人啊。你知道什么是无力么，就是我只能看着陷进去，不能把你拉出来。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后来那段日子，天城像是突然失踪一样，再也没有联系绛绿，偶尔坐公车路过他的公司，绛绿总是胆战心惊地看一眼，想给他打电话，怕突兀，怕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等着。这段日子，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如一。
他天天给她买来早饭，为她做午饭，陪她去海边散步，一起去老人院做义工。绛绿才发觉，原来他们两个人竟然有出此相象的地方。
如一没有再唐突的像绛绿表达爱意，他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只能等待，等着她把天城从心里拔除。
绛绿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如一突然说，我会等你的。绛绿摸了摸他的脸，说一句傻瓜。你要等多久?
如一执拗的说，我不在意等多久，等着等着就习惯了。绛绿对着阳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多久以前，她也曾经对天城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天开始逐渐回暖。绛绿坐在窗前，想着快点到春天吧，或许就真的能重生了吧。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天城的短信，看着久违的短信，她的手竟然颤抖，把短信翻来覆去地读。
天城说，这段日子回了趟苏黎世，处理了一些事情。我记得后天你生日，我在START酒吧等你。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讲。
翻箱倒柜找衣服，化妆，做头发，整个人焕然一新，心里当然也是忐忑的。
如一忧伤的看着她，我也为你准备了生日宴会，在八月里酒吧，那天晚上我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绛绿听到这话时正在浇花，她说，对不起如一。
五、谁是谁的谁。
等到生日那天，绛绿正欲出门，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你有没有空，来一趟BLUE酒吧，和你谈谈天城的事。看到这条短信，她的心像是跌到看不到尽头的谷底。
她在BLUE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推门进去了。一个女子冲她招了招手，喊一声，绛绿这边。一如老友。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后背正在发冷。
她穿着和自己相同风格的棉布裙，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她安静的说，你好，我是段天城的未婚妻，宋安意。你可以叫我SARA。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微笑像是僵硬在嘴巴。SARA这个名字，竟然如此耳熟。她说，你经常去看我博客么?SARA喝一口茶，对啊，略微知道了一些你和天城的事。
绛绿咬着嘴唇，那你为何如此沉得住气，到今天才来找我?SARA笑一笑，拿出一张照片。绛绿颤抖着接过来，看见照片上的女孩，温婉的眉眼，一条棉布裙，如水般干净。
她说，照片上的女孩是天城的初恋女友，我想天城一定也喜欢你像她那样打扮吧。所以你看，我们都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我是他未婚妻，你又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他倦了歇息的一处落脚地，不过是他途中路过的一处宜人的风景罢了，他迟早还是会离去的，你，不会是终点。
像是玻璃突然扎到了手，这些话刺得她的耳膜生疼生疼。她把照片还给她，说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起身离开。
外面的天黑了，整个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她像是突然迷路一样，找不到要去哪里。期间天城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她没有接，只是拔出了卡，扔进垃圾筒。
很晚的时候，她才到达八月里。如一包了一个场，从天明就开始等待。直到门上的风铃叮当响，他抬起疲倦的头，看到她站在那里，虚弱的笑。
她张开手臂说，如一，你过来抱抱我。
她像是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累的像是要垮掉一样，幸好还有如一。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但是越喝越清醒。她说，如一，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你之前那样心疼的表情，我竟然蠢笨到如此地步。
那日之后，绛绿关掉了SOUL，搬去了城市的另一端。她的朋友只有如一一个。他日日陪伴她。她笑，他变跟着一同笑。她哭，他就借她肩膀。
绛绿说，如一，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好的运气。
如一温暖的抱住她，他不急，她可以等他，等他说一句我爱你。
如果不是绵绵的突然造访，这样像是白开水一样的日子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那日清早，有人猛烈的敲门，绛绿惺忪着睡眼开门，门口站着气势夺人的女子，她径直走进屋里。
绵绵开门见山，我们见过，上次遇见你和天城一起吃饭。绛绿隐约有些记忆。
我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宋如一和天城的老婆是什么关系么?他是SARA是亲弟弟。如一这次回国，不过是SARA察觉天城外面有其他女子，于是让如一回来打探打探。你以为，SARA为何会突然约你去见面?
绛绿如被棒喝，但她依旧镇定的说，请你离开我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绵绵凌厉的眼神，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她说，苏绛绿，你到底哪点比得过我?
门被砰得合上了。绛绿像是虚脱一样，顺着门慢慢地滑了下来。她想哭，但是没有眼泪，只是傻呵呵的笑了出来。
尾声、后会无期。
绛绿的离开无声无息。那天，当如一去找她时候，房子早已经空空如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春夏秋冬，季节更迭。
宋家人都劝如一回苏黎世，那里有大好前程的工作等着他，他却只是固执的留在国内，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希望有一天能够在转角的时候，遇见那个如水一样的女孩。
绵绵每个月都能收到来自不同地方的明信片，她看着那些印有不同邮戳的明信片，想着自己或许真的错了。若是那天不去找绛绿，事情或许会沿着不同的轨道发展。
而天城呢，依旧在A城，公司越做越大，只是每每走到已经关门的SOUL门口，心里依旧会是隐隐的疼。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他遇见她时，他有婚期在身，所以他不敢太投入的爱她，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不配赐予她。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绛绿在自己身边，是多么安心。
绛绿不会知道，天城那次回苏黎世是去SARA解除婚约，所以SARA才会不顾一切来到A城找到绛绿，只是用了一点点手段，就使得她主动离开。绛绿也不会知道，天城原本打算在她生日的时候向她求婚，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时常去绛绿常去的海边，海边每天都有新人来拍婚纱照，她曾经撒娇的说过，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雪白的婚纱，站在大海前，见证他们爱情海枯石烂。钻戒后来被他扔入了大海，不知会飘向何方，就像绛绿一样。
他看着蓝的让人心碎的大海，终于知道，我们都是彼此的后会无期
十二月的A城，十分的阴冷潮湿。湿气像是一条虫子，啃噬着筋骨，让人无处可躲。
苏绛绿早早的关了SOUL，裹一条色彩斑斓的羊毛毯蜷缩在沙发里，透过窄小的窗户看到外面的天，墨蓝色，像是害了伤寒。
绛绿怕冷，怕过分喧嚣。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玲珑身材，横生出一股伶仃美。她是某知名大学美术系研究生，努力念书的同时，亦在大学城附近开了一家纹身小店。SOUL的生意并不红火，究其原因，并不是她纹身技艺不精，而是开店初就定下的规定不为热恋中的人纹身，因此吓退了不少的客人。
曾经天城环着她的腰问，为什么要定出这样的规矩?她对上他的眼，清冷的笑，天城，我一直觉得纹身就像是爱情，会痛，深爱过的人就和纹身一样一辈子如影随形。所以，不论是纹身还是选择爱人，怎能不慎重，胡乱把自己交付出去?
她拿着手指在窗上随意的画着，竟不知不觉勾勒出一个人的脸，独属于天城的脸，内敛中带点不羁。段天城，A城日报经济版面经常有他的新闻。靠房地产发家，不足30岁，就被刻薄的评论家赞誉为，最年轻最有潜力的房地产新贵。
遇见天城是几年前的画展上，他高价拍下她的一幅抽象画，并邀请她共进晚餐，对于初出茅庐的她来说自然受宠若惊。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注意你很久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就像是17岁初恋的少年。后来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与天城的恋爱，不是干柴烈火，而是淡淡的，像是炉子上褒着的汤。面对天城，绛绿小心翼翼，不惊动不打扰，很多时候只是等着天城来联系自己。他曾经刮着她的鼻子说她真是乖。她笑的有些难看。她从不多要，他给她多少温暖，她就接受，她知道，要的太多，反而会失去的更多。
电脑里的提示声响了下。系统提示博客有人留言。绛绿的这个私人博客访问量极少，平日里只是记录一些与生活感受与天城一起的点点滴滴。而这个叫SARA的人，无意中闯入，于是就隔天就来看一次，每次总是要留下只言片语。她说是佩服绛绿好文采，亦是羡慕她有个待她如此之好的男朋友。
看到这条留言，绛绿握着茶杯冷冷的笑了。她给天城发去短信，问他今天晚上是否过来?隔了一段时间，天城说，今天我一兄弟回国，我要去接机，你乖乖休息。
她想，这般冷的天气，真的需要一段爱情。没有爱情，至少也是需要一个伴侣来给自己取暖，否则还不如早早冬眠去好了。
二、一梦三四年。
苏黎世阿姆斯特丹A城。宋如一坐在飞机上，他手里拿着一只笔，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画了一只手表，长久的注视着，笑容如春风一样温暖。
他十八岁随家人移民苏黎世，整整七年，光阴倏忽而过，他在时光的洪流里丢掉很多东西，惟独心里有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安放着自己年少时小小的梦。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抵达A城。
他拖着行李走到旅客出口处的时候，天城与绵绵已经守在那里。天城长他几岁，从小玩在一起，看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成熟淡定，游刃有余，自然知道其中的艰难。而绵绵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喊着如一哥哥的蘑菇头女孩，如今已经出落的越发时髦与精致。
绵绵迎过去，紧紧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脖颈里，说一句终于等到你回来。
她与如一的关系，每次都是他不动声色的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追赶不上。
谁都不会知道，这七年，她曾一次次地奔赴那个城市。她只是独自在苏黎世的街头随意的走着，在海边吹吹风。这条路如一是走过的，这风景如一是看过的，这样想着，心里竟然是温暖的。
这么多年，她的记忆始终疼痛。如一像是梗在她喉咙里的刺。
当年如一离开前一天，她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眼神无畏地看着他。她这一辈子，最美好的绽放，都丢在了那个夏至未至的季节了。
如一走过来，拿着毛毯，裹在她身上。窗外的阳光顿时失了色。
她抹干净眼泪。说一句一路顺风，然后走出他的房间。不吵不闹不纠缠。
他们的后来，只是绵绵一个人的事了。她不断换男朋友，他们有同他一样的眼，有同他一样的的手，但终究不会是他。
一行三人去了当地最火的酒吧，玩至午夜才尽兴。
绵绵陪着他回酒店。她突然跑到他前面，伸出手。如一温和的笑了，把她的手牵起来，塞到自己的口袋里，一如小时候。街上只有孤单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的很长。
绵绵问，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她么?如一说，算是，但也不全是为她，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绵绵冷笑一声，这么多年，我们怎么还是和年少时候一样傻?
如一无奈的笑了，我以为走很多路，看很多风景，就可以忘记她，但是原来不行，我看到美丽风景的时候，最希望的竟然是她能够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分享。
绵绵看着他尽在咫尺的脸，不管如何她也抵达不了他的心里了，只是她更多是不甘心，像一条小虫子在啃噬着她的心。
她问，这么多年了，你还找得到她么?他说，没关系，慢慢找。
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但她听出了其中的力量。
那夜，如一坐在29楼的房间窗口，看着沉睡中的城市，手里握着的是一张不管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女不过是18岁的模样，极短的头发，简单的T，脏兮兮的工装裤，她翻墙而出，一转头，眼神漆黑明亮，像是一种不服输的小兽。镜头从此定格。
第一次遇见她，是去她学校找兄弟，于是看到她翻墙逃学一幕。当时自己身边的哥们，还对她吹了口哨，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他逐渐得知，每日中午都要去海边，躺在沙滩上，有时看书，有时看海。
有一天中午，他照例去沙滩，但没有看到他，直到日头隐没，依旧没有她的影子。他看着海上盘旋低飞的海鸥，心里一片荒凉。
天全部黑下来，才看到远方一个慢悠悠走着的身影。他追上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了很长一段，女生猛然转身，冷冷看着他。他说，我....我....她甩了个白眼给他，然后咯咯得笑了。他看着她原本清丽的面孔，上面有一个清晰的掌印，整个脸颊都肿了起来。
她耸耸肩膀，没什么，只是被我继父抽了而已。她一边说一边笑，无关痛痒。
他执意送她去医院。他去办挂号，让她呆在原地不要走。他转身回来，早已不见她的影子。她像是风，握不住。
那段日子，他时常去她学校转悠，但是没一次遇见过她。后来再见她，已是两个月之后。
他是在学校天台找到了她。她赤足坐在栏杆上，对着阳光微笑。她抬头看着他，手里拿一支烟，娴熟得抽着。她笑眯眯地喊他多管闲事先生。
他看着她拿着笔在自己的手臂上画了一朵又一朵美的小花，他说真漂亮。她二话不说，抓过他的手臂，帮他画了一只手表，说，提醒你以后约会不要迟到。
他愣了愣，约会?和你么?她说，我要跳下来，你抱住我。他稳当的把她抱在怀里，不过她很快又挣脱开了，像是一缕风。
她拿起扔在地上的包，转身走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等他反应过来，想问她叫什么的时候，她早已经走远了，只留给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后来，如一忙着办出国的事情，出国之前，他不是没有去找过她，海滩，天台，一次次的失望，到后来，他甚至怀疑是否存在过这样一个喜欢在自己手臂上画图的女孩儿。
他看着手里这张照片，心里翻腾的厉害，像是在海上夜航的小船。他知道找她，或许像大海捞针，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光阴长的很。
她是他心里小小的不能言说的梦。
三、碧海蓝天终成空。
冬天的海无疑是萧条肃杀的，像是一口看不见底的底，阴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但是绛绿还是习惯延着海岸线慢慢地走着。
今天出了微薄的太阳，有一对对的新人相互依偎着在海边拍着婚纱照。绛绿驻足在一对新人旁边，看着新娘笑颜如花。摄影师突然和她打招呼，小姐，麻烦能不能帮我们的新娘提一提裙子?她当然是乐意的，好歹希望能够沾到一点点新人的喜气。
帮完了新人，她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望不见天际的海，心里一片怅然。她给天城发去短信，说，在海边，看到穿婚纱的女人，真是漂亮。过了很久，才收到他的回复，似乎是在刻意回避她的话题，只说一句，这两天公司真忙。想念你。晚上来接你，去吃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反复看了这条短信，最终还是按了删除。
如一看着眼前一对对的情侣甜蜜的模样，心里就微微的发酸。天已经逐渐的黑了下来，海与天交接的地方，呈现出渐变的色彩。
他一转头，竟然看到沙滩上坐着她。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她早已经再穿马路，他急忙得追过去。红灯，他被拦在马路这头，而她汇入人海，再一次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他站在马路上，人潮在他身边一拨拨的而过，他恍惚，是否刚刚真的见过她?
绛绿在衣柜前一件件试穿着衣服。她不知道穿哪一件好看。直到天城推门进来。他看着她一脸愁苦的脸，亲了一口，然后选了一件素雅的连衣裙，说，这件最衬你。
她顺从去换衣服，梳头，化淡淡的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的沉静。天城不会知道，几年前，她也曾经是无恶不作的小太妹，直到遇见他，知道他喜欢直发，干净如水的模样，于是收起以前色彩斑斓的样子，安心做成他喜欢的模样。有时，绛绿都觉得自己是低到尘埃里去。
他带她去本城最豪华的旋转餐厅，40层高，顶是透明的，坐在里面，能够看到夜晚的星星。她走在厚实的地毯上，看着琉璃灯里映出自己的模样，竟然觉得苍白。他说，今天特意定了位置，前几日太忙了，没时间陪你，不要生气。她淡淡说一句，怎么会呢。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她把后半句话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呵，怎么会呢，我早已经习惯了。
天城没有想到，他们吃饭到一半的时候，竟然遇到如一与绵绵。他们走过来打招呼，绛绿抬头看到如一的瞬间，有小小的惊愕。天城镇定的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他说的那么自然，朋友，绛绿听着竟然也恍惚觉得自己真的与天城只是朋友。呵。
绛绿伸手说对如一说你好。他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凝固住了，然后也伸出手，7年不长不短，她变的不多，只是没有以往那样张扬了，沉静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不动声色的说，是你....她抽回了手，只是牵扯起嘴角笑了笑。
如一牵着绵绵走出了餐厅，说我们换一家。绵绵甩开他的手，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问一句为什么?如一拼命按着电梯的按钮，烦躁地说，没什么。
地下停车库，绵绵坐在车子里，冷冰冰的问，是不是她?我见过你拍她的那张照片，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变。如一只是一声不吭地抽着烟。
绵绵拿起包，起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地下车库里显的极其突兀，她的眼泪碎了一地。
这顿饭，绛绿与天城都没有多说话，除了说一句这道菜不错，这里风景不错，再无其他。他们起身离开的时候，天城去拉绛绿的手，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搂住她的腰，低声说一句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绛绿只是回报以微笑，说一句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他们没有想到如一在车库等他们。他敲了敲窗户玻璃，示意天城下车。绛绿看着他们在外面谈话，只觉得头疼，打开了音乐。
如一问，天城，你爱她么?
天城笑了笑，如一，我不希望你多事。你明白我的意思的对么?
如一冷冰冰地看着他，一拳用力的挥了过去，说，你***的混蛋。
天城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迹。如一打开车门，紧紧拉住绛绿的手，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抱上了自己的车。
四、我遇见一场海啸。
在车上谁都没有说话。绛绿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哪里。
如一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吧。绛绿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一又问，他对你很好么?绛绿拿过他的烟点了起来，无所谓的说一句关你什么事情。
如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绛绿，你根本不了解他是怎样的人。
车开到了海边。夜晚的海像是怪兽张开的嘴。海风呼呼的吹得绛绿头疼，她轻描淡写说一句，多管闲事先生，好多年不见，你还是这样爱管闲事，然后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她说这几年你好么?如一看着她干净如水的脸，千言万语竟然哽咽。
她捡了一些石子，投入大海，无声无息。她说，你看，我就像这些小石头一样，多么微不足道。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如一，我不了解天城是怎样的人，但是我就是爱他。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不爱?
说完她就走了。拦了一辆TAXI。走得头也不回。
那一晚，如一站在海边抽了整整一包烟，看了整整一夜的海。
直到第二天天明，绵绵才找到他，他神情萎靡，因吹了一夜的风，不停的咳嗽。绵绵夺过他手里的烟，说，你***的这样作践自己干吗!不就是一个女人么，全天下这么多女人，你怎么也不睁眼看看!
绵绵就差脱口而出说，你为什么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等你等了那么多年的我呢?
如一说，绵绵，我真希望事情也是如你想的那样简单，但并不是。
如一查到了绛绿的地址。去找她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他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正好开门。两个人的动作似乎都定格在那里，在微薄阳光的照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说一句你好。
如一环顾一下整个店子，你那个时候喜欢在手臂上画画，如今竟然真做了纹身师。
他说，你能不能帮我纹一个。绛绿狡黠的笑了笑，说当然，上门都是客。
最后如一选择了一个图腾，绛绿说那是象征重生的意思，适合如一。
整整纹了一个半小时，如一看着近在咫尺的绛绿，甚至能够听得见她微弱的呼吸，竟然不记得疼痛，只觉得心里装得满满的。
如一摸了摸绛绿的头发，说，认识你的时候，你头发还是极短的呢，一恍神竟然已经这么长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短发的样子。
绛绿笑了，说，我也喜欢短发，但是天城说长发的女子如水。
如一看着眼前这个一提到天城眼睛里就盈满光亮的女孩，心里像是经历着一场海啸，翻天覆地。
她说，纹好了，这几天不要接触水。如一，感情的事情是最没有办法的最没有道理的。
如一注视着她，看着看着竟然出神了，抚着她的脸，低头轻轻一吻。
空气里都弥漫着暧昧。他们都不会知道，此刻门外站着正欲说话的绵绵，她看到这一幕，像是遭到雷击，踉跄地离开了。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吃了饭，街边大排挡。绛绿说，与天城一起吃饭，每次都是高档饭店，说实话，还真是不习惯，不过我一直在努力配合他的脚步。
如一终究没有说任何话了，只是听着绛绿絮叨地讲着自己的恋情。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绛绿像个妖精一样说，我其实知道你7年前一直来我们学校找我，我只是躲起来而已了。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无力的看着绛绿，俯在她耳边上说，你知道的对不对，我爱你。他就这样望着她，但是依旧觉得彼此隔着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的距离。
他说，绛绿，你为什么要爱天城呢，他是最不能爱的人啊。你知道什么是无力么，就是我只能看着陷进去，不能把你拉出来。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酒。
后来那段日子，天城像是突然失踪一样，再也没有联系绛绿，偶尔坐公车路过他的公司，绛绿总是胆战心惊地看一眼，想给他打电话，怕突兀，怕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等着。这段日子，始终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如一。
他天天给她买来早饭，为她做午饭，陪她去海边散步，一起去老人院做义工。绛绿才发觉，原来他们两个人竟然有出此相象的地方。
如一没有再唐突的像绛绿表达爱意，他也是小心翼翼的，他只能等待，等着她把天城从心里拔除。
绛绿在铺满阳光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如一突然说，我会等你的。绛绿摸了摸他的脸，说一句傻瓜。你要等多久?
如一执拗的说，我不在意等多久，等着等着就习惯了。绛绿对着阳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多久以前，她也曾经对天城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天开始逐渐回暖。绛绿坐在窗前，想着快点到春天吧，或许就真的能重生了吧。
等着等着，就等来了天城的短信，看着久违的短信，她的手竟然颤抖，把短信翻来覆去地读。
天城说，这段日子回了趟苏黎世，处理了一些事情。我记得后天你生日，我在START酒吧等你。有重要的话要对你讲。
翻箱倒柜找衣服，化妆，做头发，整个人焕然一新，心里当然也是忐忑的。
如一忧伤的看着她，我也为你准备了生日宴会，在八月里酒吧，那天晚上我等你，你不来我不走。
绛绿听到这话时正在浇花，她说，对不起如一。
五、谁是谁的谁。
等到生日那天，绛绿正欲出门，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你有没有空，来一趟BLUE酒吧，和你谈谈天城的事。看到这条短信，她的心像是跌到看不到尽头的谷底。
她在BLUE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推门进去了。一个女子冲她招了招手，喊一声，绛绿这边。一如老友。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后背正在发冷。
她穿着和自己相同风格的棉布裙，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的痕迹。她安静的说，你好，我是段天城的未婚妻，宋安意。你可以叫我SARA。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微笑像是僵硬在嘴巴。SARA这个名字，竟然如此耳熟。她说，你经常去看我博客么?SARA喝一口茶，对啊，略微知道了一些你和天城的事。
绛绿咬着嘴唇，那你为何如此沉得住气，到今天才来找我?SARA笑一笑，拿出一张照片。绛绿颤抖着接过来，看见照片上的女孩，温婉的眉眼，一条棉布裙，如水般干净。
她说，照片上的女孩是天城的初恋女友，我想天城一定也喜欢你像她那样打扮吧。所以你看，我们都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我是他未婚妻，你又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他倦了歇息的一处落脚地，不过是他途中路过的一处宜人的风景罢了，他迟早还是会离去的，你，不会是终点。
像是玻璃突然扎到了手，这些话刺得她的耳膜生疼生疼。她把照片还给她，说一句，我知道了。然后就起身离开。
外面的天黑了，整个城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她像是突然迷路一样，找不到要去哪里。期间天城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进来，她没有接，只是拔出了卡，扔进垃圾筒。
很晚的时候，她才到达八月里。如一包了一个场，从天明就开始等待。直到门上的风铃叮当响，他抬起疲倦的头，看到她站在那里，虚弱的笑。
她张开手臂说，如一，你过来抱抱我。
她像是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的路，累的像是要垮掉一样，幸好还有如一。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但是越喝越清醒。她说，如一，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你之前那样心疼的表情，我竟然蠢笨到如此地步。
那日之后，绛绿关掉了SOUL，搬去了城市的另一端。她的朋友只有如一一个。他日日陪伴她。她笑，他变跟着一同笑。她哭，他就借她肩膀。
绛绿说，如一，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好的运气。
如一温暖的抱住她，他不急，她可以等他，等他说一句我爱你。
如果不是绵绵的突然造访，这样像是白开水一样的日子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那日清早，有人猛烈的敲门，绛绿惺忪着睡眼开门，门口站着气势夺人的女子，她径直走进屋里。
绵绵开门见山，我们见过，上次遇见你和天城一起吃饭。绛绿隐约有些记忆。
我来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宋如一和天城的老婆是什么关系么?他是SARA是亲弟弟。如一这次回国，不过是SARA察觉天城外面有其他女子，于是让如一回来打探打探。你以为，SARA为何会突然约你去见面?
绛绿如被棒喝，但她依旧镇定的说，请你离开我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绵绵凌厉的眼神，望着她，似乎要把她看出，她说，苏绛绿，你到底哪点比得过我?
门被砰得合上了。绛绿像是虚脱一样，顺着门慢慢地滑了下来。她想哭，但是没有眼泪，只是傻呵呵的笑了出来。
尾声、后会无期。
绛绿的离开无声无息。那天，当如一去找她时候，房子早已经空空如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春夏秋冬，季节更迭。
宋家人都劝如一回苏黎世，那里有大好前程的工作等着他，他却只是固执的留在国内，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希望有一天能够在转角的时候，遇见那个如水一样的女孩。
绵绵每个月都能收到来自不同地方的明信片，她看着那些印有不同邮戳的明信片，想着自己或许真的错了。若是那天不去找绛绿，事情或许会沿着不同的轨道发展。
而天城呢，依旧在A城，公司越做越大，只是每每走到已经关门的SOUL门口，心里依旧会是隐隐的疼。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太多，他遇见她时，他有婚期在身，所以他不敢太投入的爱她，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不配赐予她。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绛绿在自己身边，是多么安心。
绛绿不会知道，天城那次回苏黎世是去SARA解除婚约，所以SARA才会不顾一切来到A城找到绛绿，只是用了一点点手段，就使得她主动离开。绛绿也不会知道，天城原本打算在她生日的时候向她求婚，只是再也不可能了。
他时常去绛绿常去的海边，海边每天都有新人来拍婚纱照，她曾经撒娇的说过，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雪白的婚纱，站在大海前，见证他们爱情海枯石烂。钻戒后来被他扔入了大海，不知会飘向何方，就像绛绿一样。
他看着蓝的让人心碎的大海，终于知道，我们都是彼此的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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