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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好了包,和每次回来一样妈妈仍给我装了一大袋子吃的,她下午早早就回来了,说想到我在家里她在办公室就坐立不安。傍晚的空气香味扑鼻,想到了黑暗里向前探索着跑动的大熊。妈妈突然惊喜地说:“诶!你听见那边的音乐没有,我有时候就过去跟着人家跳舞呢!”说着就伸展了一下她的胳膊,配合她古灵精怪的表情。妈妈不喜欢我的牛仔裤,她嫌太瘦了,说像秋裤。我说因为我没胯。她总是关心着我细微的部位,会抚弄我的头发、歪着头打量我的脸、仔细看我的皮肤。公车从拐角出现了,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同她告别。 妈妈的短发带着若有若无的卷,在爸爸眼里一定毫无趣味,但我非常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估计同她十七岁时仍然一致,只不过多了倦怠的眼袋,那是爸爸不喜欢的美,那是明暗之中的灰色,而他只喜欢刺眼媚俗的姿态。 乌烟瘴气的马路被车灯穿透,头顶是盘旋的高架桥,马路下是死气沉沉的河水,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突然想到一个人,我终于明白每个人生活过的地方是可以渲染他的气质。我也注定是那扬起的像雾一般的灰尘中一个粒子。 汽车驶向公路,我的所有视线全依附在车窗之外。身边的女孩用乖巧的铜川口音打电话,这时上来一个男孩,问我前方的女人:“这里有人坐吗?”回答:“没有”。我心想,车都开了你说那座位还有人坐吗。他坐下来问的第二个人问题:“这车是到西安的吗?” 我自己动手染了一头失败的发,只有发梢有一丝我想要的颜色。我收到一个朋友的短信,她想见我,她说她这几天在西安的同学那里住。我每次同她交流总得连环发问才能得知她的具体情况,她的唇齿就像还没孵化的壳,笨拙又羞涩。“这几天”、“同学”。我还是按耐不住了,回想她的种种模样,她看上去闭锁的感官。我真不是个好人,我无法感受她,我以为她是一个对别人没有兴趣、别人也对她没兴趣的人。她是连同我一起睡觉都从来不卸掉胸罩、甚至连隐形眼镜都矜持于同我的放在一瓶药水里浸泡的人。 我将脸贴近窗子,看着天和山中间滑动的曲线。这时电视机中出现了一行字:“让世界充满爱”,响起了从小每一次的文艺晚会都听到的歌:“轻轻地捧起你的脸,为你把眼泪擦干,这颗心永远属于你,告诉我不再孤单……”赵忠祥出现了:“改革开放之后,国内出现的这首歌曲,引起了一阵轰动,那时对爱这个字眼还是很避讳,于是出现了流行与通俗这样的曲风,在八十年代末开始走向巅峰。让我们欢迎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对面的爷爷用他的手机拍远处桥上连接起来的灯光。 我不止一次想过在那一座被一颗颗耀眼的灯泡架起透明骨骼的空灵工厂身旁住下,我的他可以是个开小面包车的,夜晚载着我在橙色的天桥大道上开过,回到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它们随时出现在我打开的窗子外,我们躺在简陋的床上依赖着它们陌生冰冷的光。在第二天的清晨看到的却是白蓝相间的涂料粉刷过的烟囱和楼房。我可以望着这条公路,不用在乎我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 电视机里的歌手们演唱的都是我还住在王家河时听过的歌。有当年据说播出时万人空巷的电视剧《渴望》的主题曲,有春晚中唱红的流行歌,还有那首《篱笆墙的影子》。赵忠祥说这首歌是反应当时改革开放前后农村人生活面貌发生的巧妙变化。我记得那时跟着爸爸去散步,二号信箱小区楼下一群人围着一台电视机,可以免费去唱“卡拉OK”,跟管理的叔叔说一下,他就把你要的歌排在后面。爸爸用浑厚又有穿透力的嗓门唱的那首歌就是《篱笆墙的影子》,因为我记得歌词里有“看家的狗”。他赢得了群众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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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卷大爷 赞了这篇日记 2017-02-16 18:3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