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城

冬天來到了拉薩城，人們的臉順著日光變得扁平起來，光水潺潺的，比起夏天的乾燥倒寬闊了許多。朝夕無數扁平的臉順著日頭挪移，在城郭內往來穿梭，微微抬起來就著了火。映得每一個外鄉人的紅衣都是幸福的。他們更改衣制，學習語言，順應宮殿的吐息。他們一年才唱那一回戲。
曉改，寧古。
（早晨，中午）
日光河乾涸了出去，落下光潔白胖的卵子石。他們用腳去試冰，冰也是火燙燙的，乾渴的。就像一個行將鼓脹的老女人，脫下罩衣也無濟於事，露出了白硬的奶子。西藏冬天的鳥被動得硬邦邦的，撲棱起來把人嚇了一跳，整個天空都聳動起來，不一會兒就黑了臉。整一個城光滑的俏麗就被劈裂了一半去。日光變得很低很低，人們得俯首稱臣，一個接一個地拜倒下去，我像隻老鷹向著水泥地俯衝，斷得四分五裂的，每一塊屍首都在車水馬空的斑馬線上以極低的高度找通往天上的路。
達拉松，貢巴，狼嘎。
（電報局，寺廟，街道）
分明的蜿蜒的雪山，白白的，可是又很髒。
額阿吉名⋯⋯
（我的名字是）
我掏出一張橙色的邊防證。
卡內佩巴⋯⋯
（從哪裡來）
成排的藍色椅子。
翠綠的軍大衣。軍人們變成了禿鷲，久久在瑪尼堆上徘徊不去。我為他們獻上幾顆牙齒。
遍尋口袋翻出幾個靈巧的分幣，你緊緊攥碎它們的翅膀。丟它們進油鍋－－我吃吃地笑，我梳起藏辮花了整整一年，我把每一絲頭髮都栓上一顆塑料綠松石。你用牛羊把我送去最大的博物館，你低眉順眼在我唇邊耳語，要把後現代也送入西藏，你要大大的重塑破壞。從來認識不到我是瘋的，從來要追趕不歇西流的日光。後來我們在一個油炸攤前停住了腳步，你細白的臉已曬得黝黑，我們窮得吭哧癟肚，我們額頭上流下油膩的露珠：
次仁，德吉，平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