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 muss sein
据昆德拉说,“ja,es muss sein”(必须如此)是来自贝多芬的故事。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总渴望承受一个男性身体的重量。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相反,当负担完全缺失,人就会变得比空气还轻,就会飘起来,就会远离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个半真的存在,其运动也会变得自由而没有意义。” 虽然昆德拉说的是女性,但是托马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一样坚信着这样一个教条。当特蕾莎对他说,如果她遇到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他,她会爱上另一个人时,托马斯陷入了莫名的忧郁。同样的,在托马斯意识到和特蕾莎的相遇是一系列偶然的结果,他也开始怀疑这段感情。但是那个时候,特蕾莎早已成为了他的"es muss sein"。 “所有的偶然不就是最大的必然么?”沈度说。他很理解托马斯,也很理解贝多芬。“重”对他而言从来没有成为一个绝对消极的词,即使身边的人都在鼓吹“轻”。在他看来,“重”正是意义所在。 在托马斯之后,他也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爱情:是什么时候,他确实地爱上了她? 是在她第一次迟到坐在沈度的身边;还是双年文艺汇演的时候她在后排踢着自己的座位睡着了,他不得不主动叫醒她;又或者是宗教文化课上,他老是看到她在本子上涂涂画画;抑或是在走道里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小声的告诉她教室调整了(她完全没有听到)? 虽然这些都符合沈度二十岁时对于爱情的想象,但都不对。 “难道是你决定做那个本子?” 也不对。那个时候他只是将自己的一个想法(做本子),和对她的观察联系起来而已。正如特蕾莎说的,如果沈度遇到另一个人而不是翟霖,他也会做这个本子。 “是那天晚上。”他说。在那之前,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可能如此”。在他未知的二十岁里,他可能爱上另一个人,比如说,颜晓染。但是那天晚上,当他接到颜晓染的电话(电话里晓染告诉他翟霖一个人蹲在系馆的门口哭),沈度开始察觉到自己的“es muss sein”。 而在系馆的屋顶,夜幕沉沉的压在沈度身上,虽然没有其他人,但似乎所有的神明都看着他。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这个一次可和昆德拉笔下的“einmal ist keinmal”不一样。他面对的是命运的拷问,他问自己:是否爱她。 es muss sein! 这个时候,之前的所有“偶然”,“可能”,都被赋予了重量,或者说“意义”。 与卡尔维诺和博尔赫斯不同,昆德拉关注现实,并善于将人生的困境和冲突知性化,于是他的所有角色都面临“知性的困境”,而冲突都被分解到两边,成为各自的困境。 这是翟霖最不喜欢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必须被要求是“知性”的?如果如此,每个人都是沉重的,都被一种普遍意义的“知性”所束缚着。然而,翟霖追求的是“轻”。鬼晓得她是不是一直会追求这个,但是至少在和沈度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是如此的。讽刺的是,当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一种“必须如此”的情绪中时,我是指热恋时她对沈度如胶似漆却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她却是在知性的反思自己,对自己进行批判。或许,她的楷模是萨比娜,追求的是“叛离”,那是情人的天赋。正因为对于“知性”的反感,翟霖在他们最后的日子里和沈度的沟通越来越少,她以为每次自己和他讨论彼此的冲突和困境时,便会陷入一个“知性的圈套”。 于是,不管沈度多么努力地将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知性化”,他也无法得到同昆德拉的角色一般的救赎,因为他面对的是现实真正意义上的分裂和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