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每天早上九点便来到咖啡厅准备一天的工作。每天从十点开门到午夜闭店。虽说一天下来菜单是保持不变的，但实际上我们这里白天像个咖啡馆，晚上则是个酒吧。白天的客人很杂，也不固定，多是些来来往往的游客，学生或者情侣。到了晚上，却是会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由于我只请了几个大学生做兼职帮忙，所以其实店里全职的工作人员只有我自己，白天当收银员，晚上当酒保。
说起来，店里原本是有一位驻唱歌手的，只不过半年前被恰巧来喝酒的唱片公司老板看中，便签了约出道去了。现在他也发了一张唱片，是个不大不小的歌星了。后来他有把自己的CD寄给我，还特意签了名，我把它放在书架上很明显的位置。我本觉得他给我签名CD的事情很有趣，但当有一个他的粉丝愿意出市场价十倍的价格向我买那张唱片之后，我就再没敢对这位老友兼歌星有任何不敬的想法了。当然，我没有卖掉那张CD。
自那以后，我没有再找过歌手来驻唱。那架我从旧物市场淘来的立式钢琴还静静的坐在书架的斜前方，就是你在西部片里描述的任何酒馆都能见到的那种。我倒是偶尔会兼职当一下艺人，唱几首歌或弹几首曲子，权当是给自己听了。其余的时候，我那把破吉他便躺在钢琴的右边，供有兴致的客人把玩。在我自己开店之前，每每去到有歌手唱歌的酒吧，看到琴和麦克风，心里总是痒痒的，但碍于面子和怕砸了别人的饭碗，总是没有做这般喧宾夺主的事。我想，总归不会只是我有这般想法，便在自己的酒吧这样做了。
后来，我请她来做店里的驻唱歌手，直到那个雨夜为止。她来唱歌第一晚穿得是一件有着粉色香蕉圆领的乳白色衬衫，搭配一件米色的夹克。上台前她把袖子挽到了手肘，我发现她为了弹吉他，剪掉了左手的指甲。她调弦的时会轻轻的皱起眉头，样子很机警，又认真极了。她若是一只猫，那会儿耳朵肯定是竖起来的。
那晚她唱的第一首歌叫全世界失眠。
记得家乡的那个冬夜，在一间当年我常常光顾的酒吧里，微醺的A挽着我的胳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拨开她的发，低声对着她的耳朵哼着
“想起我不完美，你会不会逃离我生命的范围”
唱着唱着，她的手抓的我越来越紧。于是我停了下来，只是静静的望着她。桌子的烛光一闪一闪的，照着空空的玻璃杯和她轻轻合着的双眼。A睡着了，我能感受到面颊的温度。我试着松开她的手，让她有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但只要一碰到她，她的手便搂得更紧，同时，皱起的眉头仿佛在说，你休想。
假如这时A还醒着，她肯定会瞪着大眼睛对我说：“干嘛老盯着我看！”然后撅着嘴扭过头去。但每当我转过头不看她时，又总能察觉到她看着我的目光。
A自然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她唱歌的时候，店里异常的安静，无论是坐在吧台的熟客还是下班后来消遣的职员，统统放下了酒杯，专注地听着。那一晚，这家店是属于她的，整个宇宙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