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边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木廊外浓云止沸，云四周晕着浅红和淡淡的月光。几枝柳条垂在那里，不知从何而来。
      虚虚实实、随风微摇，似乎还缀着些水滴，又好像没有。从前是熟识的，只是时间太久添了羞怯。矮树们半睁的眼渐渐合拢，只剩这十几枝柳条将影子印满衣摆；五指轻拨，这影便滑在手腕上。
    
      木廊的另一侧是合欢树。从前，常有淡彩的花霓笼在高处。晴风舒扬，几朵红缨散在廊间（细嗅有芳香）。但这落地云霓总不长久，小雨一场，即逐水浮沉——按昆曲人物的思路来讲，此水“花神涤尽园中春色所余”的便是。这固然是胡诌，不过确实，有人曾在深夜听见廊下传来咏叹低回：
      “……三春好处无人见。”
      云上的华彩又浓了些，这使我想起另一种景象。
      潭水静默的时候，满目挥洒金黄。枫香整日在飘，从七月直数到寒露，才数尽了池底白石、云间飞雁。柳叶总是在斜阳里飞闪，细细长长百十片，要么化作游鱼归去，要么融在一地秋色中再找不到。斜阳不语。这是早几年的秋天。总有一部分景隐在暗中，记不得。深秋辰光常常如此，也许是随薄衣一同被收进了衣柜，只有来日偶然翻拣才会夹杂着木板香气掉落出来，一如蜿蜒而去的童年。
      纤云逸散，月光整杯倾洒下来。虫声唧唧，院中空无一人。高处，有合欢的剪影、香樟的剪影，也有梧桐的剪影、枫香的剪影。一切都已睡去，只剩下掉漆的木廊、一团白猫和几枝摇摇晃晃的垂柳。
201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