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童话] 仆米pummi

作者：水罂粟
part1. 发现墨冬妮
 
从塞盎高原往北,就是一堵由混黄交织出来的云墙,常年堆积在拉拉酷奇热沙带的上空. 仆米勒住机器虫,眼看着猎物脊柱人从脚底逃脱,一溜烟扑进迷幻的云脚. 自小,仆米便是族群里最受尊宠的猎手,他所猎杀的脊柱人尸骨堆起来亦可填平敏希海峡,进入仆米眼帘的猎物,从来也没有逃脱的幸运过.难道,这次的例外?
 
仆米一脚迈进铅沉的高原岩层,朵状的斑碣石被夕照涂抹上一种厚重的褚红.仆米轻身一跃,站到炽热的岩层上.高原以北,一团黯淡的紫色光焰正在徐徐降落,那是西索星球上的初日,与当空明艳的循日相差3000个射程.也就是说,从此时初日落下,仆米再朝北逐赶3000段目力所及的射距,西索星球将全然潜入黑暗.
 
循日四围,一朵朵奇异的星云当空悬浮,经两道日光折射,星云盛开有如西索星球罕见的帕尼娜米莲花,璀璨夺目,却仍是虚幻迷离.仆米捕捉着头顶变幻的星云,他极力将这些美妙的画面定格存储进自己快速核变的脑组织中.这是西索星球最值得珍藏的时刻:初日垂暮,循日当空,星云漫天... 即使是最麻木机械的异生物都会产生强大的脑冲波,暂时休克,亦或被自然界的壮美所同化.仆米生来便具有优化于族人的自然超电波感应,或许正因如此,仆米对猎物的追踪才更加敏锐,能侥幸得以生逃的脊柱人,机率为零.
                
                
 
然而今天,仆米有些犹虑.
 
"卟!卟"机器虫以狂躁的震吼发动警笛.仆米脑电第一时间切割到原子监控仪:猎物即将逃出监视范围----M级警报! "嗖"仆米纵身跃上机器虫,迅速启动"追捕"程序.几乎在同时,机器虫的"危险-X"信号灯刺目地燃烧起来.仆米抬起指尖,毅然将警报线路切除."哧----"一溜黑沙扬起,机器虫以接近软光速的迅敏射离地面.
 
偏西北,混黄的云墙像一堵神秘而坚实的屏风,试图阻挡仆米此行."以云墙为界,西北为禁区.禁止任何人擅闯,违者执行A级刑令!" 萨迪安机械冰冷的语音盘旋在仆米耳际,"萨迪安"一词的闪现,让仆米瞬间意识蹙歇.等脑电恢复的刹那,仆米已扑进云墙,一阵刺骨的冰寒袭来,厚重的云层像被逐次击破的冰衣,柔软却是冷冽地将仆米重重包裹.高原上随携的大量热能突遭冷流,以机器虫护航壳8千那兹的硬度,不出500射程,即将面临脆裂的危险.仆米预感到一丝不妙,艰难地转动僵化的肢臂,启动"缓速----伏行"程序,让机器虫逐渐贴近地表.
 
令人惊奇的是,越贴近地面温度越高,云层也逐渐稀薄.
part2. 邢令A
奴尼踉跄着站起身，他感到一阵温暖却又不可名状的晕眩正冲击自己脑顶壳。他的身下，一具脊柱人尸体仰面躺着。哦，不是一具尸体，因为尸体不可能这么完美无暇。她静静地窝在塔索儿瀑布旁边的这个小水沟里，眼睛清澈透蓝，周边的睫毛蒙上一层水雾，看上去有种迷离错乱的暧昧；她的身体也是奴尼有史以来见过最完美匀称的，皮肤颗粒十分细腻，一层淡淡的粉红裹着她的脸颊，四肢强劲有力。没有伤口，奴尼舍不得在这么优美的躯体上留下些许遗憾，他只是电击了猎物。大概再过10个射程，这位美丽非凡的脊柱女子会慢慢苏醒。而矛盾的脑冲波搅乱了奴尼，他失去平日的漠然和决断，脊髓提取器被他远远抛掷在错石之间。奴尼不知道这次会面临何种巨大的惩罚，但是他已经做了。
摘下防护头盔，奴尼站定在杜诺瓦城堡外。陆陆续续地，奴尼的同伴从四面八方回归，他们或者因为猎物满载而心气昂扬，或者因为所获甚少而垂头丧气。
“嚅----”风驰电掣般的，一辆虫车划过奴尼身旁。那是二等猎手舟，他回头邪恶地朝奴尼张嘴，顿时奴尼接受到一串挑衅的乱码。奴尼不顾舟愚蠢的举止，依然若有所思地朝诺瓦城大门迈进。
循日西下，大片橘红的光辉铺洒在杜诺瓦城墙，这个银灰的圆柱体被夕阳渲染成凄厉悲壮的金色神柱。而萨迪安，窥揽一切，在上帝云端遥控着这个城堡里所有的生，或死。离城门关闭，只差一个间隙。
奴尼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那个脊柱女子迷惑，因为他们只是机器人，萨迪安赐予他们生的时候并没有赋予人类的感情。而奴尼竟然违背了机器人的最高邢令：A，与自己的猎物发生了脑电接触。他应该不去看那双蓝色灵异的眼睛，也不应该迟疑地甩掉了脊髓抽取器，他更不应该...他竟然把这个美丽的脊柱女子捆缚在一个秘密山洞，想独自占有这份新鲜的供给。
现在，他只想如何躲过萨迪安的盘查。奴尼抬起头，直视墙体监控器。萨迪安慢慢转过来，倒十字面具下面发出两束幽幽灵光：脑电读取中。奴尼不敢轻微地抖动任何身体部件，因为，即使最细微的隐藏欲念都可能在一瞬间被发现，而发现的后果就是：被弃或执行极刑A。萨迪安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最终，奴尼获得了通行许可。奴尼及时回归城堡。
“求求你！施舍一点吧”猎手们正在脱卸护航罩，一群衰老的机器人随即蜂拥而上，他们要不是缺胳膊少腿要不就是型号老化，没有战斗能力，也没有战斗武器赐予，他们只能在每次猎手们回归后寄望于一些好心的施舍，或者拳打脚踢。他们，都需要新鲜的：脊髓。奴尼跨过刚刚被二等兵击毙的乞讨者尸体，镇定地朝议会厅走去。他的身后，乞讨者的尸体已经被瓜分，饥渴让他们更多地自相残杀。
EGD3X0294F1是奴尼的编号，也是他在杜诺瓦城生存的居民身份证，最后两个数字表明了奴尼目前所处的级别。F1在诺瓦城是荣誉的象征，因为这个小团体只有十个位置且隶属于萨迪安亲自统领，奴尼应该感谢萨迪安的赐予，如果没有这份幸运他有可能和门口褴褛的乞讨者一样，被同伴贪婪地分尸碎骨。虽然，荣誉的代价是比常人更多更苛刻的索取。
 
奴尼已经思维定势，顺着通往议会厅正中心的阶梯一步不差站定在自己位置上，这段路整500步，来来回回奴尼已经像细数萨迪安头顶微少几根毫毛一样清楚。大概只有奴尼能这么近距离仔细看清萨迪安的后脑勺，在F1团队中，奴尼的席位恰好驻立在讲台的后背中线，每次萨迪安亲临议厅面朝大众发表演讲时，奴尼的思绪就只能随着枯燥的节奏停顿在这个不毛之地。永远被冰冷面具掩盖着的生杀父母----萨迪安，只有在这小小方圆不到一掌的面积里才流露出一丝颤抖的真相，奴尼常常想这个后脑勺是不是具有和普通人同等厚度的脆弱，当然这些荒谬的想法会在一瞬间被自我隐藏意识抹平。
 
大厅的时间纪轮敲响了，一阵阵从骷髅头喉结里散发出来的阴沉铃声宣告议会已经正式开始。所有从户外归来的战士依次找到自己编号对应的位置，在这些特殊的座席上每个椅凳不是用来休息，而是有一个类似玻璃罐装置的疏导器，钟声响毕，大家齐刷刷坐进椅凳里，疏导器大红色的“导送”按钮同时点亮，随着恢宏的教堂礼乐，从每个座椅上缓缓升起一股殷红的细流，原来隐藏在视线里的透明疏导管神奇地复活了。无数细流盘旋着盘旋着，从某个节点汇聚到更粗壮的汇流器，汹涌地义无反顾地朝顶端沸腾。就在这个瞬间，头顶椭圆型天窗开启了，一束刺目的蓝光扫射整个南瓜形状的议会大厅。“我父——我母——我神的光芒”众人膜拜，齐声颂扬。从蓝色的雾罩里缓缓落下一个硕大猩红的心脏，所有的新鲜脊髓正奔涌着朝里输送，而这个硕大的心脏似乎永远不能被填满，继续贪婪吸食众人汁液，以神的姿态盘旋在机械的座席之间，恬不知耻享用浩浩荡荡的给予，神情安定。
 
奴尼朝上仰望着，他的嘴启启合合似乎念念有词，可被埋没在众人唱诗班的颂吟声里，他听不到自己，他第一次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盘旋良久，这颗硕大的心脏打了个饱嗝渐渐下落，并停留在奴尼眼前。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像抽丝般消失，一阵静默。
 
“吱呀”一声清脆的动静，只见这颗完整的心脏迅速分裂成两瓣，从心脏里走出一个漆黑的身影。他，就是萨迪安。有如一个飘忽的灵魂，这个身影勿需走动已经站定在主席台上了，而在他身后合起来的脊髓存储器渐渐下坠下坠，最后被仓门封锁进入地下冷冻层。
奴尼朝上仰望着，他的嘴启启合合似乎念念有词，可被埋没在众人唱诗班的颂吟声里，他听不到自己，他第一次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盘旋良久，这颗硕大的心脏打了个饱嗝渐渐下落，并停留在奴尼眼前。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像抽丝般消失，一阵静默。
 
“吱呀”一声清脆的动静，只见这颗完整的心脏迅速分裂成两瓣，从心脏里走出一个漆黑的身影。他，就是萨迪安。有如一个飘忽的灵魂，这个身影勿需走动已经站定在主席台上了，而在他身后合起来的脊髓存储器渐渐下坠下坠，最后被仓门封锁进入地下冷冻层。
 
“神的儿子们！”萨迪安开始发表每天例行的演讲。“我的子民！欢迎你们归来。”奴尼眼前看到的这具神体以冷冽的口气打开了肃静与沉默。所有猎手的目光集中在萨迪安黑暗的面具上，若以常理，聚光体早应被烈焰燃烧成灰烬。但萨迪安不会，他的躯体似乎是全西索星球最坚固的冰洞，不断将那些电流和热聚能抵挡在体外，形成一层紫色幽蓝的光火，包围着他。
 
“就像我们每天需要重复的：毁灭和重生是一切的真理，是我们耐以生存最重要的能量。死亡充满了荣耀，战斗才能赐予我们永生。不管死亡何时光顾，我们都将以欢腾的面貌来迎接他，炫耀他的美与神力，充满他硕大的虚空。在我们这些借存于永恒死神身上的小小驱虫，这些可怜的暗物质，只有拜受于他的神明，才能得以升华……”萨迪安在瞬间开始成为一团蓝色幽冥之火，他每在发表这段百年不变的演讲词时，都充满了与平时不协调的澎湃激情，也许他实在存在的太久太久了，而所膜拜的死神却从来不曾光顾，他只有以这种例行的仪式激发敬畏来提醒自己。另一方面来说，他是否对重生也存有怀疑？他是否就是死神本身？不管如何，这些繁杂的思绪根本无法扰乱他面具下的冷漠。他重归于平静。
 
“…那些缺席者，懦弱的被死神击败的亡流，我们毫不怜悯他们。虽然他们同样是我身体里一部分的血肉，像你们今天回归的每一位一样。我坦诚，我对他们毫无怜悯，因为他们象征了我的失败，而我们不需要失败。只需要像你们这样越战越勇的幸存者，这是我们的法则。”在议会厅圆盘席位上，确实有很多空落的座次。那些没有及时回来的猎手，有可能被野生物射杀，或被火山流吞没，也有可能迷失方向走散，他们绝对熬不过今晚-135度的严寒。每天都有一部分的丢失，但同样这种丢失是随时可弥补与再生的，所以这些丝毫都是不重要的，对萨迪安来说。
 
重要的是什么呢？萨迪安重新调整了在座者的位置，用意念控制机器阵列填补空白处。以萨迪安直属F1的十位战神为准点，每位战神身后依次排序叠加成一个倒三角方阵，十股合一，围成一个圆。从议会厅顶点处俯瞰，这就是萨迪安的核心标志----※贡瓦（Ganwha），每个战士腹部都印有这十面体金字塔罗盘胎记，他们属于萨迪安，属于整个杜诺瓦城，也许还属于整个西索星球，因为迄今为止没有比萨迪安更强盛的文明存在。“我们不应该忘却祖先的失败，那些原始人类的缺点和懦弱导致了他们今天的毁灭。他们贪婪堕落，并以虚伪的爱当为借口，纵容爱与欲，以此虚度年轮。他们是懒惰的，弱不禁风的，安于享受并糟蹋神明的赐予，最重要的，他们不具备诚实与勇气。诚实是面对死神审判最重要的标准，你们不可隐藏任何的私欲，因为贪婪是一切祸根，个人主义是毁灭最容易窝生的攻击点。我的子民们，你们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体里取出的一部分血肉并生的你们。你们如果贪婪就是我的贪婪，你们如果懦弱就是我的懦弱，你们如果愚昧就是我的愚昧，你们如果不忠…那就是我的毁灭。而你们秉承了我的血统与优点，这正是我们仍然存在于这个物质世界并掌控万物的原本。在你们当中，必不能有秘密，贪婪与私欲会引发神明最严厉的惩罚。你们知道，这个惩罚意味着什么。”长篇大论中的萨迪安开始面向十方旋转，在这个顿歇，他正好停留在奴尼面前，萨迪安一动不动注视着奴尼。奴尼感觉到头脑里升起一股透凉的寒意，他从萨迪安面具底下接收到一束强烈的白色耀眼光芒，像霹雳剑一样划破了身体各个部位，撕成碎片。奴尼僵立在席位中，毫无知觉。
 
“最重要的时刻到来了！”萨迪安转过身去，从地面冷冻间升起10股鲜红的气流，盘旋着笼罩成一团冷焰。萨迪安被气体轻飘飘地托起来，他在半空中巡视四周。“每天我们都要面对一些犯错的孩子，这些惩罚对他们是不公的。因为惩罚他们就是惩罚我自己，而如果我们纵容这些错误发生，那必将重蹈旧辄，犯下祖先最愚蠢低级的错误，你们愿意被愚蠢毁灭吗？不会。这些必要的严厉是用来保护我们大多数，也希望大家得到警醒与提示。”奴尼神智稍微回复过来，还没有明白目前的状况，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为自己白天犯下的错误罪行，他要恳求萨迪安的宽容与饶恕。
Part3. 第一夜
仆米费力甩开朝头罩陆续扑来的明黄色云朵，视线追随着前100射程外的一个小黑点，逐渐靠近自己的猎物，仆米意识到一种莫名的亢奋在内心汹涌。作为尊者的荣誉感驱使他忘却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危机。白色流沙如颤抖的乳汁一般铺展在脚下，脊柱人坚实的脚步陷入漩涡中心，相比高原潜逃的速率已经下降了一半，眼看着就要被流沙拖陷到仆米的射杀范围内。仆米下意识地转动加速，心里在默默倒数十九八七…每次倒数在2的节点，仆米必然毫不犹豫瞄准猎物后脑勺，狠狠按下射击。织光枪准确到毫米地完成射击任务，猎物扑地倒下，完整无误被俘获，除了那个微创的织光枪眼，看不到任何瑕疵。仆米越来越兴奋，他十分享受倒数10秒给他带来的非凡快感，对于第四性征的他来说，这种体验堪比原始人类的性高潮，这次尤甚。只是，倒数在3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右侧躯体感受到一股寒意袭来，仿佛还有另一种低微的咆哮透过声纳感触系统被接收到。仆米试图转过视线查看状况，就在这瞬间，扑面而来的狂沙淹没了整个机器虫，只看到一团黑色的带状物划过眼前，仆米定神再抬头的那刻，白茫茫的沙丘里那个小黑点不见了，机器虫发出错乱地警报声响。猎物？对！猎物被抢夺了。对手是谁？仆米一时没搞清楚状况，这次发生的意外不在他经验内。仆米曾经与野生迟牛对抗，那种笨拙自大的盲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灵活地追击驱赶4头迟牛一起坠落悬崖。现在他遇到的对手却有闪电的速度，此外的一切在仆米脑袋里设定依然是一团谜。怎么办？仆米遇到有生以来最大的为难。在被未知打败前迅速撤回，还是鼓起勇气去揭开谜底？
有一种云母似的生物，漂游在云墙之中，它们依靠吸收沙地腾空而起的蒸馏水分和微生物为生，一般情况下是透明的，有时候歇伏在云层上，薄薄透明的一层米黄色。这些微薄的肉衣，阻挡了空气的蒸发，慢慢搭建出一个类似于温室的拱圆形空间，整个拉拉酷奇热沙带都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维护着脆弱的生态系统。在漫无边际的白色流沙之间，偶尔堆积着一些前海洋生物的贝壳，那是巨大的被风沙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呈现出沧桑又诡异的外貌，像被搁浅的蜗牛房屋，每一个贝壳里可能栖息着不知名的怪物。但仆米没有心情去探险，他此时最头疼的问题是如何返程，因为机器虫可供消耗的电流越来越少，循日也即将隐没到北山那提尔峰下，陷入黑暗中的机器虫没有太阳能驱动，是完全无法行进的，更别提穿越塞昂高原的险恶征程。仆米遭遇了生平的第一次意外，这致使他缺席了萨迪安每天的表功会。或者，如果说表功会将会是一场噩梦，因为仆米立即联想到A级刑令… 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仆米需要找到一些线索去展开此次冒险的旅行，他已然无法回头。他不知道那些被城堡抛弃的人最终都如何面对自己的第一夜，以前他从未关注过，因为他坚信那种情况绝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而偶尔耳闻从第一夜逃生的流浪汉徘徊在城堡周围，城门却再不为叛逃者打开，只在城墙周围累积上一层又一层的白骨。那么城堡外的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仆米决定靠近最显眼位置的一处流星型贝壳下卸掉机器虫，黑暗已经侵蚀了整个沙漠，只有霞红色的尾光在衬托着头顶依然爆炸状的云层，仆米不得不将眼膜感光度调高了两档，以清晰分辨周围的危险物。保持敏锐的声納捕捉系统，也是仆米应对第一次黑暗侵袭所能想到的对策，此外他没有任何经验。如果这时候有危险朝仆米靠近，他几乎属于零防备状态，因为机器虫的攻击系统也随着电流耗怠消失了，唯一能起到自卫作用的防具是捕捉脊柱人的鬼叉，这个玩意具有磁吸功能，能瞬间爬附在脊柱人身体上，自动枪击制服猎物。但这只是在与脊柱人面对面攻击时拟造的武器，对于比脊柱人更加神秘莫测的沙漠怪兽来说，还是小儿科了一点。仆米紧紧握住鬼叉，绕过流星型贝壳的尖刺，寻找背风处。确实有一处窝身的地方可以供人休息，仆米谨慎地朝洞口走去，他明白太多危险都发生在安逸的兎窝旁，而这次证明他是错的，除了几只长期栖息于此的鳗虫，他实在多虑。鳗虫听到脚步声早已钻进沙地深处，只留下几个漏斗形酒窝还冒出丝丝白天残留的余温。
饥饿感袭击了仆米的脑神经，仆米回忆起这时候的城堡里应该是最放松的时刻，萨迪安赐予每个战士尽情享用脊髓的权利，长长的餐渠上流淌着沸腾的脊髓汤汁，仆米只需启动嘴巴里暗藏的吸管，便能畅饮到饱。那种场面足以消解整天捕猎带来的疲乏，现在困顿与疲乏已慢慢侵入仆米体内，他急需饱餐一顿才能恢复体力来抵抗残酷的第一夜。仆米摸了摸后背包袱里的存储罐，满满一罐都是新鲜的脊髓，他有权利打开这封存的食物吗？仆米重重地蹲坐在沙地上，温热的白沙摩擦着他的尾骨，他小心解开绑在腰部的绳子，存储罐闷闷地掉落在沙层，前所未有的一种感觉此时困扰着仆米。出生以来便遵从命令的一枚棋子，能不能为自己做一次决定，主动享用自己捕获的食物？而无需通过他人允许。仆米想象着那些同样经历第一夜的人，会怎样去决定自己的行为，他们肯定不会让自己饿死！对！就这样吧。仆米为自己做的第一个决定感到深深的自豪，内心颤抖着打开存储罐的启封盖，颤抖变得更剧烈了，仆米不得不紧紧依靠着贝壳，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才启动了探食器，摸索着插入存储罐。那是无比鲜美的第一口，仆米整个人好像要燃烧起来，再也不会有比这更鲜美的食物了，虽然脊髓没有燃沸，还带着点腥臊的味道。仆米禁不住深吸了好几口，酣畅淋漓的感觉在仆米身体里依次蔓延开来，他打了个饱嗝。
坐等初日升起，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但仆米刚进食完，全身燃烧的斗志似乎打破了往日的生物钟。杜洛瓦城此时应该集体进入昏睡状态，每个人都按既定的编号斜躺在床柜里，每一格床柜如一口薄棺，盖上后里面有恒温和呼吸系统，确保人体舒适度。仆米从来没做过噩梦，在那口薄棺里面，似乎连梦都消失了，一切都变成单调统一可以被调控的。梦究竟是怎样形成的？这种原始人类才具有的思维错乱现象，怎么就被赋予那么美的名称，叫做梦呢？仆米偶尔在头脑里会划过这种无稽的念想，正好衬托他此时的孤立无援。这沙漠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活物影只了，哪怕是靠近的一种危险也罢。仆米依然保持着警惕，只是慢慢适应了黑夜里寂静的沙漠，静得心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