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遗传
（这只是一个故事）
人这一辈子，总是会遇到个把个混的出奇的混蛋的。我也不例外。如果要我把人生中撞见的混蛋们做一个排行榜，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封阿飞做状元。
但我遇到阿飞的时候才十一岁，青涩得就像棵未长成的豆芽菜，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心。所以，在那个时期里，我根本没能意识到阿飞是一个混蛋。
我不但不知道他的本质是混蛋，甚至还很2逼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偶像来憧憬。
所以我说这是黑历史。
阿飞大我一岁。身高比我略高，体重比我略重。但一年的差距远不止这些， 阿飞长得白白净净异常清秀，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再大个一两岁。简单来说，就是小小年纪走在马路上会有路边的大妈调戏，在学校里收各种萝莉小卡片的那种类型。如果只是长相姣好也就也就罢了，但更让我受不了的是，阿飞身上有一股气场，或者说是，气质。就好像说，我和阿飞站在一起，他就像是少爷，我就该是背个大包的小书童。
这是我自挽的说法。
实际上我简直像是个褴褛衣衫身躯佝偻的侉子一样，满脸不堪，自惭形愧。
能够让一个几乎同岁的小男生有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你大可放开念头去想象他到底是有多好看。
总之，少年阿飞光芒万丈，风华绝代，漂亮得像是一棵水仙，扎在我心里。
我遇见阿飞的时候，还是个和伙伴们一起满脸泥灰在老城区的小巷里cos足球小将的阳光毛孩。
那一年我还不常说“热血”这个词语，我只晓得在巷子里大吵大闹放声大叫追来追去，好像哪里真是一个赛场。
从狭窄的世界里开始的奔跑，现在想想就好笑。
那时候我常常去巷子里踢球。
经常到有时候去了找不到同学陪我玩。
然后我就郁闷地一个人憋在小巷中对着墙一通乱射。
阿飞就出现在这样一个乏善可陈的夏日午后。
我把暑假里沉闷虚度的心情一球一球地发泄在一面斑驳的老旧围墙身上。
在机械似的重复了这个动作好几百次之后，我不但没有获得一点快感，反而变得更加抑闷。
我简直要觉得那该死的破墙是在和我作对，因为在踢第二十四球的时候，我就在想象着在我的大力抽射之下那面丑陋的墙面崩塌的样子了。
可是当我踢到脚面麻木，口干舌燥外加呼吸艰难的时候，那面平时看着一推就倒弱不禁风的破墙坚立着仿佛我完全不存在不一样。
我靠，看我不射爆你！这么想着我越踢越卖力，越认真。
而等到力气从身体抽离得七七八八，弱小的我只好转而气馁地想着，摆脱，你稍微动摇一些好不好。。。。
然而墙依旧不闻不问，让我开始哲学地思想，我到底存不存在。
hi~
然后这么一声清脆的招呼，把我从失败的无尽深渊里拉回了现实。
我四下看看，空荡荡的小巷连只经过的猫也没有。
就在我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时候，他又这么招呼道：hi！
我才发现声音从上面传来，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少年正趴在墙头，满脸堆笑地看着我。
小时候我对于陌生人的搭讪一般有两种对应模式。如果对方看着像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我就会对它讪讪一笑，默不作声。而如果对方不像是同学或者是个大人，我连讪笑都省了，直接沉默以对。
然而遇到阿飞，这两种模式都失效了。
我慌慌张张的答：干干干干干什咩？
事实证明，漂亮的人是这个世界特权阶级。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人方寸的一种进攻。
即使是同性，美貌也易博得第一眼的好感。
所以，我大概是人生里第一次的，去搭理一个陌生人。
阿飞歪着头看着我，然后指了指墙边一棵歪脖子老树：呐， 翻过来~
说着他就咚一声跳了下去。
我顺着那棵树翻过墙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夸张的事。
夸张还不是指服从陌生人的指令，当我越过墙去，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荒园。
像是垃圾场堆满了废物杂草丛生的荒废已久的园子。只在我们不小心把球踢过院墙的时候才进过一次的，人人都不乐意去往的，肮脏之地。
如果只是脏倒还拦不住男孩子们的步子，但园子里有蛇的传说则齁住每一个小鬼的心。
而奇怪的是在我爬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想着垃圾啊，杂草啊蛇啊之类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叫我干嘛。
你怎么一个人玩？第二句话，他这么问我。
我朋友不在家。我老老实实地答。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带着我在偌大的园子里走着。
他不说话，就只好换我提问：那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嘘。他回头做打量了我一番，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这里有蛇啊，你还是别找了。我小心地看看周围的草丛。生怕出现个口袋妖怪里，野生的阿柏蛇从草丛里出现了这样的扯淡情节。
这里有蛇？你看过吗？
没有。但是大人都告诉我们有蛇的。
瞎。我才不信咧。他咧嘴鬼脸：大人说的都是谎话！
多年后在我也说着满嘴谎话的时候我想起阿飞这句话来，印象深刻的竟然是他那副夸张的表情，而不是这句本身的意思。
你帮我找找。
找什么？
鸟。
鸟？
恩，一只黑色的鸟。
乌鸦？
不是，金丝雀。
哪有黑色的金丝雀。
有的。找到你就知道了。阿飞一边在草丛翻着。
我迟疑移动步子：可是鸟会飞啊，估计已经飞走了啊。
这只鸟不会飞，他这么说，这是一只黑色的，不会飞的金丝雀。
然后我们就接着沿着草丛找鸟。
虽然以前为了找球进过这里，但这个巨大的园子对我来说，依然陌生的很。
猜拳猜输了不得不进来的我，恨不得找个10秒钟就飞快逃回去，然后告诉他人：找不到找不到了！
但其实我不是很怕蛇。
这大约是因为我属蛇。
我之所以害怕那个园子，是因为园子里的本身就很可怕。
即使是最简单风吹过草丛的声音，也骇人得让人一惊一乍。
而那些堆得高高低低的一座座垃圾山，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东西的巢穴一样让人却步。
我觉得这个园子肯定要比有美女蛇的百草园可怕的多，因为它被人荒废遗弃已久，到处都散发这一种生人勿近的怨气。
本来沿着草丛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可是走了没多久阿飞就钻进高高的草间。
我只好也硬着头皮跟进去，心里不还不断在默念着：他比较好吃，吃他把，他比较好吃，吃他吧。。。。
阿飞倒是毫不在意周遭这阴森诡秘的环境，虽然穿着一身白的发亮的衬衣，却像个野孩子般在草丛里四处穿梭。
这里真有趣。他说。
有趣？我对此不解。
是啊。到处都是草，远处还有山（他是指高大的垃圾堆），简直像是个藏宝的地方！他的声音挺起来兴奋又激昂。
然后我就有点被感染到。
说实话很多无关紧要的时候我都是个没主见到没节操的人，常常一被煽动就入戏，就错乱了自己的品味。
我也觉得这里有点有趣了。因为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似乎也没有想象可怕，这个园子，更像是放肆的占据在小巷深处，用冷漠表情，抗拒他人进入。
而进到这里的我们，就好像非常接近了一个真实。
这个园子是怎么的，它是什么。只有行走在这里的我们知道。
无关于它的历史和未来，我意识到自己拥有了它的此刻。
然后。
然后这就好像是冒险，像是漫画般的翻山覆水的勇者的征途，燃起来了。
阿飞的步子比我快的多，我只好吃力地跟着，好像我一旦慢下来，就拖了他的后腿。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垃圾山的顶端，雪白的衬衣上画满了奇异的图案。
哦！~他这么叫着，像是个登山队队员。
我觉得这画面非常好笑，就站在下面痴痴地咧嘴。
阿飞似乎不满的反应，开始不断从上头砸落一件件垃圾，向我示威。
我灵活地跳来跳去潇洒闪避。
在被投掷过来的各种垃圾里面。
一个破旧的随身听落下来，撞击地面，然后竟然奇异地响起了一首歌。
这一声响吓了我们一跳。
一首歌，飘在空气里。
然后连树梢的蝉都静下来仿佛在一起听着。
阿飞顺着斜坡滑下来，蹲在我身边，一起好奇地看着这台机器。
我们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它兀自的唱。
现在我几乎回忆不起那到底怎样一首歌。
虽然当年可能我也曾兴致勃勃的学着哼唱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首歌给我的感觉。
悠扬，婉转，动听还是应该用其他的什么词汇，我选不出一个合适。总之我所记得的是，曾经有一首歌，充盈了一个闷热的夏日。
充满了世界，而让你无从感觉它。
而那首歌没有唱完。
机器就卡带了几声，嘎嘎地停止了。
然后阿飞嘟哝道：好像还能用啊，为什么会被丢掉呢？
我答不上来。
他又接着说：呐。你看，我说这里是宝藏把，这里这么大，一定还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说着他小心地把残旧的随身听捧在手里，得意的笑。
我们在园子里逛到了夕阳西下，却仍未找到黑色的鸟。
我说：我得回家了。
然后阿飞这么说：那算了，不找了。本来我还想把它埋了。
埋了？
恩。那是我爷爷养的鸟，每天在家叽叽喳喳教个没完烦死了，于是我就把它弄死了，然后用爸爸的墨水染成黑色的，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了。顿了顿他说，但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太残忍，所以就想把它埋了，可是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我傻傻点头。
他这话确实吓我一跳。
但是我却没有生出一点想要责备他的感情。
即使放在今天，当我想要职责阿飞的这种行为的时候，我就会想象出一个阿飞站在我对面问我：我杀死鸟有错吗？你还是杀死了很多蚂蚁，就在你家门口！
杀死蚂蚁或鸟，有什么区别吗?
用力量去凌辱生命，真的错了吗。如果力量不被使用，又怎么会成为力量呢？这些年里看着少年漫画，总在叫着力量是用来守护重要的东西的。
但，如果没有破坏的力量，为什么需要守护呢。当破坏消失，守护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说，就不会有被称为力量的东西存在。
我越来越确信世界是二重的存在，什么都在相互依存着。
回到那个下午，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阿飞说：你帮我找了鸟，我请你喝饮料。
然后他就真的拖着我去喝了汽水。
蹲在商店门口看着夕阳落下，我木木地盯着烧红地云层。
这明明是个特别的下午，可是在长久地沉溺于闷闷的日子里面，我对于特别已经变得顿感，甚至闹不清自己这一个下午，到底做了什么。
我叫阿飞。他这么告诉我。
于是我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真难听。他毫不客气地指出，我们是找鸟认识的，我叫你小鸟吧！
我一听立刻摇头，这个名字太下流了！
那，你就叫小黑。是黑色的鸟嘛。他不奈何的摆摆手。
我一思量一比较还是接受了后者的称呼。
虽然我一点都不黑。起码那个年纪不黑。
这就是我认识阿飞的过程。
刚刚报完姓名他就对我说：你做我的手下吧。
我当然不乐意啊，在我幼小的脑袋里，手下=奴才=呼来喝去=没有地位=各种悲惨。
不行不行，最多做你的朋友。我这么说。
现在想想，这句话算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最低三下四的话，没有之一。
我主动成为了阿飞的朋友。
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后经常以那个破园子为据点活动。
如果要为我们的活动找一个确切的主题，我想，应该可以叫做，拾荒。
那段时间我们非常热衷于翻垃圾山。
虽然我是个爱卫生的好孩子，但本质上我对肮脏毫不抗拒。
阿飞让我发现自己这个秘密。
我不害怕变脏，不害怕去碰脏的东西。
但我想我还是算是一个清洁的好孩子。因为我不怕脏，才敢去触摸那些肮脏的物件和角落，才能动手去把它们打扫干净。而我想洁癖总不是嘴里说着，哎呀这里好脏人家受不鸟啦~然后掉头就走。
如果真有人面对脏东西就抓狂到不行，就全身颤抖，精神恍惚，神智不清，口吐白沫，不要说碰那些东西，就连靠近都快昏倒的话，那人应该老早就死掉了，或者生活在科学家们的实验室里。
我对阿飞那件被弄的黑漆抹乌的白衬衣映像深刻，我总觉得它被弄脏之后的样子更漂亮，更真实。
我想我一定是个天生的拾荒者。
垃圾堆里常常有很多厉害的东西。
破自行车，破收音机，破衣服，破伞破锅破碗等等等等。
如果单个来看，这些破东西一点都不厉害。
但如果你看到阿飞把它们组合起来拌成一个破旧骑士的模样，你就知道厉害两个字怎么写了。
这熊孩子非常会玩。
最夸张一次他甚至用竹竿和破布做了一对滑翔翼，然后非常豪迈的从垃圾山上跳了下来。
然后就非常顺理成章的摔了个半死。
我对着昏过去的阿飞吓坏了，一连抽了他二十几个耳光才把他抽醒。
醒过来的阿飞非常没有礼貌的没有谢谢我的救命之恩，而是满脸迷茫地问：怎么。。。脸好疼。。。。
万幸阿飞没有摔傻。
不然世界该损失多少乐趣。
在我们还在学校里研究水火箭的构造原理的时候，阿飞已经将火箭射向了隔壁大妈的玻璃。
他甚至还做过一颗炸弹。
一次他在垃圾堆里翻了半天，然后突然来了一句：开采工作遇到了巨大困难，看来只好爆破处理了。
当时看来这是句听没笑点的无趣的话，但当几天后我真的看见阿飞捧着颗用废旧纸盒做成炸弹出现的时候就傻眼了。
这是炸弹？我惊。
当然，我买了好多二踢脚做的。阿飞神采飞扬。
能炸？
废话，不炸能叫炸弹？他对我的质疑非常不屑，兀自把炸弹埋进垃圾堆，拉出长长的引线。
我立马本能的回避躲进草丛。
事实证明，男生也是有第六感的。
在一声爆破身后，我看见一只红红白白的痰盂，被炸飞了出来。
而糟糕的是。。。。。里面有屎一样的东西的东西落了下来。
然后我就分明看见几坨黑黄的块状物，砸在了阿飞白净的脸上，一瞬间，他的表情从刚刚得意的笑凝固了，像一座丰碑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然后我就笑喷了，幸灾乐祸模式完全发动，倒地长笑不止。
但很快的，我就遭到了幸灾乐祸带来的报应，因为那小子非常不要脸的把脸上的东西朝我砸来。。。。。
呐，写到这里可能有人会不明。这样的阿飞就算不算可爱，也绝对算不上可恶，最多最多充其量也就是调皮的小孩。
但，阿飞的本质真的是一个混蛋。
这要说道另一个夏天。
我和阿飞总是在夏天玩在一起。
因为他和我不同校，而男生间也没有打电话交流感情的习惯。
所以只有长假里我们才会相聚。一上学，就把这个朋友抛在脑后，好像他从没出现一样。
12岁那年的暑假。阿飞带来一个女孩。
她是我女朋友。他这么给我介绍到。
就在我要拉长下巴表吃惊的时候，女孩立马红起脸来争辩：才不是，才不是，只是同学而已。
我看看这个扎着双马尾的长得高高的女生，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飞倒是不在意的很：嘛~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女朋友吗~哈。
女生的名字叫XXX，这根本无关紧要。
我们从不用名字称呼她。
阿飞总是用“老婆”之类的叫法占人家的便宜，而我总是叫她“喂”。
我十二岁，阿飞十三岁的时候，喂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喂不管怎么看，都和我当时身边的女同学不一样。
我不是说身高和胸部啦，我是说，她真的很不一样。
我那时完全不会想到用漂亮去形容班上长得好看的姑娘，但喂却会让我这么想。
现在想起来，喂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恬淡。像是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但是却简单干净得让人感动。
那时候我很想扯她的双马尾玩，但是阿飞站在旁边，我又不敢。
因为阿飞告诉我，他非常非常喜欢喂，要我千万不要打喂得主意，然后他还不忘提醒我：就算你喜欢她也没有用，她才不会喜欢你呢。
我很奇怪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一点不生气。
大概我也这么认为，喂和阿飞相衬的多，我甚至懒得去幻想一下。
所以我就继续一直叫她喂，而从来不叫她的名字。
那一年的园子变得更加荒凉，简直像是个荒原。
因为知道了老城区拆迁的消息，附近的人们更加肆无忌惮把生活垃圾丢进这里。
于是我们的宝藏越加丰沛。
但喂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翻垃圾堆，她只是在一边看着。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脏。因为每次一通耍闹之后，喂都会记得用手帕帮我们擦掉脸上的污泥。
那个时候纸巾差不多都普及了，但喂却一直带着手帕。
我很喜欢那条蓝色花纹的手帕，虽然它看上去又老气又旧。但我就是很喜欢，尤其是看着它被拿在喂得手里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喂很像是我姐，虽然她确实比我年纪大。
我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如此亲密的念头，只好躲着她不让她碰我：喂！你还是给你老公擦吧~我先走了！
然后我就逃走了，不知道最后喂是露出了怎样的表情看我。
一次阿飞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一只塑料袋样的东西，蹑手蹑脚的拿到我们面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一看，那袋子上占着很多白色液体，形状长长的，就说：是棒冰吗？
然后阿飞就狂笑起来。
我大惑不解，掉头问：喂，那是什么啊。
喂不说话，只是红着脸低下头，坐在那里荡着脚。
抓不到笑点的我很是抓狂：笑什么啊~
阿飞只顾自己笑：哈哈哈，小黑，你真是个小孩。
我还记得阿飞和我说，大人说的都是谎话，一转经年，他已经开始笑我是小孩了。
而被他这么一笑我还真是非常懊恼，好像作为小孩我对不起了谁一样，闷了一天，悻悻回家。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什么。
才知道阿飞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他常常对着喂就是各种上下其手
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在闹着玩，开始渐渐地我就发现阿飞充满了侵略性。
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实际上却像是捕猎般恨不能将喂牢牢钳住。
好不容易挣脱开的喂，只好逃到我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我期待我的救援。
然后我就照着阿飞嬉皮笑脸的表情，拦在喂的身前，接过接力棒和他扭打成一团。
接过那个夏天，我和阿飞经常打架。
只要他一骚扰喂，我们就开打。
虽然我是烤鱼片体格，但好在阿飞也不是重量级选手。
我只要够卖力，够不要脸，还是勉强能和他战个痛快。
万幸的是我和阿飞打架毫不伤感情。
即使我好几次非常凶残的插了他的眼睛和菊花。但考虑到他也几乎把我的耳朵给要掉了下来，所以我们半径八两。
打完架之后就赖在地上大声喘息。
而喂则依旧在一边静静看着。
每次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总会灿烂一笑。
我知道，那是在和我说谢谢。
我们乐此不疲的干了一夏天的架。
我得到了喂的微笑，而阿飞则得到了我这样的朋友。
即使互相胖揍互相嘲笑也不责怪的朋友。
在那些时间里，阿飞除了变得流氓，他还变得非常哲学。
他常常拿出“人为何而活”之类的深刻问题来拷问我。
我当时正在读钢炼，于是非常根正苗红地告诉他：是为了革命！为了自由！
那当你自由之后呢？你就满足地去死了？他问。
我想了想：活着是为了争取自由，但是自由是很遥远的，人不可能绝对的自由，所以我们才要一直追求下去。
我觉得我答得很吊，非常洋洋得意。
可是阿飞却脱口而出：所以你活着就是为了有限的自由吗？
差不多吧。
可是不自由里也包含着有限的自由，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啊。你根本不是为了自由而活啊。他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
总之就是为了尽可能的自由吧。我反驳。
我来告诉你把！阿飞提高声音，人不可能自由，如果一个人自由了，那他当然可以自由地杀死任何人，你认为他能活下去吗？不会，其他人会杀死他的。所以人不能为了自由活，只能为了自由死！
现在想起这段话来，我依旧没有走出阿飞的悖论。
我只好像当时一样拗着口：反正我就是为了自由而活的。
而他则会理解的告诉我：你回答不出来也是正常，连我们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哎。
阿飞说：我是为了她而活的。
她？你是说喂？我问。
是啊。
你有那么喜欢她哦。
嗯。喜欢的要命。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
切~说不定一毕业你们就不联系了。我吐气。
才不会。我一定要得到她的。
你就那么想她做你女朋友吗？
不是要她做我的女朋友，因为那是一个结果，一旦那个结果来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我要拥有她，长长久久地拥有她，一直到我死。阿飞一字一句地说。
咦~~我嗤之以鼻：我赌你一定会变心~
你敢质疑我！他恶狠狠地回击。
我只是觉得我们太小，根本不懂这些。我老老实似乎的说。
阿飞一个摆手：是你太小，我大的很哩！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出了阿飞混蛋的端倪，但是到底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
那一年我才上初中，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陌生的可怕。
我知道的只是，我非常用心的把阿飞和喂当做我的朋友，这个标签把他们变得不一样，比起其他人更亲切，更接近，也更真实。
而阿飞，他真的很喜欢喂。
喜欢到有时让我非常作呕。
比如他不止一次在我在场的时候对喂表白，说露骨肉麻的情话。
我可悲地发现自己连个电灯泡都做不好。
但不管阿飞怎么炽热的表达，喂总是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当然，我觉得喂一定是喜欢阿飞的。
不然会有哪个女生愿意忍受无尽的性骚扰而没有踢爆他的蛋呢。
暑假将末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问喂。
喂，你喜欢阿飞吗？
喜欢。她小声回答。
那你干嘛不做他女朋友，他说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哩。
我是喜欢他这个朋友。喂这么向我解释道，可是他却只是想。。。和我那个。。。。。。
经过阿飞悉心教导我立马明白了那个是什么，立马在心里暗骂，阿飞你个色鬼，说的那么漂亮还不是为了和人家那个啊。。。
我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继续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老是，喂啊喂得叫我，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汽水去的阿飞已经回来了，老远地就朝着这边怪叫。
我始终没有来的及回答，暑假就要过去了。
在暑假的末尾，阿飞总算做了一件在我看来非常有义气的事情——帮我抄作业。
看着我空空荡荡的作业本阿飞和喂都露出了无奈的笑。
喂笑就算了，阿飞你笑什么~你一定也没做作业！我不满道。
很遗憾。他摆摆手，我上周就拿老婆的作业本抄完了哈哈哈~
这件事教会了抄作业要赶早这个道理。
但知道道理归知道，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做到过。
不过好在那个夏天，我还有两个朋友。两个肯通宵帮我赶作业的朋友。
开学的前前一天，借故去同学家住一晚，我和喂一起去了阿飞家里。
阿飞家很大，看上是个大户人家。我见到了阿飞的一表人才的父母，和宠物惨死他手里的慈祥的爷爷。
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了喂，亲热的打着招呼，好像在场的只有我是局外人。
抛开这些不说，面对厚厚的作业堆，那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本来三个人一起抄应该是很快的。但很快的阿飞就对作业失去了兴趣，而拉着我在房间里玩着玩那。只留下了喂，苦逼地不停抄着。
阿飞神神秘秘的锁上门，从床下掏出一本书来，姿态猥琐的对我说：呐，小黑，好东西哟~
我虽然透过他指尖的缝隙看到了封面的内容，却还明知故问：是什么！
色X漫画哟！他故意提高声音。
然后我就听到那边的喂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我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看这种书呢，一边顺手就从他手里接过书来拿在手里翻着。
我故意翻的很快，哗啦哗啦的，好像我没在看的样子， 但其实我的动态视力已经迅速的记录下了一幕幕劲爆画面，我变得口干舌燥，还要义正言辞的指责阿飞：你真够不健康的！
阿飞立刻笑着回击：小黑，你真行，当婊子也不忘娘家的牌坊！
他接着从床下摸出了一包烟，问我：来一根？
我看了看喂，说：不要。
我不知道阿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以前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从没看他抽过。也许他只在家里抽烟？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他抽烟的样子非常有型，让我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但是又非常后悔自己刚说过了不要，该死，真希望阿飞能问一句“真的不要”啊。
这么想着阿飞竟然真的开口：真的不要？说着还吐了我一脸的烟。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正要改口。
喂突然站起来，走到床边，咚的一声甩开窗户以示她的不满。
我只好悻悻：真不要。
阿飞笑起来，直直的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只好逃开他的视线走到喂的身边：喂，你别写的太认真啊！字太好不像我的字的话老师会怀疑的！
呐，你自己看。她反手就甩给我一本本子。
我一看，好家伙，这姑娘的模仿力真是惊人，写的像的连我自己都要搞混了。
我只好讪讪地笑：嘿嘿，这么接近我的墨宝，以后你发了。
喂扑哧一笑，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别再闹了，快过来帮忙，我一个人写不完的。
闻言那个提出帮我写作业的阿飞立刻一个抽搐，叼着烟歪着头开始装死。
我把手里的漫画向他砸去他也一动不动，只好自己坐在喂身边，拿起了久违的作业本。
夜晚好像一下就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和和风声环绕。
喂头也不抬地挥动着手头的笔，而阿飞则动也不动地赖在地板上，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也不想搭理眼前的空白本子。
于是我开始直直的发呆。
在这样的出神不知是持续了多久后，我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微亮，而阿飞和喂，则分别以X形和S形，一个躺在地板，一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本来压在手下的作业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喂给抽走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你真厉害。我对着沉睡的她忍不住说道。
然后喂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吓了我一跳。
仔细凑近了观察才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我凑在她的耳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突然明白了阿飞那种想要一个人是怎样一种心情。
可是她是喂哎。
我这么对自己说，失笑着一个人占据了房间里的大床。
开学之后我们就又断了联系。
就这样回到日常的校园生活里，一天两天三天。
日子过得不觉而又充满烦恼。
在我努力地应付着日常的时光中，10月的小长假里，阿飞突然出现在面前。
要给喂过生日啊。我嘟囔着，才知道了喂出生在10月。
恩，正好放假嘛，我就想叫你一起，给她个惊喜。阿飞满脸兴奋。
可是我没准备礼物什么的啊。
那种东西没关系啦！他依旧一脸毫无所谓。
有时候我觉得，阿飞除了喂什么都不在乎。
包括我这个朋友。
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害怕。
可是在喂面前的时候，我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生日的聚会依旧是在阿飞的小房间里。
我依旧像平常堆着难看的笑：生日快乐！
谢谢。她也依旧温顿地回应我。
而阿飞则比我们兴奋的多，一个人在那边high着，捧着蛋糕，跳姿势奇异的舞蹈：我爸我妈今天在医院陪爷爷，我们可以闹个痛快咯~
阿飞借着庆生之名占了喂多少便宜，我都是有看到的。
那天喂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即使阿飞像是特大号创口贴黏黏的贴在身上也没有生气。
于是阿飞就各种得寸进尺。好几次硬把手伸进了喂的衣服里。
喂渐渐露出苦恼表情，窘迫的看着我。
我便会意般想往常打闹一样试图把阿飞拉开。
可是我的手刚要碰到他，他就突然一把大力将我的手打开。
我捂着生疼的手指，脸上的囧笑都没来的及变化。
你先回去吧，我们有话要说。阿飞冷冷地说。
他收起满脸微笑转换表情之快简直让我一惊一乍。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就本能般的答应：哦！那我走了。
喂也站起身来：我也回去了。
你不准走。阿飞拦住她，你不准走。他又重复了一遍。
几乎已经是命令般语气瞬间冷却了所有好气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飞快逃出房间。
关上房门的瞬间我听到喂尖叫着：不要！
我背靠着房门，听着里面的声音。
我好想进去恨恨揍阿飞一顿。
以前和阿飞打架，更多的像是游戏，打闹。不管打得多么惨烈，都是笑着对着彼此。
而这次，我很想真真正正的揍他，揍到他趴在我脚边哭着求饶，我才要开始考虑要不要原谅他。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喂的处境还是阿飞的态度而生气。
拳头握得紧紧的，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我碰的一声推开门的时候，阿飞正强行把手伸进喂的裤子里。
脑袋一热我想都没想搬起门边的一张椅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这一下一定砸的很重，我一点没控制分寸，用尽力气的甩在阿飞的背上。
在出手的瞬间我就开始后悔，我甚至觉得，搞砸了这一切是我。
而阿飞的反应更让我措手不及。
被击中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叫一声，只有一身闷响撕裂在空气里。
阿飞到底地上用手捂住脸，开始大声哭泣起来。
虽然这是我预想中完美的结果，但真正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吓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喂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就紧张地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
当时我的内心里一直挣扎着叫着：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这是我闯的祸不能逃。
但我终归不是真嗣，我只是个现实里的逃兵。
夺门而出的时候我真希望喂不要抬头，看到我逃走的样子。
回家之后我就陷入的巨大的恐惧。
我在想我大概再也不好面对阿飞或是喂了。
我抱怨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下手没轻没重。
最糟糕的是，我还逃跑了，错过了那个第一时间道歉挽回友情的机会。
生活一片灰暗，假期变成禁闭，在反省和猜测间反复着。
喂跑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她跑来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没敢去认她。
倒是喂，非常大方地隔着操场就向我招呼。
你不要怪他。靠在沙地的单杆上她这么对我说。
我很奇怪。什么叫我不要怪他呢？明明是我打了他啊。
虽然这么想，可是我还含糊地答应：我不怪他的。
然后喂一个长长的中断，才缓缓开口：那天，我那里被他弄出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出血是什么意思，还傻傻的“啊”了一声。
喂抬起头来，表情认真地问我：我那里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面对这样的问题应该立刻像电视剧里的苦逼男主角一样，呼的一把熊抱住她，然后声嘶力竭涕泪横飞的用咆哮体吼她：你怎么会脏呢！！！！脏的是那个混蛋！！！！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接着根据分级决定下一个镜头是啪啪啪还是画面一黑音乐响起。
然而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因为，上帝作证，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脏这个字上去啊，就算是阿飞用手弄破了喂的那层防护罩。虽然他是个在垃圾堆里玩的不亦乐乎的混蛋，但起码在家里还算是个勤洗手爱卫生的好少年。
怎么会脏呢？我这么想着，才知道喂在乎的是的贞洁一类的东西。
我立马慌慌张张的回答：才不会才不会咧。
然后我举了一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讲了个我哥去割包皮的故事，呐，他只是被人切了身体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和脏不脏有什么关系啊，你一点也不脏的。
为了加强故事的曲折性我还添加了我哥一不小心激凸还很丢脸地biu到护士手上这样的冲击性剧情。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哥他割没割过包皮。
喂含笑看着我。
我只好接着说：那个就像男生的胡子一样，到时间就要弄掉的。不然会影响发育的！
至于那个和发育之间的关系，我根本是在胡说。我只是想尽快应付完这个让我窘迫的话题。
你越来越像他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点也没在意。但现在看起来，这句话简直就是个诅咒。
谢谢你。我走了。然后她这么说。
哎，这就要走了。我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阿飞的情况，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阿飞怎么看我。
我很害怕。
我怕阿飞对我遗恨。
原因很简单，我也很喜欢这个朋友。
因为他和我其他的朋友比起来是那么不一样。
他的特别，出格，随性而为，不计后果，都是我所仰慕的东西。
呐，这么说法，如果那时候如果有一只QB出现，给我成为阿飞的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订契约。
那时候我自己的生活一片凌乱，在学校也不尽是些愉快的经历。
而且更恶劣的是，我变得不会交朋友。
从小学起就经常徘徊在骗人还被欺骗之间的我，即使鲜有一只常常一起放学回家并肩闲逛校园的人类，在心里却难以把他当做是朋友。
因为他们太乏味了，太循常规，太过相像。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点也不亲近，每个人都身披着保护或尖刺，搞得我也只好整天装疯卖傻，尽全力的像他们，来让日子继续。
但是一停下来，我就会想阿飞的问题：我是为什么而活呢？
我多嫉妒他已经有了答案。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老实说有一段时间里，我多少是有点讨厌阿飞的。
老是骚扰喂当然是一个原因，而另外的大概就是嫉妒。
虽然看上去无比美好，但现实的相处阿飞确实有很多让人不爽的地方。
他的强势常常把我困于被动，常常他一个决定我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永远只有别人适应他的习惯，而他却从来不用改变。
虽然表面总是微笑着的温和模样，其实却是个异常的偏执的人。
他的创造性和意外性确实让人欣赏，但也会因为那一份偏执，而变得疯狂。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喝饮料啊买零食啊什么总是你阿飞出钱。
我总以为是因为他家境很好，零用钱比较多。可是这样也不好意思总是吃请。
所以我说下次我去买吧，老是你买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阿飞一脸嗤笑：反正我的钱都是白来的。
爸妈的钱也不能说是白来的啊。
哪是我爸妈的钱啊。我的钱都是我挣来的。
你怎么挣钱？我好奇。
嘿嘿。偷书啊！
阿飞说的偷书，确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这让我多少有点惊。
虽然孔乙己说过，读书人窃书不算是偷。但从他本人窃书被揍的经历上来看，这依旧是件危险的活。
所以当阿飞带着我和喂一起去书店偷书的时候，我们两都紧张的不行。
虽然那一年那家书店还没装上防盗措施，只要像阿飞说的，趁人家没看到，把书往衣服里一塞就能轻松把书带走。
可是拿着一本世界名著选集的我却手抖得夸张。
拜托！阿飞一推我：你看毛世界名著啊，去拿漫画啊！不然哪会有人买！
阿飞的零花钱就是这样来的，去书店偷漫画低价卖给同学，当然是在自己看完后。
所以你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热爱多啦X梦了，那可是他的零花钱包！
在人来人往的书店里，我对着熟悉的漫画书却只是直冒冷汗。虽然喂在一边放着风，我还是东张西望不敢动手。
我觉得那种要命的紧张感简直近乎于公共场合大小便失禁。
但明明知道自己是做坏事，我却依旧兴奋耳朵很。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我想，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当紧张的感觉扩大到极致，我想到的是，活着。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而在平常里，谁又会突然感到自己是活着的呢?
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
即使没有被人抓到，走出书店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奔跑起来。
就像胜利的逃亡，回味刚刚的局促感受，想把震颤再延续地长一些。
阿飞追到我的时候直骂我傻X，胆小，小屁孩一个。
我只晓得嘿嘿嘿的傻笑。
呐，很爽吧。阿飞也露出坏坏的怪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喂也一副气喘细细的模样，说：这样真不好，以后还是别做了吧。
她的话把我从刚刚的新鲜感里拉回现实的生活中。
我也有点后怕起来：恩，以后不做了啊。
你们这两胆小鬼。阿飞这么评价道。
阿飞你也没做了，万一被到抓怎么办啊。喂劝道。
我也是啊是啊地跟着附和。
阿飞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要你管，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接受不了就别跟我玩。
他这话说的非常之重，几乎是在以绝交相逼，让我很不舒服。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想阿飞会偷书，一定是因为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
所以我又没什么立场责备他。
事实上又有谁会有立场责怪他呢？
这件事就好像我从小到大的挑食，即使是我妈也没道理苛责我。
那是他的生活方式的话，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长大后我知道，别说是朋友，即使是家人，爱人，也没办法轻易的改变一个人，更不要说是个固执的要死的家伙。
改变总是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来，而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样动听的话，或是帅气的道理。
你只好静静等着他（她）一点一点。
所以我从来不强迫别人怎样。
然而我这么想。喂却不同。
她非常认真而严肃地和阿飞说了好久。
但阿飞就是不听。
最后喂都快被急哭了。
阿飞却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除非你做我女朋友，不然我明天还去偷书！
喂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个非常无力的背影。
我说：阿飞你别在那么欺负她了。多不好。
什么欺负啊，我是真的喜欢她哎！
我知道啊。可是你老是那么逼她，她一定很不自在吧。
你懂什么啊！阿飞露出惯常的不屑表情。
在一阵短促的沉默后他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为何而活？
恩。为了她嘛。我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不太乐意谈论这样的话题。
而阿飞则自顾自的说下去：是啊，我就是为了她而活的，所以我必须要和她在一起，非这样不可的，不然我就活不了了，要去死了。呐，小黑，你说她喜欢我吗？
不然的话，她早该报警抓你性骚扰了。我故意用玩笑般的口气说。
可是她始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哎。
也许。。。她只是不想这么早吧，毕竟我们都还小。
可是我等不了啊。我多喜欢她啊，其他人喜欢我我都不理她们，我只喜欢她。她要是不喜欢我我真的会死哎。阿飞有气无力的说。
你别老死不死的，听着多渗人啊！我抱怨。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最后他这么总结道。
听完这句话我简直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
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我想这种巨大的孤独感不是我的。而是阿飞的。
是因为他这么觉得，才拼命地想要占有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我真不喜欢谈这样的话题。起码在那个年纪。
喜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显得太过害羞和做作。
可是阿飞却非常热衷。
呐，小黑有喜欢的人嘛！
啊？算。。。有吧。我扭扭捏捏。
那她喜欢你嘛！他总是问这种直接又让人尴尬的问题。
嘛。。。大概。。。不喜欢吧。。。我恨恨地答。
喂喂！你不是喜欢的俺老婆吧！他的直尖真是让我抓狂。
不是啦。是学校里的同学。我简直有种被人拷问的怨念感。
然后他立马露出一副漠不关心样子，用我爸教育我的口气说：总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更喜欢听他说些玄乎而隐秘的话。
比如当他问我有什么梦想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对梦想哪有想法，日子不过是一天天的过去，上学放学，应付课业老师同学和家里那一群。
梦想实在是远的在九霄之外的话题。
硬要说的话，考上好高中，然后考大学。我这么答。
阿飞笑的简直整个人都扭曲了：你那算什么破梦想啊！
那不然你说什么能算梦想嘛。我不满。
起码也得是征服世界这种层级的吧！
我说你漫画看太多了吧！
可是如果梦想像你说的那么无聊，你自己还会想去做嘛！
他说的对。我不得不承认。
我自己就不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只是在顺着周围的样子的声音在做着。
自己的喜欢的，反而像是这一切的附属。
呐你的梦想哩？我问。
我希望自己会飞！阿飞得意的说。
我立马一个摔倒：所以你的梦想还真是伟大啊！
那必须的！
摆脱！你认为这种事有可能嘛！
为什么不可能？你们生物老师还没交过你们生物变异吗？说不定哪天我就变异进化了！长出巨大的华丽翅膀就飞起来了啊~
他依旧是如此的不靠谱。
我祝你早日成为鸟人！我笑道。
呐，你会这么想吗？
想象自己生出翅膀的样子？
一般不会的吧？起码在小学三年级之后应该不会有了吧？
因为我们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不，准确说也不是不可能。就像阿飞说的，当然那样的可能是有的。但，那个可能太小了，小到我们自然而然的当做它似乎不存在的，不用计入考虑的。
微小的东西，被忽略乃至省略在生命里之后，我们靠着思考推论和着道理过生活。
我不相信超人，绿巨人和凹凸曼。甚至连蝙蝠侠，我也在考虑着，他应该出现在二零多少年才算是合适的。
我依旧会喜欢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我把它们从现实的牢笼里规避出来，到一个幻想里面。
在小小脑袋里的天人交战，才是生活真正兴趣所在。
有时候我也会抱着一些渺茫的希望死死不放。因为弱小所以一直迷信着奇迹。
但是成为奇迹所需要的消费，我却支付不了。
我反复强调着。阿飞是一个混蛋。
他是一个美好的混蛋。他身上有着诸多让人艳羡的特质与天赋。但这些都不能改变他是混蛋的事实。
就在那些日子，我纠结着怎么和阿飞和解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喂的电话。
然后我知道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阿飞自杀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下定决心告诉他，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如果他再那么对我，我就再也不见他了。然后他就。。。。喂在电话里语带抽泣的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的思绪却飙到了很远之外。
我好害怕她不喜欢我。我想起阿飞对我这么说。
啊，他果然是阿飞。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的反应，永远都别低估了他的行动。
他竟然死了呢。
从楼顶跳下，就像一只坠落的鸟一样。
你还真成为一个鸟人了呢！虽然是失败的一只。我苦笑。而且你真的到死也没有对喂变心。
阿飞死了。我对自己这么说着，却总是积累不起实感。
阿飞死了，我认识的阿飞死了。
总么说都像是个玩笑，像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夸张剧情。
阿飞怎么会死了呢。如果我告诉身边的人，我有一个朋友自杀了，谁会信呢？
如果人家问我，他干嘛要自杀？
我一定答不出来。
我总不能说，因为他失去活下去的理由了。
日历停留在11月7号，我来不及存出眼泪。
像是漂浮般的每天上学放学。
好几天之后我才被迟到的难过所覆盖，一连几天，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同学A：你最近怎么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哪有。
同学B：有啦，一脸的晦气像。
同学C关切：你没事吧。
然后我就撒了个谎，是这样的，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因为意外去世了，11月13日是他的忌日，所以每到11月总是有点难过。
于是众人纷纷哦哦是这样啊的句句安慰。
但那只是谎言而已。我是有个朋友死掉了，但不是以前，而是前几天，而且他不是死于意外。
他杀死了他自己。
奇怪的是，在说完那个谎后，我自己都有点相信。
我努力地投入自己的感情去说那样一个故事，两个童年里关系极好的小伙伴，其中一个因为交通事故而过世了，所以剩下了的人美到他的忌日就伤感的不行。
这个故事要比阿飞的存在要有实感的多。我甚至开始刻薄的这么想。
他怎么会死呢。我依旧质疑着，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呢。
我都还以为，还有非常漫长非常的漫长的时间，所以不必着急。
而当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说。
他大概还是很气我。
他或许已经不把我当做朋友。
那个混蛋，为什么不能胆小的活下去呢。
去阿飞的墓地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才确确实实对死有所概念。
他死了，化成灰了，睡在一个小小盒子里面，停在这里，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可是哭完之后我就又开始埋怨，又开始责怪他的混蛋选择。
喂在一边悠悠地说：你不要怪他。
但怎么可能呢？我当时的心情完全就像是我妈之于不争气的我，虽然偶尔可爱，但更多的时候却在犯浑惹人生气。
阿飞就像是这样一个孩子，一个长不大，也再也不会长大了的孩子。
我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
不要怪他，是我的错。喂这么说。
而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对于阿飞，喂几乎是喜欢而又害怕的。所以才有了她的忍耐的陪伴。
而阿飞，就像是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有着不明确的触发条件和难以预知的威力。
甚至连我也有点害怕他。
她只是不幸地成为了那颗雷，我想。
不是的，是我的错。喂接着说下去：他说我要是不喜欢他他就会死的，可是我还是那么说了。
那时候我想到的，是关于阿飞的另一件事。
和阿飞在一起疯闹的夏天，我常常搞得浑身是伤，手臂啊腿上啊，一块又一快的红药水，紫药水。
而阿飞有一个非常变态的爱好。撕人家的疮疤。
是的，只要我手上的疤结得七七八八，他就会兴致勃勃地过来帮我揭掉。
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地从边缘一点一点的慢慢撕着，可是一个突然用力，他就会一下撕拉的把整块疤揭开，然后看着我惨叫和伤口渗出的鲜血大笑。
他喜欢揭人家的伤咖，但是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
他真是个混蛋呢。
我和阿飞说过，他这么喜欢喂，对喂是多么不公平啊。
他把自己的生命压在别人身上，实在是很自私的。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啊！我这么喜欢她她要是不喜欢我你不觉得很过分嘛！他却这么吼我。
不可理喻。我只好这么想。
多年后我觉得阿飞也许都算不上是喜欢喂，也许，他只是很纠结喂喜不喜欢他这件事情。
呐，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太没有礼貌了吧！
我恶毒地这么猜测着阿飞。
我猜他一定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喜欢，我猜他只是很喜欢自己，受不了别人不喜欢他。
我还能怎么想阿飞呢。
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随我捏造和抹黑，他也不会爬起来反驳我，像以前那样揍我了。
这些年，我常常在遇到的人们身上看到阿飞的影子，好的影子和坏的影子。
我努力和他们相处交往。却总是脱不开对阿飞的印象。
每当我看到那些坏的阿飞，我就会忍不住。
恨不能抓着他们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把他们扇到哭。
但现实里我完全没有这样的力量和资格，我依旧没有任何能力，去过问另一个人的世界。
我看着他们自私，幼稚，刻薄又不懂体谅他人，永远看着别人而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样子。
世界亏欠了他们，我当然也亏欠了他们，还能怎么怪罪或是改变人家呢。
他们都兀自是自己的模样，嘴里说着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好，可是却一脸傲慢的对待别人。
我在这样的相处里不知该作何判断，好的坏的。
我讨厌着这一群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怕极了。
我知道，就像是喂说的，我越来越像是阿飞。
回顾经年以来的自我，简直好像真的有一个阿飞，在我的身后提着引线，控制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老是想着自己到底为何而活，想着自己应该要有一个梦想，想着自己要用尽全力奋不顾身的去喜欢一个人。
我已经不能再更加的像他了，很多时候，我几乎就是阿飞，而不是我了。
然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呢？
我说不上来。
坦白说从小我就是个很没个性的孩子，我所在做的，就是模仿我喜欢的人。
他们的动作，语言，行事的习惯，都是我模仿的对象。
几乎所有的性格，都从别人那里偷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我应该是怎样的一个自己。
我希望自己能变成更好的人。
因为我觉得自己受不了更多的遗憾了。
所以我愿意接受不公平的对待，也可以忍受生活里的各种厄运和狗血。
我想，这都是他所没有经历的人生。
即使我也在想着生和死之间的种种联系，但我也要承受地活，不论轻重。
但这样的日子真的充满了委屈，充满了艰难和隔阂。
就好像用塑料片一样的体格抱着大石步步前进，还要贪心的低头去拾取散落的快乐，来中和其中的沮丧。
所以我常常想曾经，曾经。
所以我即使很不喜欢这个现实，还是拼命的迎合和妥协。
我不想留下一个乱七八糟的结果，像是阿飞。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起码想弄清楚自己为何而离开。
那个生命的开始我早就不记得了，才想有一个漂亮的落幕，也只好求一个漂亮的落幕。
我现在常常把生活看做这么一个意象。
那一年阿飞捉了整整一可乐瓶的鼻涕虫。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一群黏腻的家伙们在一起挤动臃肿身躯的场面。
然后少年阿飞一脸坏笑，把整整一包的盐倒进了瓶子里。
世界就是那么一个模样。
阿飞让我想到很多无望的东西，比如喜欢人不喜欢自己，比如实现不了的梦想或是跌宕得找不到答案的人生。
但我也依然收起很多温暖的回忆。
最后我和喂站在阿飞的墓前。
喂又一次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喂啊喂的叫我？
我愣了一会，笑了。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所以故意不好好叫你的名字啊。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认认真真地叫一次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看见阿飞那张笑得颇为调皮的遗照。
然后我说道：喂，我早就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喂也笑了。
你越来越像他了。她这么说。
我们这么告别。
我再没见见过喂。
到今天，我已经真的忘记喂的真名是什么了。
我只留着一个电话号码，记载一本长相幼稚的老旧电话簿上。
而电话簿在哪里，大概只有把我的房间翻个底朝天才能找的到。
我知道它在房间里，也知道它已经渐渐消逝。
我觉得我该为混蛋阿飞写些什么。为我这个人生中最过分的朋友写些什么。
我毕业了，上班了，不再是学生了，我二十三岁了并希望自己有与之相对的坚强。
不管想到什么都该是洒脱而又释怀的笑着，笑着。
笑得笑容尴尬凝于脸上，活像个傻孩子一样。
我想阿飞已经不再是一个包袱。
我多这么希望。
我想写出来，然后被读到，阿飞就会成为一个故事。不必尽信，深深浅浅的一个故事。
我希望有人能来问我，真的有阿飞这样一个人吗？
我希望有许多许多人能来问我。
这样一天，我自己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存在。
“混蛋阿飞不曾存在，而我依旧是完整的我。”
这样的结局到来的时候，我大概才能面对这个凶恶的世界。
而在此之前我所设想的结尾，依然是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我一个人躲在空荡荡房间的衣柜里，独自哀怨地唱着：Silent All These Years，Silent All These Years。。。。
我想年轻的我一定是忧郁的。
因为阿飞。
人这一辈子，总是会遇到个把个混的出奇的混蛋的。我也不例外。如果要我把人生中撞见的混蛋们做一个排行榜，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封阿飞做状元。
但我遇到阿飞的时候才十一岁，青涩得就像棵未长成的豆芽菜，不管是外形还是内心。所以，在那个时期里，我根本没能意识到阿飞是一个混蛋。
我不但不知道他的本质是混蛋，甚至还很2逼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偶像来憧憬。
所以我说这是黑历史。
阿飞大我一岁。身高比我略高，体重比我略重。但一年的差距远不止这些， 阿飞长得白白净净异常清秀，看上去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再大个一两岁。简单来说，就是小小年纪走在马路上会有路边的大妈调戏，在学校里收各种萝莉小卡片的那种类型。如果只是长相姣好也就也就罢了，但更让我受不了的是，阿飞身上有一股气场，或者说是，气质。就好像说，我和阿飞站在一起，他就像是少爷，我就该是背个大包的小书童。
这是我自挽的说法。
实际上我简直像是个褴褛衣衫身躯佝偻的侉子一样，满脸不堪，自惭形愧。
能够让一个几乎同岁的小男生有这种巨大的压迫感，你大可放开念头去想象他到底是有多好看。
总之，少年阿飞光芒万丈，风华绝代，漂亮得像是一棵水仙，扎在我心里。
我遇见阿飞的时候，还是个和伙伴们一起满脸泥灰在老城区的小巷里cos足球小将的阳光毛孩。
那一年我还不常说“热血”这个词语，我只晓得在巷子里大吵大闹放声大叫追来追去，好像哪里真是一个赛场。
从狭窄的世界里开始的奔跑，现在想想就好笑。
那时候我常常去巷子里踢球。
经常到有时候去了找不到同学陪我玩。
然后我就郁闷地一个人憋在小巷中对着墙一通乱射。
阿飞就出现在这样一个乏善可陈的夏日午后。
我把暑假里沉闷虚度的心情一球一球地发泄在一面斑驳的老旧围墙身上。
在机械似的重复了这个动作好几百次之后，我不但没有获得一点快感，反而变得更加抑闷。
我简直要觉得那该死的破墙是在和我作对，因为在踢第二十四球的时候，我就在想象着在我的大力抽射之下那面丑陋的墙面崩塌的样子了。
可是当我踢到脚面麻木，口干舌燥外加呼吸艰难的时候，那面平时看着一推就倒弱不禁风的破墙坚立着仿佛我完全不存在不一样。
我靠，看我不射爆你！这么想着我越踢越卖力，越认真。
而等到力气从身体抽离得七七八八，弱小的我只好转而气馁地想着，摆脱，你稍微动摇一些好不好。。。。
然而墙依旧不闻不问，让我开始哲学地思想，我到底存不存在。
hi~
然后这么一声清脆的招呼，把我从失败的无尽深渊里拉回了现实。
我四下看看，空荡荡的小巷连只经过的猫也没有。
就在我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时候，他又这么招呼道：hi！
我才发现声音从上面传来，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少年正趴在墙头，满脸堆笑地看着我。
小时候我对于陌生人的搭讪一般有两种对应模式。如果对方看着像是我们学校的同学，我就会对它讪讪一笑，默不作声。而如果对方不像是同学或者是个大人，我连讪笑都省了，直接沉默以对。
然而遇到阿飞，这两种模式都失效了。
我慌慌张张的答：干干干干干什咩？
事实证明，漂亮的人是这个世界特权阶级。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人方寸的一种进攻。
即使是同性，美貌也易博得第一眼的好感。
所以，我大概是人生里第一次的，去搭理一个陌生人。
阿飞歪着头看着我，然后指了指墙边一棵歪脖子老树：呐， 翻过来~
说着他就咚一声跳了下去。
我顺着那棵树翻过墙去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夸张的事。
夸张还不是指服从陌生人的指令，当我越过墙去，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荒园。
像是垃圾场堆满了废物杂草丛生的荒废已久的园子。只在我们不小心把球踢过院墙的时候才进过一次的，人人都不乐意去往的，肮脏之地。
如果只是脏倒还拦不住男孩子们的步子，但园子里有蛇的传说则齁住每一个小鬼的心。
而奇怪的是在我爬过去的时候完全没想着垃圾啊，杂草啊蛇啊之类的，我只是想知道，他叫我干嘛。
你怎么一个人玩？第二句话，他这么问我。
我朋友不在家。我老老实实地答。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带着我在偌大的园子里走着。
他不说话，就只好换我提问：那你一个人在这干嘛？
嘘。他回头做打量了我一番，我在找东西。
找什么？这里有蛇啊，你还是别找了。我小心地看看周围的草丛。生怕出现个口袋妖怪里，野生的阿柏蛇从草丛里出现了这样的扯淡情节。
这里有蛇？你看过吗？
没有。但是大人都告诉我们有蛇的。
瞎。我才不信咧。他咧嘴鬼脸：大人说的都是谎话！
多年后在我也说着满嘴谎话的时候我想起阿飞这句话来，印象深刻的竟然是他那副夸张的表情，而不是这句本身的意思。
你帮我找找。
找什么？
鸟。
鸟？
恩，一只黑色的鸟。
乌鸦？
不是，金丝雀。
哪有黑色的金丝雀。
有的。找到你就知道了。阿飞一边在草丛翻着。
我迟疑移动步子：可是鸟会飞啊，估计已经飞走了啊。
这只鸟不会飞，他这么说，这是一只黑色的，不会飞的金丝雀。
然后我们就接着沿着草丛找鸟。
虽然以前为了找球进过这里，但这个巨大的园子对我来说，依然陌生的很。
猜拳猜输了不得不进来的我，恨不得找个10秒钟就飞快逃回去，然后告诉他人：找不到找不到了！
但其实我不是很怕蛇。
这大约是因为我属蛇。
我之所以害怕那个园子，是因为园子里的本身就很可怕。
即使是最简单风吹过草丛的声音，也骇人得让人一惊一乍。
而那些堆得高高低低的一座座垃圾山，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东西的巢穴一样让人却步。
我觉得这个园子肯定要比有美女蛇的百草园可怕的多，因为它被人荒废遗弃已久，到处都散发这一种生人勿近的怨气。
本来沿着草丛走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可是走了没多久阿飞就钻进高高的草间。
我只好也硬着头皮跟进去，心里不还不断在默念着：他比较好吃，吃他把，他比较好吃，吃他吧。。。。
阿飞倒是毫不在意周遭这阴森诡秘的环境，虽然穿着一身白的发亮的衬衣，却像个野孩子般在草丛里四处穿梭。
这里真有趣。他说。
有趣？我对此不解。
是啊。到处都是草，远处还有山（他是指高大的垃圾堆），简直像是个藏宝的地方！他的声音挺起来兴奋又激昂。
然后我就有点被感染到。
说实话很多无关紧要的时候我都是个没主见到没节操的人，常常一被煽动就入戏，就错乱了自己的品味。
我也觉得这里有点有趣了。因为不是一个人了，所以似乎也没有想象可怕，这个园子，更像是放肆的占据在小巷深处，用冷漠表情，抗拒他人进入。
而进到这里的我们，就好像非常接近了一个真实。
这个园子是怎么的，它是什么。只有行走在这里的我们知道。
无关于它的历史和未来，我意识到自己拥有了它的此刻。
然后。
然后这就好像是冒险，像是漫画般的翻山覆水的勇者的征途，燃起来了。
阿飞的步子比我快的多，我只好吃力地跟着，好像我一旦慢下来，就拖了他的后腿。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垃圾山的顶端，雪白的衬衣上画满了奇异的图案。
哦！~他这么叫着，像是个登山队队员。
我觉得这画面非常好笑，就站在下面痴痴地咧嘴。
阿飞似乎不满的反应，开始不断从上头砸落一件件垃圾，向我示威。
我灵活地跳来跳去潇洒闪避。
在被投掷过来的各种垃圾里面。
一个破旧的随身听落下来，撞击地面，然后竟然奇异地响起了一首歌。
这一声响吓了我们一跳。
一首歌，飘在空气里。
然后连树梢的蝉都静下来仿佛在一起听着。
阿飞顺着斜坡滑下来，蹲在我身边，一起好奇地看着这台机器。
我们却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它兀自的唱。
现在我几乎回忆不起那到底怎样一首歌。
虽然当年可能我也曾兴致勃勃的学着哼唱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首歌给我的感觉。
悠扬，婉转，动听还是应该用其他的什么词汇，我选不出一个合适。总之我所记得的是，曾经有一首歌，充盈了一个闷热的夏日。
充满了世界，而让你无从感觉它。
而那首歌没有唱完。
机器就卡带了几声，嘎嘎地停止了。
然后阿飞嘟哝道：好像还能用啊，为什么会被丢掉呢？
我答不上来。
他又接着说：呐。你看，我说这里是宝藏把，这里这么大，一定还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说着他小心地把残旧的随身听捧在手里，得意的笑。
我们在园子里逛到了夕阳西下，却仍未找到黑色的鸟。
我说：我得回家了。
然后阿飞这么说：那算了，不找了。本来我还想把它埋了。
埋了？
恩。那是我爷爷养的鸟，每天在家叽叽喳喳教个没完烦死了，于是我就把它弄死了，然后用爸爸的墨水染成黑色的，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了。顿了顿他说，但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太残忍，所以就想把它埋了，可是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我傻傻点头。
他这话确实吓我一跳。
但是我却没有生出一点想要责备他的感情。
即使放在今天，当我想要职责阿飞的这种行为的时候，我就会想象出一个阿飞站在我对面问我：我杀死鸟有错吗？你还是杀死了很多蚂蚁，就在你家门口！
杀死蚂蚁或鸟，有什么区别吗?
用力量去凌辱生命，真的错了吗。如果力量不被使用，又怎么会成为力量呢？这些年里看着少年漫画，总在叫着力量是用来守护重要的东西的。
但，如果没有破坏的力量，为什么需要守护呢。当破坏消失，守护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或者说，就不会有被称为力量的东西存在。
我越来越确信世界是二重的存在，什么都在相互依存着。
回到那个下午，就在我准备回家的时候。阿飞说：你帮我找了鸟，我请你喝饮料。
然后他就真的拖着我去喝了汽水。
蹲在商店门口看着夕阳落下，我木木地盯着烧红地云层。
这明明是个特别的下午，可是在长久地沉溺于闷闷的日子里面，我对于特别已经变得顿感，甚至闹不清自己这一个下午，到底做了什么。
我叫阿飞。他这么告诉我。
于是我老老实实报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名字真难听。他毫不客气地指出，我们是找鸟认识的，我叫你小鸟吧！
我一听立刻摇头，这个名字太下流了！
那，你就叫小黑。是黑色的鸟嘛。他不奈何的摆摆手。
我一思量一比较还是接受了后者的称呼。
虽然我一点都不黑。起码那个年纪不黑。
这就是我认识阿飞的过程。
刚刚报完姓名他就对我说：你做我的手下吧。
我当然不乐意啊，在我幼小的脑袋里，手下=奴才=呼来喝去=没有地位=各种悲惨。
不行不行，最多做你的朋友。我这么说。
现在想想，这句话算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最低三下四的话，没有之一。
我主动成为了阿飞的朋友。
在我们成为朋友之后经常以那个破园子为据点活动。
如果要为我们的活动找一个确切的主题，我想，应该可以叫做，拾荒。
那段时间我们非常热衷于翻垃圾山。
虽然我是个爱卫生的好孩子，但本质上我对肮脏毫不抗拒。
阿飞让我发现自己这个秘密。
我不害怕变脏，不害怕去碰脏的东西。
但我想我还是算是一个清洁的好孩子。因为我不怕脏，才敢去触摸那些肮脏的物件和角落，才能动手去把它们打扫干净。而我想洁癖总不是嘴里说着，哎呀这里好脏人家受不鸟啦~然后掉头就走。
如果真有人面对脏东西就抓狂到不行，就全身颤抖，精神恍惚，神智不清，口吐白沫，不要说碰那些东西，就连靠近都快昏倒的话，那人应该老早就死掉了，或者生活在科学家们的实验室里。
我对阿飞那件被弄的黑漆抹乌的白衬衣映像深刻，我总觉得它被弄脏之后的样子更漂亮，更真实。
我想我一定是个天生的拾荒者。
垃圾堆里常常有很多厉害的东西。
破自行车，破收音机，破衣服，破伞破锅破碗等等等等。
如果单个来看，这些破东西一点都不厉害。
但如果你看到阿飞把它们组合起来拌成一个破旧骑士的模样，你就知道厉害两个字怎么写了。
这熊孩子非常会玩。
最夸张一次他甚至用竹竿和破布做了一对滑翔翼，然后非常豪迈的从垃圾山上跳了下来。
然后就非常顺理成章的摔了个半死。
我对着昏过去的阿飞吓坏了，一连抽了他二十几个耳光才把他抽醒。
醒过来的阿飞非常没有礼貌的没有谢谢我的救命之恩，而是满脸迷茫地问：怎么。。。脸好疼。。。。
万幸阿飞没有摔傻。
不然世界该损失多少乐趣。
在我们还在学校里研究水火箭的构造原理的时候，阿飞已经将火箭射向了隔壁大妈的玻璃。
他甚至还做过一颗炸弹。
一次他在垃圾堆里翻了半天，然后突然来了一句：开采工作遇到了巨大困难，看来只好爆破处理了。
当时看来这是句听没笑点的无趣的话，但当几天后我真的看见阿飞捧着颗用废旧纸盒做成炸弹出现的时候就傻眼了。
这是炸弹？我惊。
当然，我买了好多二踢脚做的。阿飞神采飞扬。
能炸？
废话，不炸能叫炸弹？他对我的质疑非常不屑，兀自把炸弹埋进垃圾堆，拉出长长的引线。
我立马本能的回避躲进草丛。
事实证明，男生也是有第六感的。
在一声爆破身后，我看见一只红红白白的痰盂，被炸飞了出来。
而糟糕的是。。。。。里面有屎一样的东西的东西落了下来。
然后我就分明看见几坨黑黄的块状物，砸在了阿飞白净的脸上，一瞬间，他的表情从刚刚得意的笑凝固了，像一座丰碑一样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再然后我就笑喷了，幸灾乐祸模式完全发动，倒地长笑不止。
但很快的，我就遭到了幸灾乐祸带来的报应，因为那小子非常不要脸的把脸上的东西朝我砸来。。。。。
呐，写到这里可能有人会不明。这样的阿飞就算不算可爱，也绝对算不上可恶，最多最多充其量也就是调皮的小孩。
但，阿飞的本质真的是一个混蛋。
这要说道另一个夏天。
我和阿飞总是在夏天玩在一起。
因为他和我不同校，而男生间也没有打电话交流感情的习惯。
所以只有长假里我们才会相聚。一上学，就把这个朋友抛在脑后，好像他从没出现一样。
12岁那年的暑假。阿飞带来一个女孩。
她是我女朋友。他这么给我介绍到。
就在我要拉长下巴表吃惊的时候，女孩立马红起脸来争辩：才不是，才不是，只是同学而已。
我看看这个扎着双马尾的长得高高的女生，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飞倒是不在意的很：嘛~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女朋友吗~哈。
女生的名字叫XXX，这根本无关紧要。
我们从不用名字称呼她。
阿飞总是用“老婆”之类的叫法占人家的便宜，而我总是叫她“喂”。
我十二岁，阿飞十三岁的时候，喂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的喂不管怎么看，都和我当时身边的女同学不一样。
我不是说身高和胸部啦，我是说，她真的很不一样。
我那时完全不会想到用漂亮去形容班上长得好看的姑娘，但喂却会让我这么想。
现在想起来，喂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恬淡。像是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但是却简单干净得让人感动。
那时候我很想扯她的双马尾玩，但是阿飞站在旁边，我又不敢。
因为阿飞告诉我，他非常非常喜欢喂，要我千万不要打喂得主意，然后他还不忘提醒我：就算你喜欢她也没有用，她才不会喜欢你呢。
我很奇怪他对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竟然一点不生气。
大概我也这么认为，喂和阿飞相衬的多，我甚至懒得去幻想一下。
所以我就继续一直叫她喂，而从来不叫她的名字。
那一年的园子变得更加荒凉，简直像是个荒原。
因为知道了老城区拆迁的消息，附近的人们更加肆无忌惮把生活垃圾丢进这里。
于是我们的宝藏越加丰沛。
但喂从来不和我们一起翻垃圾堆，她只是在一边看着。
我知道她不是因为害怕脏。因为每次一通耍闹之后，喂都会记得用手帕帮我们擦掉脸上的污泥。
那个时候纸巾差不多都普及了，但喂却一直带着手帕。
我很喜欢那条蓝色花纹的手帕，虽然它看上去又老气又旧。但我就是很喜欢，尤其是看着它被拿在喂得手里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的时候。我开始觉得喂很像是我姐，虽然她确实比我年纪大。
我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如此亲密的念头，只好躲着她不让她碰我：喂！你还是给你老公擦吧~我先走了！
然后我就逃走了，不知道最后喂是露出了怎样的表情看我。
一次阿飞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一只塑料袋样的东西，蹑手蹑脚的拿到我们面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一看，那袋子上占着很多白色液体，形状长长的，就说：是棒冰吗？
然后阿飞就狂笑起来。
我大惑不解，掉头问：喂，那是什么啊。
喂不说话，只是红着脸低下头，坐在那里荡着脚。
抓不到笑点的我很是抓狂：笑什么啊~
阿飞只顾自己笑：哈哈哈，小黑，你真是个小孩。
我还记得阿飞和我说，大人说的都是谎话，一转经年，他已经开始笑我是小孩了。
而被他这么一笑我还真是非常懊恼，好像作为小孩我对不起了谁一样，闷了一天，悻悻回家。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什么。
才知道阿飞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他常常对着喂就是各种上下其手
一开始我还觉得是在闹着玩，开始渐渐地我就发现阿飞充满了侵略性。
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但实际上却像是捕猎般恨不能将喂牢牢钳住。
好不容易挣脱开的喂，只好逃到我的身后，眼巴巴的看着我期待我的救援。
然后我就照着阿飞嬉皮笑脸的表情，拦在喂的身前，接过接力棒和他扭打成一团。
接过那个夏天，我和阿飞经常打架。
只要他一骚扰喂，我们就开打。
虽然我是烤鱼片体格，但好在阿飞也不是重量级选手。
我只要够卖力，够不要脸，还是勉强能和他战个痛快。
万幸的是我和阿飞打架毫不伤感情。
即使我好几次非常凶残的插了他的眼睛和菊花。但考虑到他也几乎把我的耳朵给要掉了下来，所以我们半径八两。
打完架之后就赖在地上大声喘息。
而喂则依旧在一边静静看着。
每次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总会灿烂一笑。
我知道，那是在和我说谢谢。
我们乐此不疲的干了一夏天的架。
我得到了喂的微笑，而阿飞则得到了我这样的朋友。
即使互相胖揍互相嘲笑也不责怪的朋友。
在那些时间里，阿飞除了变得流氓，他还变得非常哲学。
他常常拿出“人为何而活”之类的深刻问题来拷问我。
我当时正在读钢炼，于是非常根正苗红地告诉他：是为了革命！为了自由！
那当你自由之后呢？你就满足地去死了？他问。
我想了想：活着是为了争取自由，但是自由是很遥远的，人不可能绝对的自由，所以我们才要一直追求下去。
我觉得我答得很吊，非常洋洋得意。
可是阿飞却脱口而出：所以你活着就是为了有限的自由吗？
差不多吧。
可是不自由里也包含着有限的自由，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啊。你根本不是为了自由而活啊。他对我的回答嗤之以鼻。
总之就是为了尽可能的自由吧。我反驳。
我来告诉你把！阿飞提高声音，人不可能自由，如果一个人自由了，那他当然可以自由地杀死任何人，你认为他能活下去吗？不会，其他人会杀死他的。所以人不能为了自由活，只能为了自由死！
现在想起这段话来，我依旧没有走出阿飞的悖论。
我只好像当时一样拗着口：反正我就是为了自由而活的。
而他则会理解的告诉我：你回答不出来也是正常，连我们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哎。
阿飞说：我是为了她而活的。
她？你是说喂？我问。
是啊。
你有那么喜欢她哦。
嗯。喜欢的要命。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
切~说不定一毕业你们就不联系了。我吐气。
才不会。我一定要得到她的。
你就那么想她做你女朋友吗？
不是要她做我的女朋友，因为那是一个结果，一旦那个结果来了，我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我要拥有她，长长久久地拥有她，一直到我死。阿飞一字一句地说。
咦~~我嗤之以鼻：我赌你一定会变心~
你敢质疑我！他恶狠狠地回击。
我只是觉得我们太小，根本不懂这些。我老老实似乎的说。
阿飞一个摆手：是你太小，我大的很哩！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看出了阿飞混蛋的端倪，但是到底哪里不对，我又说不出来。
那一年我才上初中，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陌生的可怕。
我知道的只是，我非常用心的把阿飞和喂当做我的朋友，这个标签把他们变得不一样，比起其他人更亲切，更接近，也更真实。
而阿飞，他真的很喜欢喂。
喜欢到有时让我非常作呕。
比如他不止一次在我在场的时候对喂表白，说露骨肉麻的情话。
我可悲地发现自己连个电灯泡都做不好。
但不管阿飞怎么炽热的表达，喂总是呵呵一笑，不以为意的样子。
当然，我觉得喂一定是喜欢阿飞的。
不然会有哪个女生愿意忍受无尽的性骚扰而没有踢爆他的蛋呢。
暑假将末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问喂。
喂，你喜欢阿飞吗？
喜欢。她小声回答。
那你干嘛不做他女朋友，他说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哩。
我是喜欢他这个朋友。喂这么向我解释道，可是他却只是想。。。和我那个。。。。。。
经过阿飞悉心教导我立马明白了那个是什么，立马在心里暗骂，阿飞你个色鬼，说的那么漂亮还不是为了和人家那个啊。。。
我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继续轻声说道：你为什么老是，喂啊喂得叫我，我又不是没有名字。
我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汽水去的阿飞已经回来了，老远地就朝着这边怪叫。
我始终没有来的及回答，暑假就要过去了。
在暑假的末尾，阿飞总算做了一件在我看来非常有义气的事情——帮我抄作业。
看着我空空荡荡的作业本阿飞和喂都露出了无奈的笑。
喂笑就算了，阿飞你笑什么~你一定也没做作业！我不满道。
很遗憾。他摆摆手，我上周就拿老婆的作业本抄完了哈哈哈~
这件事教会了抄作业要赶早这个道理。
但知道道理归知道，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做到过。
不过好在那个夏天，我还有两个朋友。两个肯通宵帮我赶作业的朋友。
开学的前前一天，借故去同学家住一晚，我和喂一起去了阿飞家里。
阿飞家很大，看上是个大户人家。我见到了阿飞的一表人才的父母，和宠物惨死他手里的慈祥的爷爷。
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了喂，亲热的打着招呼，好像在场的只有我是局外人。
抛开这些不说，面对厚厚的作业堆，那都是一个不眠之夜。
本来三个人一起抄应该是很快的。但很快的阿飞就对作业失去了兴趣，而拉着我在房间里玩着玩那。只留下了喂，苦逼地不停抄着。
阿飞神神秘秘的锁上门，从床下掏出一本书来，姿态猥琐的对我说：呐，小黑，好东西哟~
我虽然透过他指尖的缝隙看到了封面的内容，却还明知故问：是什么！
色X漫画哟！他故意提高声音。
然后我就听到那边的喂一声轻叹，摇了摇头。
我一边一本正经地说：怎么能看这种书呢，一边顺手就从他手里接过书来拿在手里翻着。
我故意翻的很快，哗啦哗啦的，好像我没在看的样子， 但其实我的动态视力已经迅速的记录下了一幕幕劲爆画面，我变得口干舌燥，还要义正言辞的指责阿飞：你真够不健康的！
阿飞立刻笑着回击：小黑，你真行，当婊子也不忘娘家的牌坊！
他接着从床下摸出了一包烟，问我：来一根？
我看了看喂，说：不要。
我不知道阿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以前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从没看他抽过。也许他只在家里抽烟？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他抽烟的样子非常有型，让我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但是又非常后悔自己刚说过了不要，该死，真希望阿飞能问一句“真的不要”啊。
这么想着阿飞竟然真的开口：真的不要？说着还吐了我一脸的烟。
我忍不住咳了几声，正要改口。
喂突然站起来，走到床边，咚的一声甩开窗户以示她的不满。
我只好悻悻：真不要。
阿飞笑起来，直直的看着我，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只好逃开他的视线走到喂的身边：喂，你别写的太认真啊！字太好不像我的字的话老师会怀疑的！
呐，你自己看。她反手就甩给我一本本子。
我一看，好家伙，这姑娘的模仿力真是惊人，写的像的连我自己都要搞混了。
我只好讪讪地笑：嘿嘿，这么接近我的墨宝，以后你发了。
喂扑哧一笑，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别再闹了，快过来帮忙，我一个人写不完的。
闻言那个提出帮我写作业的阿飞立刻一个抽搐，叼着烟歪着头开始装死。
我把手里的漫画向他砸去他也一动不动，只好自己坐在喂身边，拿起了久违的作业本。
夜晚好像一下就安静下来。只有虫鸣和和风声环绕。
喂头也不抬地挥动着手头的笔，而阿飞则动也不动地赖在地板上，我一点睡意也没有，也不想搭理眼前的空白本子。
于是我开始直直的发呆。
在这样的出神不知是持续了多久后，我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微亮，而阿飞和喂，则分别以X形和S形，一个躺在地板，一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本来压在手下的作业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喂给抽走而填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你真厉害。我对着沉睡的她忍不住说道。
然后喂突然发出一声轻哼，吓了我一跳。
仔细凑近了观察才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我凑在她的耳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突然明白了阿飞那种想要一个人是怎样一种心情。
可是她是喂哎。
我这么对自己说，失笑着一个人占据了房间里的大床。
开学之后我们就又断了联系。
就这样回到日常的校园生活里，一天两天三天。
日子过得不觉而又充满烦恼。
在我努力地应付着日常的时光中，10月的小长假里，阿飞突然出现在面前。
要给喂过生日啊。我嘟囔着，才知道了喂出生在10月。
恩，正好放假嘛，我就想叫你一起，给她个惊喜。阿飞满脸兴奋。
可是我没准备礼物什么的啊。
那种东西没关系啦！他依旧一脸毫无所谓。
有时候我觉得，阿飞除了喂什么都不在乎。
包括我这个朋友。
这样的想法让我有些害怕。
可是在喂面前的时候，我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生日的聚会依旧是在阿飞的小房间里。
我依旧像平常堆着难看的笑：生日快乐！
谢谢。她也依旧温顿地回应我。
而阿飞则比我们兴奋的多，一个人在那边high着，捧着蛋糕，跳姿势奇异的舞蹈：我爸我妈今天在医院陪爷爷，我们可以闹个痛快咯~
阿飞借着庆生之名占了喂多少便宜，我都是有看到的。
那天喂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即使阿飞像是特大号创口贴黏黏的贴在身上也没有生气。
于是阿飞就各种得寸进尺。好几次硬把手伸进了喂的衣服里。
喂渐渐露出苦恼表情，窘迫的看着我。
我便会意般想往常打闹一样试图把阿飞拉开。
可是我的手刚要碰到他，他就突然一把大力将我的手打开。
我捂着生疼的手指，脸上的囧笑都没来的及变化。
你先回去吧，我们有话要说。阿飞冷冷地说。
他收起满脸微笑转换表情之快简直让我一惊一乍。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就本能般的答应：哦！那我走了。
喂也站起身来：我也回去了。
你不准走。阿飞拦住她，你不准走。他又重复了一遍。
几乎已经是命令般语气瞬间冷却了所有好气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飞快逃出房间。
关上房门的瞬间我听到喂尖叫着：不要！
我背靠着房门，听着里面的声音。
我好想进去恨恨揍阿飞一顿。
以前和阿飞打架，更多的像是游戏，打闹。不管打得多么惨烈，都是笑着对着彼此。
而这次，我很想真真正正的揍他，揍到他趴在我脚边哭着求饶，我才要开始考虑要不要原谅他。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喂的处境还是阿飞的态度而生气。
拳头握得紧紧的，连身体都有些颤抖。
我碰的一声推开门的时候，阿飞正强行把手伸进喂的裤子里。
脑袋一热我想都没想搬起门边的一张椅子就朝他砸了过去。
这一下一定砸的很重，我一点没控制分寸，用尽力气的甩在阿飞的背上。
在出手的瞬间我就开始后悔，我甚至觉得，搞砸了这一切是我。
而阿飞的反应更让我措手不及。
被击中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叫一声，只有一身闷响撕裂在空气里。
阿飞到底地上用手捂住脸，开始大声哭泣起来。
虽然这是我预想中完美的结果，但真正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吓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喂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就紧张地上前去检查他的伤势。
当时我的内心里一直挣扎着叫着：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这是我闯的祸不能逃。
但我终归不是真嗣，我只是个现实里的逃兵。
夺门而出的时候我真希望喂不要抬头，看到我逃走的样子。
回家之后我就陷入的巨大的恐惧。
我在想我大概再也不好面对阿飞或是喂了。
我抱怨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下手没轻没重。
最糟糕的是，我还逃跑了，错过了那个第一时间道歉挽回友情的机会。
生活一片灰暗，假期变成禁闭，在反省和猜测间反复着。
喂跑来找我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她跑来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没敢去认她。
倒是喂，非常大方地隔着操场就向我招呼。
你不要怪他。靠在沙地的单杆上她这么对我说。
我很奇怪。什么叫我不要怪他呢？明明是我打了他啊。
虽然这么想，可是我还含糊地答应：我不怪他的。
然后喂一个长长的中断，才缓缓开口：那天，我那里被他弄出血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出血是什么意思，还傻傻的“啊”了一声。
喂抬起头来，表情认真地问我：我那里破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脏？
面对这样的问题应该立刻像电视剧里的苦逼男主角一样，呼的一把熊抱住她，然后声嘶力竭涕泪横飞的用咆哮体吼她：你怎么会脏呢！！！！脏的是那个混蛋！！！！我不会嫌弃你的，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接着根据分级决定下一个镜头是啪啪啪还是画面一黑音乐响起。
然而当时的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因为，上帝作证，我当时怎么也想不到脏这个字上去啊，就算是阿飞用手弄破了喂的那层防护罩。虽然他是个在垃圾堆里玩的不亦乐乎的混蛋，但起码在家里还算是个勤洗手爱卫生的好少年。
怎么会脏呢？我这么想着，才知道喂在乎的是的贞洁一类的东西。
我立马慌慌张张的回答：才不会才不会咧。
然后我举了一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讲了个我哥去割包皮的故事，呐，他只是被人切了身体无关紧要的一部分，和脏不脏有什么关系啊，你一点也不脏的。
为了加强故事的曲折性我还添加了我哥一不小心激凸还很丢脸地biu到护士手上这样的冲击性剧情。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哥他割没割过包皮。
喂含笑看着我。
我只好接着说：那个就像男生的胡子一样，到时间就要弄掉的。不然会影响发育的！
至于那个和发育之间的关系，我根本是在胡说。我只是想尽快应付完这个让我窘迫的话题。
你越来越像他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点也没在意。但现在看起来，这句话简直就是个诅咒。
谢谢你。我走了。然后她这么说。
哎，这就要走了。我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阿飞的情况，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到头来我还是不知道阿飞怎么看我。
我很害怕。
我怕阿飞对我遗恨。
原因很简单，我也很喜欢这个朋友。
因为他和我其他的朋友比起来是那么不一样。
他的特别，出格，随性而为，不计后果，都是我所仰慕的东西。
呐，这么说法，如果那时候如果有一只QB出现，给我成为阿飞的机会。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订契约。
那时候我自己的生活一片凌乱，在学校也不尽是些愉快的经历。
而且更恶劣的是，我变得不会交朋友。
从小学起就经常徘徊在骗人还被欺骗之间的我，即使鲜有一只常常一起放学回家并肩闲逛校园的人类，在心里却难以把他当做是朋友。
因为他们太乏味了，太循常规，太过相像。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点也不亲近，每个人都身披着保护或尖刺，搞得我也只好整天装疯卖傻，尽全力的像他们，来让日子继续。
但是一停下来，我就会想阿飞的问题：我是为什么而活呢？
我多嫉妒他已经有了答案。
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老实说有一段时间里，我多少是有点讨厌阿飞的。
老是骚扰喂当然是一个原因，而另外的大概就是嫉妒。
虽然看上去无比美好，但现实的相处阿飞确实有很多让人不爽的地方。
他的强势常常把我困于被动，常常他一个决定我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永远只有别人适应他的习惯，而他却从来不用改变。
虽然表面总是微笑着的温和模样，其实却是个异常的偏执的人。
他的创造性和意外性确实让人欣赏，但也会因为那一份偏执，而变得疯狂。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喝饮料啊买零食啊什么总是你阿飞出钱。
我总以为是因为他家境很好，零用钱比较多。可是这样也不好意思总是吃请。
所以我说下次我去买吧，老是你买我都不好意思了。
那有什么不好意思。阿飞一脸嗤笑：反正我的钱都是白来的。
爸妈的钱也不能说是白来的啊。
哪是我爸妈的钱啊。我的钱都是我挣来的。
你怎么挣钱？我好奇。
嘿嘿。偷书啊！
阿飞说的偷书，确实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这让我多少有点惊。
虽然孔乙己说过，读书人窃书不算是偷。但从他本人窃书被揍的经历上来看，这依旧是件危险的活。
所以当阿飞带着我和喂一起去书店偷书的时候，我们两都紧张的不行。
虽然那一年那家书店还没装上防盗措施，只要像阿飞说的，趁人家没看到，把书往衣服里一塞就能轻松把书带走。
可是拿着一本世界名著选集的我却手抖得夸张。
拜托！阿飞一推我：你看毛世界名著啊，去拿漫画啊！不然哪会有人买！
阿飞的零花钱就是这样来的，去书店偷漫画低价卖给同学，当然是在自己看完后。
所以你就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热爱多啦X梦了，那可是他的零花钱包！
在人来人往的书店里，我对着熟悉的漫画书却只是直冒冷汗。虽然喂在一边放着风，我还是东张西望不敢动手。
我觉得那种要命的紧张感简直近乎于公共场合大小便失禁。
但明明知道自己是做坏事，我却依旧兴奋耳朵很。如果一定要解释的话，我想，是一种“强烈”的感觉。当紧张的感觉扩大到极致，我想到的是，活着。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而在平常里，谁又会突然感到自己是活着的呢?
一切都太理所当然了。
即使没有被人抓到，走出书店之后我还是忍不住奔跑起来。
就像胜利的逃亡，回味刚刚的局促感受，想把震颤再延续地长一些。
阿飞追到我的时候直骂我傻X，胆小，小屁孩一个。
我只晓得嘿嘿嘿的傻笑。
呐，很爽吧。阿飞也露出坏坏的怪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喂也一副气喘细细的模样，说：这样真不好，以后还是别做了吧。
她的话把我从刚刚的新鲜感里拉回现实的生活中。
我也有点后怕起来：恩，以后不做了啊。
你们这两胆小鬼。阿飞这么评价道。
阿飞你也没做了，万一被到抓怎么办啊。喂劝道。
我也是啊是啊地跟着附和。
阿飞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书：要你管，我就喜欢这种感觉，接受不了就别跟我玩。
他这话说的非常之重，几乎是在以绝交相逼，让我很不舒服。
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想阿飞会偷书，一定是因为我所感受到的那种强烈。
所以我又没什么立场责备他。
事实上又有谁会有立场责怪他呢？
这件事就好像我从小到大的挑食，即使是我妈也没道理苛责我。
那是他的生活方式的话，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长大后我知道，别说是朋友，即使是家人，爱人，也没办法轻易的改变一个人，更不要说是个固执的要死的家伙。
改变总是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来，而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样动听的话，或是帅气的道理。
你只好静静等着他（她）一点一点。
所以我从来不强迫别人怎样。
然而我这么想。喂却不同。
她非常认真而严肃地和阿飞说了好久。
但阿飞就是不听。
最后喂都快被急哭了。
阿飞却依旧嬉皮笑脸地说：除非你做我女朋友，不然我明天还去偷书！
喂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个非常无力的背影。
我说：阿飞你别在那么欺负她了。多不好。
什么欺负啊，我是真的喜欢她哎！
我知道啊。可是你老是那么逼她，她一定很不自在吧。
你懂什么啊！阿飞露出惯常的不屑表情。
在一阵短促的沉默后他问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为何而活？
恩。为了她嘛。我有点不自在，其实我不太乐意谈论这样的话题。
而阿飞则自顾自的说下去：是啊，我就是为了她而活的，所以我必须要和她在一起，非这样不可的，不然我就活不了了，要去死了。呐，小黑，你说她喜欢我吗？
不然的话，她早该报警抓你性骚扰了。我故意用玩笑般的口气说。
可是她始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哎。
也许。。。她只是不想这么早吧，毕竟我们都还小。
可是我等不了啊。我多喜欢她啊，其他人喜欢我我都不理她们，我只喜欢她。她要是不喜欢我我真的会死哎。阿飞有气无力的说。
你别老死不死的，听着多渗人啊！我抱怨。
你不是我，你不会懂的。最后他这么总结道。
听完这句话我简直觉得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
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我想这种巨大的孤独感不是我的。而是阿飞的。
是因为他这么觉得，才拼命地想要占有自己喜欢的人。
其实我真不喜欢谈这样的话题。起码在那个年纪。
喜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在那个时候显得太过害羞和做作。
可是阿飞却非常热衷。
呐，小黑有喜欢的人嘛！
啊？算。。。有吧。我扭扭捏捏。
那她喜欢你嘛！他总是问这种直接又让人尴尬的问题。
嘛。。。大概。。。不喜欢吧。。。我恨恨地答。
喂喂！你不是喜欢的俺老婆吧！他的直尖真是让我抓狂。
不是啦。是学校里的同学。我简直有种被人拷问的怨念感。
然后他立马露出一副漠不关心样子，用我爸教育我的口气说：总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我更喜欢听他说些玄乎而隐秘的话。
比如当他问我有什么梦想的时候。
那时候的我对梦想哪有想法，日子不过是一天天的过去，上学放学，应付课业老师同学和家里那一群。
梦想实在是远的在九霄之外的话题。
硬要说的话，考上好高中，然后考大学。我这么答。
阿飞笑的简直整个人都扭曲了：你那算什么破梦想啊！
那不然你说什么能算梦想嘛。我不满。
起码也得是征服世界这种层级的吧！
我说你漫画看太多了吧！
可是如果梦想像你说的那么无聊，你自己还会想去做嘛！
他说的对。我不得不承认。
我自己就不乐意去做这些事情，只是在顺着周围的样子的声音在做着。
自己的喜欢的，反而像是这一切的附属。
呐你的梦想哩？我问。
我希望自己会飞！阿飞得意的说。
我立马一个摔倒：所以你的梦想还真是伟大啊！
那必须的！
摆脱！你认为这种事有可能嘛！
为什么不可能？你们生物老师还没交过你们生物变异吗？说不定哪天我就变异进化了！长出巨大的华丽翅膀就飞起来了啊~
他依旧是如此的不靠谱。
我祝你早日成为鸟人！我笑道。
呐，你会这么想吗？
想象自己生出翅膀的样子？
一般不会的吧？起码在小学三年级之后应该不会有了吧？
因为我们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不，准确说也不是不可能。就像阿飞说的，当然那样的可能是有的。但，那个可能太小了，小到我们自然而然的当做它似乎不存在的，不用计入考虑的。
微小的东西，被忽略乃至省略在生命里之后，我们靠着思考推论和着道理过生活。
我不相信超人，绿巨人和凹凸曼。甚至连蝙蝠侠，我也在考虑着，他应该出现在二零多少年才算是合适的。
我依旧会喜欢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仅仅是因为我把它们从现实的牢笼里规避出来，到一个幻想里面。
在小小脑袋里的天人交战，才是生活真正兴趣所在。
有时候我也会抱着一些渺茫的希望死死不放。因为弱小所以一直迷信着奇迹。
但是成为奇迹所需要的消费，我却支付不了。
我反复强调着。阿飞是一个混蛋。
他是一个美好的混蛋。他身上有着诸多让人艳羡的特质与天赋。但这些都不能改变他是混蛋的事实。
就在那些日子，我纠结着怎么和阿飞和解的时候，我突然接到喂的电话。
然后我知道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阿飞自杀了。
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情况。
我下定决心告诉他，我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如果他再那么对我，我就再也不见他了。然后他就。。。。喂在电话里语带抽泣的说着这些的时候，我的思绪却飙到了很远之外。
我好害怕她不喜欢我。我想起阿飞对我这么说。
啊，他果然是阿飞。你永远都猜不到他的反应，永远都别低估了他的行动。
他竟然死了呢。
从楼顶跳下，就像一只坠落的鸟一样。
你还真成为一个鸟人了呢！虽然是失败的一只。我苦笑。而且你真的到死也没有对喂变心。
阿飞死了。我对自己这么说着，却总是积累不起实感。
阿飞死了，我认识的阿飞死了。
总么说都像是个玩笑，像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夸张剧情。
阿飞怎么会死了呢。如果我告诉身边的人，我有一个朋友自杀了，谁会信呢？
如果人家问我，他干嘛要自杀？
我一定答不出来。
我总不能说，因为他失去活下去的理由了。
日历停留在11月7号，我来不及存出眼泪。
像是漂浮般的每天上学放学。
好几天之后我才被迟到的难过所覆盖，一连几天，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同学A：你最近怎么看上去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哪有。
同学B：有啦，一脸的晦气像。
同学C关切：你没事吧。
然后我就撒了个谎，是这样的，我以前有个好朋友，因为意外去世了，11月13日是他的忌日，所以每到11月总是有点难过。
于是众人纷纷哦哦是这样啊的句句安慰。
但那只是谎言而已。我是有个朋友死掉了，但不是以前，而是前几天，而且他不是死于意外。
他杀死了他自己。
奇怪的是，在说完那个谎后，我自己都有点相信。
我努力地投入自己的感情去说那样一个故事，两个童年里关系极好的小伙伴，其中一个因为交通事故而过世了，所以剩下了的人美到他的忌日就伤感的不行。
这个故事要比阿飞的存在要有实感的多。我甚至开始刻薄的这么想。
他怎么会死呢。我依旧质疑着，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他道歉呢。
我都还以为，还有非常漫长非常的漫长的时间，所以不必着急。
而当他决定去死的时候，也没有和我说。
他大概还是很气我。
他或许已经不把我当做朋友。
那个混蛋，为什么不能胆小的活下去呢。
去阿飞的墓地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哭了。
我才确确实实对死有所概念。
他死了，化成灰了，睡在一个小小盒子里面，停在这里，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可是哭完之后我就又开始埋怨，又开始责怪他的混蛋选择。
喂在一边悠悠地说：你不要怪他。
但怎么可能呢？我当时的心情完全就像是我妈之于不争气的我，虽然偶尔可爱，但更多的时候却在犯浑惹人生气。
阿飞就像是这样一个孩子，一个长不大，也再也不会长大了的孩子。
我气急败坏又无能为力。
不要怪他，是我的错。喂这么说。
而我知道，这根本不是她的错。
对于阿飞，喂几乎是喜欢而又害怕的。所以才有了她的忍耐的陪伴。
而阿飞，就像是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有着不明确的触发条件和难以预知的威力。
甚至连我也有点害怕他。
她只是不幸地成为了那颗雷，我想。
不是的，是我的错。喂接着说下去：他说我要是不喜欢他他就会死的，可是我还是那么说了。
那时候我想到的，是关于阿飞的另一件事。
和阿飞在一起疯闹的夏天，我常常搞得浑身是伤，手臂啊腿上啊，一块又一快的红药水，紫药水。
而阿飞有一个非常变态的爱好。撕人家的疮疤。
是的，只要我手上的疤结得七七八八，他就会兴致勃勃地过来帮我揭掉。
一开始还是小心翼翼地从边缘一点一点的慢慢撕着，可是一个突然用力，他就会一下撕拉的把整块疤揭开，然后看着我惨叫和伤口渗出的鲜血大笑。
他喜欢揭人家的伤咖，但是从来不让别人碰他的。
他真是个混蛋呢。
我和阿飞说过，他这么喜欢喂，对喂是多么不公平啊。
他把自己的生命压在别人身上，实在是很自私的。
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啊！我这么喜欢她她要是不喜欢我你不觉得很过分嘛！他却这么吼我。
不可理喻。我只好这么想。
多年后我觉得阿飞也许都算不上是喜欢喂，也许，他只是很纠结喂喜不喜欢他这件事情。
呐，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太没有礼貌了吧！
我恶毒地这么猜测着阿飞。
我猜他一定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喜欢，我猜他只是很喜欢自己，受不了别人不喜欢他。
我还能怎么想阿飞呢。
他已经死了。死无对证。随我捏造和抹黑，他也不会爬起来反驳我，像以前那样揍我了。
这些年，我常常在遇到的人们身上看到阿飞的影子，好的影子和坏的影子。
我努力和他们相处交往。却总是脱不开对阿飞的印象。
每当我看到那些坏的阿飞，我就会忍不住。
恨不能抓着他们的头发，一巴掌一巴掌地把他们扇到哭。
但现实里我完全没有这样的力量和资格，我依旧没有任何能力，去过问另一个人的世界。
我看着他们自私，幼稚，刻薄又不懂体谅他人，永远看着别人而不想想自己是什么样子。
世界亏欠了他们，我当然也亏欠了他们，还能怎么怪罪或是改变人家呢。
他们都兀自是自己的模样，嘴里说着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好，可是却一脸傲慢的对待别人。
我在这样的相处里不知该作何判断，好的坏的。
我讨厌着这一群人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渐渐变得和他们一样。
我怕极了。
我知道，就像是喂说的，我越来越像是阿飞。
回顾经年以来的自我，简直好像真的有一个阿飞，在我的身后提着引线，控制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老是想着自己到底为何而活，想着自己应该要有一个梦想，想着自己要用尽全力奋不顾身的去喜欢一个人。
我已经不能再更加的像他了，很多时候，我几乎就是阿飞，而不是我了。
然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呢？
我说不上来。
坦白说从小我就是个很没个性的孩子，我所在做的，就是模仿我喜欢的人。
他们的动作，语言，行事的习惯，都是我模仿的对象。
几乎所有的性格，都从别人那里偷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他们，我应该是怎样的一个自己。
我希望自己能变成更好的人。
因为我觉得自己受不了更多的遗憾了。
所以我愿意接受不公平的对待，也可以忍受生活里的各种厄运和狗血。
我想，这都是他所没有经历的人生。
即使我也在想着生和死之间的种种联系，但我也要承受地活，不论轻重。
但这样的日子真的充满了委屈，充满了艰难和隔阂。
就好像用塑料片一样的体格抱着大石步步前进，还要贪心的低头去拾取散落的快乐，来中和其中的沮丧。
所以我常常想曾经，曾经。
所以我即使很不喜欢这个现实，还是拼命的迎合和妥协。
我不想留下一个乱七八糟的结果，像是阿飞。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起码想弄清楚自己为何而离开。
那个生命的开始我早就不记得了，才想有一个漂亮的落幕，也只好求一个漂亮的落幕。
我现在常常把生活看做这么一个意象。
那一年阿飞捉了整整一可乐瓶的鼻涕虫。
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一群黏腻的家伙们在一起挤动臃肿身躯的场面。
然后少年阿飞一脸坏笑，把整整一包的盐倒进了瓶子里。
世界就是那么一个模样。
阿飞让我想到很多无望的东西，比如喜欢人不喜欢自己，比如实现不了的梦想或是跌宕得找不到答案的人生。
但我也依然收起很多温暖的回忆。
最后我和喂站在阿飞的墓前。
喂又一次问道：你为什么总是喂啊喂的叫我？
我愣了一会，笑了。
我总不能说，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所以故意不好好叫你的名字啊。
就在我下定决心要认认真真地叫一次她的名字的时候，我看见阿飞那张笑得颇为调皮的遗照。
然后我说道：喂，我早就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喂也笑了。
你越来越像他了。她这么说。
我们这么告别。
我再没见见过喂。
到今天，我已经真的忘记喂的真名是什么了。
我只留着一个电话号码，记载一本长相幼稚的老旧电话簿上。
而电话簿在哪里，大概只有把我的房间翻个底朝天才能找的到。
我知道它在房间里，也知道它已经渐渐消逝。
我觉得我该为混蛋阿飞写些什么。为我这个人生中最过分的朋友写些什么。
我毕业了，上班了，不再是学生了，我二十三岁了并希望自己有与之相对的坚强。
不管想到什么都该是洒脱而又释怀的笑着，笑着。
笑得笑容尴尬凝于脸上，活像个傻孩子一样。
我想阿飞已经不再是一个包袱。
我多这么希望。
我想写出来，然后被读到，阿飞就会成为一个故事。不必尽信，深深浅浅的一个故事。
我希望有人能来问我，真的有阿飞这样一个人吗？
我希望有许多许多人能来问我。
这样一天，我自己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存在。
“混蛋阿飞不曾存在，而我依旧是完整的我。”
这样的结局到来的时候，我大概才能面对这个凶恶的世界。
而在此之前我所设想的结尾，依然是那个寒冷的冬天里，我一个人躲在空荡荡房间的衣柜里，独自哀怨地唱着：Silent All These Years，Silent All These Years。。。。
我想年轻的我一定是忧郁的。
因为阿飞。
还没人赞这篇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