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这样爱你。

活了很多年。自问对过去即便充满遗憾，也从不后悔。如果可以改变，我仍会让一切照旧发生。我有破罐破摔一路灰头土脸狼狈到底的勇气，深知自己本性如此，亦向来不够鲁莽到改变自己的命运，突如其来的暴躁情绪和大片泪渍一样都是酝酿很久的结果，我没有真正突然地情绪。我是一只秋蝉，再挣扎也没多少力气，一片落叶甚至都可杀死我，但我还要活着。这是上帝要求给我的，关于生命的尊严。
但是如果能回到某一段时光，这个假设，我喜欢。
如果我还能记得我和你第一次相遇的场景，记得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因何对你动心。会不会我现在已经把尘缘清理得有条不紊，同你和睦相处，平心静气一如我对待罪孽者的曾经。
我其实一直不可原谅自己的，就是这个。
谁都明白，没有根源的情绪最可怕。就像你在大街上被疯子杀了，毫无依据，但不可逆转。总之，就像现在一样，结局是，我死了，和死人已没什么分别。但你莫名其妙，觉得那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谈起来过去，我最咬牙切齿的地方就是，我完全不记得，或者说是完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你了，从什么时候，我爱上你了。这种伴随着成长堆积起来的习惯在日常生活里深入浅出地像是生命的本能，我很久以来对于这个信条坚持到不敢去质疑，就像先人传下来的祖训，要我拎起家族赐予我的责任，给家族的荣耀增光添彩，而觉得这些事天经地义，就算我心脏的血液深处埋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伦理孤独一样。等到我不断我反问自己的时候，我才发现自我保护的初衷已经使我把你所有不完美的地方从神经电流里抹去，有的只有你的笑容，你某些使人温暖到几乎惊艳的片段。其他的，甚至你的准确的容貌，全部都不见了。
在没有信仰的日子里，我把你当做我的信仰。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做你的太太是我生命里的第一要义。这种愿望压过了我长期以来坚持的理性的梦想。那段时间我多么深切地希望和你在一起生活，成为你身后的女人。我甘愿臣服，在你还未重新出现的情况下。
我没有开玩笑，那段时间，我洗衣，做饭，煮咖啡的时候都觉得你在我身后办公，读书，写信。我希望同你做爱，希望我鼓鼓囊囊的小腹里的那团脂肪其实是一个胚胎，里面有近一半的东西来源于你的躯干。
后来我抛出外因，认真地思考爱你这件事到底反应了我的什么需求。想明白以后，我不再怀有一个少女对心上人的娇羞，也不再对自己自我感动。因为我意识到了，我之所以在不与你相见的五年里，顶着无你消息瞒天过海把你放在心上，只是因为你没有属于我的可能。你离我很远，我们的世界毫无可以交叠的部分，所以单就这一点而言，你是完全属于我的。你是隐秘的，安全的。没有人能够同我真正分享你。你在我心里的样子也不会随着交往的深入而改变。所以这是一份完美的，没有嫉妒与猜忌的爱情。这是我爱你的动力。这是一份无法货真价实的虚幻的爱情，横隔在它与现实之间的不是金钱，不是时间，而是事实。事实是，我们本身并无深交，我爱的不是血肉栩栩的你。我爱的是我有需求的一个人。
这么想想，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平等互利的。你被我利用了。我突然觉得我很伟大，但是又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