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中缘（卷之一）游山

笑中缘
卷之一 游山
    【小生】（引）莫羡胸藏锦绣才，何如潇洒步花街。妻成八美还嫌少，尚望寒宫门再开。心儿巧，性儿歪，说我书獃不算獃。世间万事呆人做，窃玉偷香第一乖。
    （白）小生姓唐名寅，表字伯虎，别号六如，乃是江苏吴县桃花坞人士，数载芸窗，挣了九分才学，许多辛苦骗了八个妻房，个个花容玉貌，人人伶俐聪明。哈哈，说便是这等说，到底是妇人家，聪明伶俐哪里及得我来？
    （唱）我是江南一郡传名，多说区区唐学生。锦绣文章藏满腹，名公手段画丹青，故而乡场乙榜为魁首，必定金阶为紫宸。人X我，我怪人，说话全然没正经，学广才高稀什么罕，官高爵显也平平。妙不过一双得法攀花手，八美佳人配一人。
    （白）我家陆氏大娘有一句说话，说得叶恶之极：
    （唱）说道休得逞能夸大口，只怕你九房妹子却难得寻。我说：欲寻九美真容易，但不要妒忌心肠倒醋瓶。八位妻房多说道：大家没有妒心肠。学生虽则夸张说，只是恐寻不出如花九美人，更兼朋友文周祝，说我唐寅怪贼精，不盗金，不盗银，万恶穿X要偷妇人，倘你妻房也被人偷去，此事如何待怎生。这多是取笑之言作不得准，我唐寅是宽恕不伤情。
    （白）闲话少叙，只为文周久阔，祝枝山连日不来，独坐书房，好生寂寞。幸喜天气晴明，秋光皎洁，不免街上闲步一回，有何不可？
    （唱）好一个风流唐解元，姑苏才子有名声。年方弱冠潘安貌，宋玉容颜总一般。腹内才华倾八斗，心中绝不想为官。生成一副风流性，名不贪来利不贪。只图消遣寻欢乐，架拥文章撇半边。
    （白）若将唐伯虎的家计，叫穷勿穷，叫富勿富，一样有田有产，将就阔充也有了头妇女，也有小厮书童读书。伲勿曾用苦著功勿得知啥缘故，才学精通，吟诗搭对一等名功，做文章一挥而就。既然学高才高，啥落勿要巴图上进光耀门庭，只为俚才学好子了，看得功名泼娄稀松，加添少年心性比众不同，最爱寻花问柳，来朶色里尽用功，稀奇八怪挣了八位娇容，相交朋友忒多，只有祝枝山、文徵明、周文宾三家头情深义重，如弟如兄。
    讲到唐大爷个才学好末，也勿算稀罕，画点物事格外玲珑，介了唐伯虎三字，人人尽晓，名声最重，常常有人请教唐大爷扇子呀画画，单被呀画画。唐大爷要点谢意末勿算杀胜会分文不取，一概奉送，弄得故里画师生意断种，只好打磕统。
    （唱）大家咒骂这唐寅，为甚天生这样人。害人不浅伤阴隲，后代儿孙总不兴。
    （白）闲话少表。这一天乃是八月廿一，唐大爷静坐无聊，吩咐唐兴、唐寿两个书童，说道：我要外边去走一遭，你们在这书房好生照管。
    【丑】（白）啥落勿要男朶跟去捏？
    【小生】（白）就在左近玩玩，何用跟随？
    【丑】（白）哦，介末大爷出去白相相，就要转来个呢。
    【小生】（白）就回来的。
     （唱）唐寅也不换头巾，不带童儿独自行。出了自家门两扇，之间来来往往人不断，解元信步往西走。妙吓！丹桂飘香触鼻喷，猛然听得人言语：
    （白）哙二老官，目下山塘浪闹热煞，加添故宗好娘娘朶多得势。我搭伲虎丘山浪去开心游白相。
    （白）阿哥勿差，虎丘去白相白相呀。
    （唱）不说闲人成队走，书中原要说唐寅，闻言不绝洋洋喜。待我也到山塘去走一遭，看看俏佳人。
    （白）若讲老实朋友呢，自然说道：好娘娘末，看俚做啥，勿要去看。独有唐大爷风月性情，说了：好娘娘末，说来朶开心哉，仰我也去看看。还有一说，如若家内无得妻小个呢，看看倒呀罢哉吓，唐大爷屋里厢八位姑娘，才是如花之美如玉之娇，开心得势个哉。介末还要看啥？据唐大爷个意思呢，八位娇妻还嫌少，心想弄个毴，养百十廿个来白相相末好。
    （唱）才子街坊摆摆摇，人来人去闹吵吵。开张店铺层层密，窘汉生涯把扁担挑。解元正在解放走，只见劈面人来呼着腰。
    【杂】（白）阿，唐大爷勿相认我呢啥？
    【小生】（白）从不认识吓。
    【杂】（白）我倒认得唐大爷个，正要奔到府浪。唐大爷快点回府，快点回府。
    【小生】（白）做什么呵？
    【杂】（白）有事相求，必要唐大爷效劳了个落，请唐大爷回府。
    【小生】（白）到底什么事情，请先说个明白。
    【杂】（白）勿瞒唐大爷说，只为有了朋友扬州转来，多谢俚送了几件物事，我里房下说：礼无不答，必要回敬回敬末，好介落有一把扇子来里，烦劳唐大爷搨介两笔就好做了意思。
    【小生】（白）吓，原来如此。
    （唱）大爷听，笑颜开。此人也是慕名来阿。足下，我是出门不走回头路，你若有扇，快些拿出来，待我带在身边明日画，效劳小事却应该。
    【杂】（白）哈哈哈，唐大爷真正好人，省了我一段路哉。待唐大爷画端整了，仰我来拿没哉。大爷诺，扇子一把，收拾好了。
    （唱）大爷接扇藏衣袖，要到虎丘游玩乐心怀，飘然出了阊门外。
    （白）诺，更加热闹了。
    （唱）人去人来挤挤挨，挑粪之人真惹厌，几乎撞跌小书獃。过了渡生桥一座，茶坊酒肆密密层，一心要到山塘去，行过塘桥步直街，摇摇摆摆闲观看，果然是，七里山塘花遍载，皆因秋景无处放，只有馨香丹桂开，正是春光不及秋光好。人不闲游也是呆，只见沿塘店馆设，齐集交易公平多为财，耍货多将摊头摆，游人买去骗小孩，许多食物招人买，卖客招呼主顾来。又只见水内荡河船不断，一舟过了一舟来，十番丝竹清音奏，两面纱窗左右开，船内妇人穿艳服，珠花玉朶戴金钗，岸上游人多观看，沿塘一代挤挤挨。
    （白）妙吓！果然好玩也。
    （唱）你看万紫千红总是春，花香鸟语锦乾坤。讴歌遍发阳春调，骚人携酒泛金樽。湖中画舫小亭心，立着多娇体态轻，妆成一派迎人笑，轻盈袅娜未为精。
    《西江月》你听鸟转林无俗，落花流水有情。隔岸桂花相映。不计寻香女伴。更多拾翠书生，吴江一曲最堪听，真真良辰美景。
    （唱）你看，那边女子在楼头，春入眉心两点愁。莫不是，忽见伤秋如此样，悔叫夫婿觅封侯。
    （白）阿，你看那边站一女子，稍有几分姿色。
    （唱）不晓谁家窈窕娘，好风吹过一团香。莫不是，昨宵待帐迎韩寿，今朝欲续凤求凰。一度春风情未足，倚门端的为刘郎。
    （白）不但一位如花似玉，后面还有一位女子。
    （唱）细睹情形真可异，青丝仿佛懒梳妆。人情似倦还非倦，意态轻含午梦长。想必她，久恋阳台巫峡梦，当有余香在锦囊。可爱她，两点秋波水一汪，隔河遥盼意偏长。情传两次勾魂态，倒不要错认刘郎是阮郎。但见她，罗裙底下金莲小，红袖弯梢玉笋长。依稀美色似红杏，仿佛娇容似海棠。唐寅正在来观看，忽听那首闹盈盈。
     （白）勿好哉！一个看女客个毴养跌来水里哉！快燥点救俚起来。大家才说勿要救。啥个？勿要救看女客了跌翻来水里厢子，况杀故个肏娘贼个！阿哥XX看，阿见水面浪伸出一双手来，漾起子两个指头，似乎说道，救了起来，谢俚二千铜钱？是阿，不是二千铜钱末，就是两千印子介末，仰我到手了二两银了落介。
    （唱）那人生性最贪财，衣袖捎捎赶过来，就把落水之人拖上岸，乃是一个坐馆先生穷秀才，浑身上下衣裳湿，失落了头上巾儿足上鞋。
    （白）那个贪财的朋友也把两个指头漾了几漾，说道：拿得来。那个下水的问道：拿什么来？阿俉俚光光水里厢伸起两个指头一漾，阿说救子俉起来，谢我二千铜钱吓？原来如此，但是你理会差了，我是前番看妇人跌下水中过的，今日乃是第二次了，故而二个指头伸出来一漾。那间末倒运哉！
    （唱）旁人见了笑哈哈，介个毴养也要看女客，橄榄头上光秃秃，只落了鞋子只剩袜。
    （白）哈哈哈，笑话，笑话。
    
    （唱）解元一路暗思量，为什么并无一个美红妆？到了虎丘山一座，只见游人不绝玩秋光。
    （白）只种乃半塘寺了，不免观看一回，再做道理。未进山门先观热闹，只见那些做买卖的很多，处处招呼主顾。闲人游玩叫弟喊哥，有的少年浪子倚仗钱多摇摇摆摆，穿着纱罗走来走去，要看娇娥；有的穷贫汉子，行业全无，衣衫不整，好似囚徒，横柱吃子饭无啥干，山塘浪步步，半塘寺里睃睃；还有妇女烧香出的出进的进，赛如采花时里个蜜蜂能介一般，不计其数。撞着了，认得个交身过个朋友，立住攀谈，啰啰嗦嗦，勿说闲文说说家务，勿知趣个堂眷，带累别人勿好走路。
    【末】（白）呔！站开点！
    （唱）但只见，香烛肩挑吆喝来，一乘官轿四人抬，家奴同导分班走。
    （白）肏娘的，照什么还不走开！
    （唱）闲汉游头尽站开，旁边解元心内想，谅来乡宦女裙钗。要知三笑留情意，遇美情由下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