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鸟

      我住在一片森林之中。每到春夏之际，高耸的树们浸出深绿色的繁茂总是能恰好能拂过我的百叶窗，密密匝匝，在我和邻居家的房子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凝望这片绿色总是能让我忘了来处和归处，长时间坐或立一动不动，沉湎于这新英格兰地区的凉爽夏季。白日里阳光总是那么明媚动人，天蓝如水滴浮云几朵；清晨和傍晚由于树荫的遮蔽，以及温柔的夜风，总能带来一阵清凉。夜晚时分天一般还没那么早暗下去，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枝蔓演化成了一片片黑色的纹饰，遮住蓝泛白的天空。这时候我总习惯拉开窗户，坐在靠窗的书桌前边写作业，放巴赫的大提琴曲，或是合上单纯听闻鸟类的啼叫。这里的鸟儿夜晚躲在漆黑的树丛间，总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有时候，他们又集体停止了合唱——就像刚才，自然又突然恢复了静寂，接着初啼几声，不一会儿寂静的森林里又响起了大合唱。
      鸟鸣在这里的夏日总是很容易听见的。这里的鸟的种类是很多的，有的长的很漂亮，乌黑的羽翅，一抹嫣红的双颊，儿时我似乎在百科全书上看到过它的名字，却又不记得了。它们似乎都不怎么怕人，养的肥肥壮壮，停在草地上的看到人来追，也就是懒懒散散跳几步，看人懒得追了便又停了下来。当我刚搬来之前，这个房子屋顶上的树上曾经住着一对鸟夫妇，一只红，一只蓝，他们在我卫生间的十字窗外边的小块突出的红砖上搭了一个窝巢，我来的时候搭着梯子看，里面已经躺着两三个圆滚滚的蓝色鸟蛋。刚开始它们对我不怎么友善，一看到我进门就开始大声疾呼，像是尖叫一般的声音，翅膀扑棱扑棱从我头顶上越过，似是警告，害怕我碰坏他们孩子的蛋壳。但看我不曾伤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但当我一进门每天还是警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过了些时日，警戒莫名解除了，我一看才知道小鸟们已经破壳都飞走了，这时候我才叫人把红砖上的茅草给清掉，不过那个小巧的窝，做的真的是相当漂亮。
      鸟儿总是起得最早。有时候彻夜没睡，等到真正躺下已是清晨四点半，天已蒙蒙亮，即使关着窗鸟儿的一两声清脆的鸣叫也能传入我的耳廓。这时候总是想，天快亮了，赶紧睡吧。裹着被子入梦，有时总能听见惊鸟突然从树上飞起翅膀扑啦啦的声音。可能是因为睡眠少，我一年里很少很少做梦。我想，在梦里会遇见什么呢。是当年在故乡那架老钢琴录音，弹苏打绿的《左边》，把芒果树上麻雀的叽喳声和修路机的轰隆录进去的曾经，还是在北京的清晨，坐着公交经过永定门，晨光照着朱红色的城门楼子，从校园上的牌匾下走过，踏上石板路，悠扬的鸽哨在固定的时刻响起伴随着火烧云的天幕上一群扑啦啦飞过的圈养白鸽？他们是那样的优雅，总是一圈又一圈的在我们校园上空盘旋，我走到校门口总是不禁抬头仰望他们，脑海里又回旋起了苏打绿的另一支旋律“看天空里浮云悠游，羡煞了我的不自由”。这只今日已然火遍中国的小清新乐队当年竟是我的精神支柱，他们陪伴着我，度过那么多的不曾自由的年岁。
      然后回到现实。除了鸟，这里的动物总是那样多。躲在灌木下的雪白的狐狸，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列队的野生火烈鸟，住在我家后院的野生驯鹿一家，已然是这条街上广为相传的事情，以及有时候过马路一定要小心，不然就会不小心撞到横冲直撞过马路的小松鼠们。下雨的时候会有蛇出没，昆虫也是那样多——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在这里我似乎才能真正感受到自然的奥义，那些在城市里消失的，被忽略的缓慢调子，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被寻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