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1）

2027年6月6日，下午4点，风铃茶吧。
一个清凉白色夏装的长发女孩坐在我面前，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乳白色瓶子，郑重地双手递给我。我接过，打开瓶子，取出英文说明书，一枚醒目的胶囊映入眼帘。
那枚胶囊看上去很普通，外壳一半红色，一半白色，比一般的胶囊大一倍左右，但也不算太大，光洁的外表隐隐映射出茫然的我和对面女孩的身影。
我知道这是什么，有怎样的离奇作用，但从内心还是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会对人体产生那么大的改变。
这枚胶囊是本世纪二十年代生化科技的结晶。它有一个复杂冗长的英文名称，简称为“苯菲特林”，俗称为“聪明药”，其中含有一种特殊苯化合物，服下之后，能够迅速激活人的神经元突触结构，使得突触超速增生，且神经介质传递加快，作用是提升人的智力，用智商指数测量，大概能提到二十到三十个点不等，具体因人而异。可以肯定的是，智力平平的普通人，吃了之后会变成聪明人，而聪明人可能会变成天才。
正如我亲眼在许多人身上目睹的那样，只要服下之后，十二小时内，我这个普通男生就会变成头脑敏捷，记忆超群的人中龙凤，但看着它，我却犹豫起来。
“其实……真的不合适……那么贵的东西……”
“别罗嗦了，给你你就吃吧！”
“真的……要吃吗？”
“嗯。”对面的女孩说，“再不吃，生效的时间就过了。”
“可是吃了以后，如果一辈子变成白痴怎么办？”我嗫嚅着说出了真正的担忧。
“那只是极少数人，对药性有过激反应，还不到万分之一。”女孩说，“你不会那么倒霉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像魔鬼一样诱惑着我。
“可是我记得那个大科学家丁一……”
想起丁一，我就感到一阵不寒而栗。这位世界著名的物理学家为了攻克量子力学中一个什么难关，在研究的瓶颈时期服了一枚“苯菲特林”，第二天，他获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两天后，他当众昏倒在为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等到醒来的时候，他成了一个白痴。三年后，当他在斯德哥尔摩的颁奖礼堂领取诺贝尔物理学奖时，他被家人搀扶着，目光呆滞，带着傻笑，嘴角流涎……
不到万分之一的终生致痴率，偏偏让他碰上了。
我可决不能像他那样！丁一至少还得了诺贝尔奖，可我呢？为了眼前的这场考试，值得吗？
“喂，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搞来的，我说，你还想不想和我进同一所大学了呀！”女孩娇嗔地说。看着她青春娇美的容颜，我投降了。
她是叶馨，我们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家境很好，成绩优异，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我们相爱得很晚，差不多到了高三才真正开始恋爱，但爱得像水一样纯净，火一样热烈。我无法想象，没有叶馨的日子该怎么活下去。
“想，当然想……”我苦笑说，闭着眼睛把胶囊放进嘴里，喝水吞下。感到有一团火开始在我胃里燃烧。当然，这是心理作用，药效发挥不会那么快。6小时后，才会有智力提升的迹象，12小时后会达到巅峰，维持72小时后衰退。此后，我会有好几天都不省人事，而且可能之后好几个月都思维鲁钝——如果没有像丁一那样终生白痴的话。
叶馨松了一口气，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她红着脸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们一定都能考上很好很好的大学的！高考完了以后，我们一起去，嗯，海南玩吧！”
“可是恐怕我会有好几天都爬不起来。”我苦笑着说。
“我也刚吃了，还不都是一样吗，等过几天就好了。”叶馨说，“将来我们有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在一起呢！”
叶馨像燕子一样轻盈地飞走了。我慢慢地起身往家里走去，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就是在几年之前，谁也不会想到，我们的生活会变得这么奇特。
“苯菲特林”，聪明药，给你三天的聪明，却可能让你头脑昏沉好几天，甚至对智力造成永久性的损害。一般来说，除了像艺术家创作、科研攻关这类的少数情形下，很少用得着它。即使在科研上也不是每次都能奏效的，这种药对智力越高的人能够提高的效率越低，提高的那一点智力对于思考真正深邃的前沿问题不一定够。丁一那种情况是少数的幸运儿（如果这也能算幸运的话），更多的是用了也一无所获。
但对于另一个群体来说，这东西却可以说是天降福音，那就是我们学生。特别是临近高考的高中生。智商提高二三十点，同时可以令头脑高度兴奋，不需要睡觉，记忆力大为增强，背课文和单词变得易如反掌；表达能力大增，写作文文思泉涌；做理科题也会思路敏捷很多，能够轻松看出基本解题思路，至少用过的人是这么说的。
前提是，如果只有你一个人用的话。
但事实上，自从这种灵药推出后，很多本来的差生一举考上了本科、重点、甚至北大清华，效果明显之极，这推动了考生们疯狂地抢购这种药品。据调查，去年有37%的学生用了苯菲特林。现在的我们，高中毕业后不会再欢呼雀跃，通宵达旦地狂欢，那些可以为自己考上大学而狂欢的人大都昏睡在家里，怎么叫也叫不醒。其中还有大约万分之一的人，会永远停留在这个状态。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
其实这种提高毫无意义，考生即使在复苏后，智力也只能缓慢恢复正常，据说还会比之前略有下降。这对大学招生来说是很不利的，因为很可能招到的是经过短暂智力提升的差生。因此在苯菲特林进入市场后第二年，教育部就严令禁止在高考及任何考试中使用这种药物，直到现在禁令仍然保留。
但滑稽的是，虽然有严令禁止，虽然从尿检中就能发现考生是否服用了苯菲特林，但禁令形同虚设，基本上不会有人去查，只有实在点背的倒霉蛋才会被抓。官方的解释是，在各考场外普遍设置检验设备和人员成本太高，“暂时”难以到位。但实际上，人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苯菲特林是国内无力生产的一种西药，只能依赖进口。而且非常昂贵，最初是上百万元一枚，现在降到了十万元左右，在这个贫富分化日益严峻的社会中，对老百姓来说，还是难以负担，富二代官二代们却能轻松承担。所以那些公务员和有钱人的子女，条件最好的当然是出国念洋校去了。但另一些哪怕平时从不用功读书，只要吃一枚苯菲特林，再临时抱佛脚看几天书，也可以通过本该公平的高考，轻松考上好的大学。由于这个庞大的利益团体的强烈阻挠，使得禁令变成了一纸空文，因为这对他们最有利。恐怕只有等到价格再降几万元，一般老百姓才能用得起……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人人都用得起，无非是恢复到了从前的状况，大家除了在考后头脑昏沉很长时间之外，还有什么好处？当然，人家都用，如果你不用，最后的失败者只能是你自己。
我正胡思乱想，手机响了，是叶馨发来的短信：“感觉怎么样？等到智力提升后注意复习，嘻嘻，我在未名湖等你哦。”后面是一张温暖的笑脸。
我心中暖暖的，她本来成绩很不错，又吃了苯非特林，考上北大估计没什么问题。我呢，其实成绩一般，家庭条件也不好，就是长得不错，而且是校篮球队的主力，让她看上了我这个华而不实的阳光小子。这次还给我带了一枚苯菲特林，这是她爸爸从国外偷偷带回来的，虽然没有国内那么贵得离谱，但也要好几千美元吧。据说正规渠道进口的，政府都征收了百分之好几百的关税，目的除了牟取暴利，还是为了阻挠平民子弟也用上苯非特林。我能免费得到一枚，真是奇迹了。
我想，考上大学之后，一定不能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