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英国工会运动对英国政党派系的影响——兼谈英国传统与现代化的牵连
节选自帕尔默《现代世界史》第14章、15章
19世纪50年代的繁荣有利于工会形成，因为当雇主最需要工人的服务时，工人总是能够最容易地组织起来。最初时期的代表性组织是同业协会，亦即同行业技术工人协会，比如木工工会。1851年，在工程师（即机械师）的联合引导下，一种“新型的”工联主义（trade unionism）在英格兰得到最充分的发展。这就是“新型的”工会官员们采取的方针：带领工会脱离政治，忘掉宪章派的半社会主义，抛弃欧文的全体工人都属于“一个大工会”的堂皇宏伟的设想，集中力量为各个单独行业谋求利益。这些新领导建议与雇主讲道理，避免罢工，积蓄工会基金，逐步增加他们的会员。他们在这方面做得非常成功，工会也打下了牢固的基础；这些工人阶级代言人出乎意料的温和，使英国两大政党大感放心，遂于1867年联合给予城市工人选举权。
在19世纪80年代，特别是由于1889年伦敦码头工人大罢工（它导致伦敦港口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第一次限于瘫痪状态），非技术工人工会开始形成。产业工联主义，也就是说某种产业如煤炭业或运输业的全体工人都参加同一工会，不考虑工人个人的技术或工作，也在这时开始形成。在某些情况下，从前的技术工会会员与在他们身边工作的非技术工人联合在一起。到1900年，大不列颠大约有200万工会会员，而德国仅有85万人，法国才25万人。
很大程度上因为英国工人在工联主义方面取得前所未有的进展，在集体与雇主谈判时相当成功地施加压力，他们在形成一个工人的政党方面，比他们的大陆同行要缓慢得多。直到19世纪80年代，在公认的社会主义者已经进入法国、比利时和德国的议会以后，英国才仅有半打被称为“自由主义劳动者”的男性工人被列入自由党候选人的名单之中。在工联官员和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共同努力下，英国工党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得以建立起来。大陆的工会往往受社会主义政党领导，甚至由这类政党所创办。在英国，则是工会使工党产生，并随后加以领导。英国工会的影响，使得工党比大陆上的工人阶级的政党少了一些社会主义的味道。它的产生和壮大，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把工会当作已确立并且受人尊敬的制度来加以保护的愿望。
但在1901年，英国法庭的一项裁决使工会受到生死存亡的威胁，这项“塔弗维尔裁决”裁定：工会要为雇主在罢工期间所蒙受的经济损失承担财政责任。这样的话，哪怕是一次时间最短和最有秩序的罢工，都将耗尽工会的基金而毁灭工会。对“塔弗维尔裁决”的反对，将工会和所有其他现存的劳工组织及社会主义组织统一了起来，并加速了现代工党的形成。在1906年的选举中，新成立的工党获得议会中29个席位，议会因此以新立法否决了“塔弗维尔裁决”。跟着没过几年，主要由于来自劳动者方面的压力，自由党政府（1906-1916）促使议会通过了社会立法。
自由党人通过了一整套蔚为壮观的社会福利计划，对疾病、意外事故、老年和某种程度的失业死刑保险；指定了一项适当的最低工资法；职业介绍所（即就业局）在全国各地到处建立起来；对罢工和工会其他活动的限制被取消了。为了应付政府的各项开支，以及新年计划所必需的费用，财政大臣乔治提出1909年度预算，要求缴纳累进所得税和遗产税：纳税人愈富有，他应缴纳的税率则愈高。他实际上发展了当时关于应用税收来缓和贫富两极分化的新颖思想。这是个“战争预算”，他说，他打算“去进行一场反贫穷的战争”。预算的敛财方法主要指向土地贵族，因而引起他们激烈的反对，尤其是在上议院。在那里围绕着预算进行的争论，导致在宪法上进一步削减上议院的权力。1911年通过的议会法，剥夺了上议院对财政事务的全部否决权；对下议院其他法案的否决权也被全部剥夺，只有延缓两年的搁置权。同时，政府同意给下议院支付薪金，从而使工人和其他没有独立收入的人有了进入议会的可能性。
自由党人正在接受一个由国家积极干预社会事务和经济事务的纲领，这是以自由放任主义和曼切斯特学说为基础的旧自由主义所断然反对的。鉴于自由党人在积极地需求劳动者的支持和大幅度修改他们的传统纲领，保守党在20世纪不但成为了土地所有者的党，还成了工业有产者的党，同时取代自由党成为经济自由主义和自由贸易的拥护者。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经过一代人时间，保守党仍然是这个国家的两大政党之一，而自由党则已经被工党远远超过了。
补充一则：英国议会的特殊性
评述：
帕尔默在这里很清晰的整理了温和的、避免政治意涵的工会主义运动如何一步步形成具有政治意涵的工党（工人获得选举权、劳工组织如何团结），并影响英国政党派系局面（自由党这个“资产阶级政党”如何逐步迎合工人阶级，而保守党这个”非资产阶级政党”又如何逐步成为一个“资产阶级政党”）和议会制度（对上议院的限权，给下议院支付薪金）。
这里整理出来的线索，很好的给Raymond Williams有关“工人阶级文化”的论述提供了一个例子。威廉斯认为，工人阶级由于其自身地位的缘故，自工业革命后就没有产生狭义上的所谓文化。这个阶级所生产的文化是集体性的民主机构，诸如工会，合作化运动或者政治党派等。认识到这点非常重要。工人阶级文化，以及历经的阶段而言，基本上是社会性的（因为它创造了机构），而非个体性的（特别是在智性或想象性作品上），如果把这些置于具体语境中进行考虑，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凡的创造性成果。工人阶级运动对待教育，学问以及艺术的态度总体上有着良好的记录。它寻求扩展这些机构，使它们获得更为广泛的社会认可。当光明来到，我们举目四望时会发现，践踏学问的事情，终究并非他们所为。——威廉斯《文化与社会》p339
另外，这个线索也给“无产阶级权力如何从资产阶级权力逐步演化而成”这个命题提供了一个相当生动的例子，经济基础如何影响上层建筑的例子。
当然，英国这个“现代化”的特例之所以能够成立，是和其中世纪传统是有关联的，比如上文提及的英国议会的特殊性。假使英国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贵族传统”没有那么强烈，那么小地主阶级很可能就如大陆议会那样被吸收进上议院，那么英国下议院就不可能有其强大而独立的作用，那么英国议会体制很可能无法稳定存续，会如法国出现君主制和共和制之间的摇摆。那么，后续的工人阶级稳定地形成工党并逐步进入议会发挥作用的趋势可能就会有另一番景象了。
19世纪50年代的繁荣有利于工会形成，因为当雇主最需要工人的服务时，工人总是能够最容易地组织起来。最初时期的代表性组织是同业协会，亦即同行业技术工人协会，比如木工工会。1851年，在工程师（即机械师）的联合引导下，一种“新型的”工联主义（trade unionism）在英格兰得到最充分的发展。这就是“新型的”工会官员们采取的方针：带领工会脱离政治，忘掉宪章派的半社会主义，抛弃欧文的全体工人都属于“一个大工会”的堂皇宏伟的设想，集中力量为各个单独行业谋求利益。这些新领导建议与雇主讲道理，避免罢工，积蓄工会基金，逐步增加他们的会员。他们在这方面做得非常成功，工会也打下了牢固的基础；这些工人阶级代言人出乎意料的温和，使英国两大政党大感放心，遂于1867年联合给予城市工人选举权。
在19世纪80年代，特别是由于1889年伦敦码头工人大罢工（它导致伦敦港口自法国大革命以来第一次限于瘫痪状态），非技术工人工会开始形成。产业工联主义，也就是说某种产业如煤炭业或运输业的全体工人都参加同一工会，不考虑工人个人的技术或工作，也在这时开始形成。在某些情况下，从前的技术工会会员与在他们身边工作的非技术工人联合在一起。到1900年，大不列颠大约有200万工会会员，而德国仅有85万人，法国才25万人。
很大程度上因为英国工人在工联主义方面取得前所未有的进展，在集体与雇主谈判时相当成功地施加压力，他们在形成一个工人的政党方面，比他们的大陆同行要缓慢得多。直到19世纪80年代，在公认的社会主义者已经进入法国、比利时和德国的议会以后，英国才仅有半打被称为“自由主义劳动者”的男性工人被列入自由党候选人的名单之中。在工联官员和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共同努力下，英国工党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得以建立起来。大陆的工会往往受社会主义政党领导，甚至由这类政党所创办。在英国，则是工会使工党产生，并随后加以领导。英国工会的影响，使得工党比大陆上的工人阶级的政党少了一些社会主义的味道。它的产生和壮大，在很大程度上应归因于把工会当作已确立并且受人尊敬的制度来加以保护的愿望。
但在1901年，英国法庭的一项裁决使工会受到生死存亡的威胁，这项“塔弗维尔裁决”裁定：工会要为雇主在罢工期间所蒙受的经济损失承担财政责任。这样的话，哪怕是一次时间最短和最有秩序的罢工，都将耗尽工会的基金而毁灭工会。对“塔弗维尔裁决”的反对，将工会和所有其他现存的劳工组织及社会主义组织统一了起来，并加速了现代工党的形成。在1906年的选举中，新成立的工党获得议会中29个席位，议会因此以新立法否决了“塔弗维尔裁决”。跟着没过几年，主要由于来自劳动者方面的压力，自由党政府（1906-1916）促使议会通过了社会立法。
自由党人通过了一整套蔚为壮观的社会福利计划，对疾病、意外事故、老年和某种程度的失业死刑保险；指定了一项适当的最低工资法；职业介绍所（即就业局）在全国各地到处建立起来；对罢工和工会其他活动的限制被取消了。为了应付政府的各项开支，以及新年计划所必需的费用，财政大臣乔治提出1909年度预算，要求缴纳累进所得税和遗产税：纳税人愈富有，他应缴纳的税率则愈高。他实际上发展了当时关于应用税收来缓和贫富两极分化的新颖思想。这是个“战争预算”，他说，他打算“去进行一场反贫穷的战争”。预算的敛财方法主要指向土地贵族，因而引起他们激烈的反对，尤其是在上议院。在那里围绕着预算进行的争论，导致在宪法上进一步削减上议院的权力。1911年通过的议会法，剥夺了上议院对财政事务的全部否决权；对下议院其他法案的否决权也被全部剥夺，只有延缓两年的搁置权。同时，政府同意给下议院支付薪金，从而使工人和其他没有独立收入的人有了进入议会的可能性。
自由党人正在接受一个由国家积极干预社会事务和经济事务的纲领，这是以自由放任主义和曼切斯特学说为基础的旧自由主义所断然反对的。鉴于自由党人在积极地需求劳动者的支持和大幅度修改他们的传统纲领，保守党在20世纪不但成为了土地所有者的党，还成了工业有产者的党，同时取代自由党成为经济自由主义和自由贸易的拥护者。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经过一代人时间，保守党仍然是这个国家的两大政党之一，而自由党则已经被工党远远超过了。
补充一则：英国议会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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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默在这里很清晰的整理了温和的、避免政治意涵的工会主义运动如何一步步形成具有政治意涵的工党（工人获得选举权、劳工组织如何团结），并影响英国政党派系局面（自由党这个“资产阶级政党”如何逐步迎合工人阶级，而保守党这个”非资产阶级政党”又如何逐步成为一个“资产阶级政党”）和议会制度（对上议院的限权，给下议院支付薪金）。
这里整理出来的线索，很好的给Raymond Williams有关“工人阶级文化”的论述提供了一个例子。威廉斯认为，工人阶级由于其自身地位的缘故，自工业革命后就没有产生狭义上的所谓文化。这个阶级所生产的文化是集体性的民主机构，诸如工会，合作化运动或者政治党派等。认识到这点非常重要。工人阶级文化，以及历经的阶段而言，基本上是社会性的（因为它创造了机构），而非个体性的（特别是在智性或想象性作品上），如果把这些置于具体语境中进行考虑，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凡的创造性成果。工人阶级运动对待教育，学问以及艺术的态度总体上有着良好的记录。它寻求扩展这些机构，使它们获得更为广泛的社会认可。当光明来到，我们举目四望时会发现，践踏学问的事情，终究并非他们所为。——威廉斯《文化与社会》p339
另外，这个线索也给“无产阶级权力如何从资产阶级权力逐步演化而成”这个命题提供了一个相当生动的例子，经济基础如何影响上层建筑的例子。
当然，英国这个“现代化”的特例之所以能够成立，是和其中世纪传统是有关联的，比如上文提及的英国议会的特殊性。假使英国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贵族传统”没有那么强烈，那么小地主阶级很可能就如大陆议会那样被吸收进上议院，那么英国下议院就不可能有其强大而独立的作用，那么英国议会体制很可能无法稳定存续，会如法国出现君主制和共和制之间的摇摆。那么，后续的工人阶级稳定地形成工党并逐步进入议会发挥作用的趋势可能就会有另一番景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