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骗子

日历翻到5月，才发现其实那么快4年就过了。
这个时候我坐在15楼房间的桌边，房间有很大的窗户，我可以吹着海风，眼出窗外就能望见海，天气好的时候对岸香港的高楼也隐约可见。灯火总是那么耀眼的，大马路的车流从来没有歇停过。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烦躁，但呆着呆着那些声音好像就都飘远了。
我很久没想起你了。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不过这代表着我一贯的没心没肺，也证明我过的还凑合开心。我想你必须为我高兴。
那时候我们都没见过海。就只见过山啊，江啊，还有河。在康定看到大渡河那次，桥下面黄扑扑的水像沸了一样，一个劲翻滚。我们站在桥上都听不见彼此说话，只有用吼的，往桥下看总是有一种心悬着的感觉，就像担心桥会突然垮掉一般。突然你凑过来很神秘地问我如果你掉下去了怎么办？其实那时候我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愣了好一会没回答上。突然你一伸手轻轻推了我一把，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就直接掉了下去，一下就被吞噬了的感觉。我大骂你，要追着你打，你就笑着跑，背后的画板也像在跟着跑。然后你突然回头说了一句话，我当时其实真没听清。不过现在想来，你一定是在说：放心吧，我会救你的。
如果我再去大渡河，不知道现在的水是否还是像10几年前那样急，可能不用吼的也能听见了。
我还是有点后悔我没有说那句我会救你的，玩笑话也好。
当初你决定考美院的时候我其实很嫉妒你。你有你的坚持所以其他的都不在意，上学的时候我已经做了选择，大概也不能叫退缩，只好找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我内心自卑的很，相反你在我心中就是个勇士。每个人在一定的时期都会有一个崇拜的人，那段时间我就觉得你很牛逼，那个时候应该还没有牛逼这个词，但就是觉得有你这样的朋友很自豪，发自内心的那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会很牛气地说我有个朋友，怎么怎么样，然后感觉自己都无限光辉了。其实在一般人眼里你一点都算不上好，可能是因为你的三观和别人不在一条线上，不过那时候我还不太懂，自己的心气又高，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你，大概是因为你的与众不同让我不知道该以哪种方式和你交流了。你肯定不知道，你把我想太好。
那个时候我们还说一起去海边的，你说你只用炭笔，而且黑白对比，不要灰。我对色彩的敏感度很低，很多时候我都怀疑自己。但是你不一样，我猜你这样做是为了向我证明不要颜色也是可以的，你嘴上不说但是还是想鼓励我，你一定是这样想的。
早上刚好读完了月亮与六便士，不晓得怎么就想起你了，还艺术家，你要是晓得还不笑醒。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艺术家的，不管怎么样，就算被批得体无完肤，踏削得一无是处，自个心里必须坚定自己就是。这种坚定要极其厚颜无耻，极其自私无赖，极其冷漠无情，极其让人厌恶，只有所有人都不理解，才会有最自由的内心空间，某一刻我在想你可能就是这样的，因为你一直都那么坚定，所以大概也让人讨厌吧。总是要牺牲一点的，不是自己就是别人。只是普通人看来的牺牲都不算牺牲，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觉得这样太孤独了，当时我也是同情你的，夹杂着很复杂的崇拜。所以我一直坚信你的选择是对的。即使4年前的今天你的坚持让你死在了半路上，什么都没留下来。
我们没有机会去海边了，就连最近的昭觉寺都没法去了。狗日的骗子。我想过我们可以坐下来，背靠背，各画一半的天一半的海一半的沙滩，然后拼起来，好像就是整个世界了。但是你自己先死掉了。
我去了很多不同的海边，但是我一次都没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