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行
又是清明,新鲜的嫩叶透得出水来,在雨中风中飘飘洒洒得让人心碎。但今日是阴天,一段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历史。 西山脚下人多得像一群蜂。这寂寞的山,不知道现在是何种感受。从正门一直走上长长的阶梯,有些闯不过气来,这山,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矮。到了山腰,路分成两条,通向左右,站在栏杆前徘徊,犹豫着要走哪条路。望着下面及远处灰色的楼房,近处是一幢幢,到远了便是一堆,像是随意被放在那里的荒凉风景,但毫无疑问,那里有人在走动,而且那里或许比这里更生机勃勃,一个浓妆艳抹的妇女的尖声尖气,车辆刺耳的叫声,孩子一次次摸到冰冷的铁门,一切生硬的东西在那里各自相安无事。右边的那条路几乎没有人走,人们大多选择了左边的路,特别是拖家带口的人,印象中左边那条路可能通往山庄酒家,所以最后走上了右边那条路。走这条路的多为成群结队的学生或情侣。 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但心里认为,四川一带,山川最为灵秀,并且有山必有寺庙,古建筑或仿古建筑,此种灵秀也渗透到当地人身上,不论男女,大部分人的皮肤都白净水润,玉石一般透着天光,也许古代的风情在这里保留了不少。同时我也很心痛不理解他们竟然能够狠心将青山活生生一座座挖去,露出那红色的土(我想那都是血,都是鲜红的血),再用团团水泥包住,就像古时的裹脚布。山上树木错乱交杂,藤蔓丛生,并不有顺序,从路上看下去,树干的黑影优美的交错着,可观可闻,韵律十足,像是有双上帝的手所造设。风起时,一根小藤的晃动牵动着整个风景,也牵动整个美的神经。树下成片的鸢尾花,洁白的,带着浅紫的,全都仰着面,那玲珑的笑容。女孩子都站到花里留念,一边喃喃说道,这是什么花?这是鸢尾,这是鸢尾,我在心里一路想这么对他们说,他们一定会记住这个美丽的名字。后来一对中年夫妇,女的带着渴望问男的,这是什么花,男的摇头不知。我说是鸢尾。鸢尾,她独自默念了这个名字。 并不知道前方通向哪里,就这样沿着路走着。城市在脚下,此刻它是彻彻底底被抛弃了,我回头看它,那么遥远了,不是远方,仅仅因为我站在高处,我吹着山风,吹着别处吹来的风。仰望每一棵大树,那迷人的姿态,让我想一直仰望。最后到了一处长廊,长廊边上种着竹子。喜欢看长廊顶上绘上去的花纹和国画,松,石,狮,虎,飘然的古人等,都栩栩如生,我想建这长廊的人就是画家。长廊都是木制的,漆着枣红或栗黑的漆,摸着有种温厚的感觉。出了长廊几步远是一个凉亭,凉亭上照旧是长廊上那种花纹,亭子顶上凹凸有致,形成一个庄重的带着宗教气息的图案。往前走是一条有些弯曲的路,柏树夹道,看不到路的尽头,都掩映在带着灰色的柏树中了。到这里便凉快起来了,风从树缝里吹过来,有种山雨的清凉。行人一阵一阵过来,有时候路上看到一个长长的喧闹的队伍,一会儿就一个人也没有了,像是消失了一样,只剩下灰暗的树,白眼睛的路灯和我面面相对。 过了这条古意盎然的路,便到了酒庄,周围有一个游乐场,后来我才明白,酒庄其实是一个中心,无论从哪边走都会走到这里。酒庄的建筑也是古式的,门前树木修长秀美,从门外看里面幽深静谧。外面的空地上樟树遮天,石凳上坐满了人。这里也是乘坐缆车的地方,乘坐缆车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能够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在空中看对面的山和脚下的树倒是很不错的。而走山路,一是感觉到了脚的重量,平时我们几乎想不起它,二是在山边的地方,你会觉得这座山因为你低低的俯视而升起一种神圣。 走进酒庄,一同来的一行人便混杂到人群之中,不见他们再往前走。穿过缆车走过的路径,一直往山顶走,树木更为清朗,大概因为上面阳光更好。行行复重重,最后柳暗花明,看见寺庙砖红色的建筑,精美的尖角。这里已经来过一次,但并无更多喜欢。来者多花些钱买香火拜菩萨,或算命,或往许愿池里扔些硬币。这里也有不少出家人,都穿着泥土色的宽松衣物,衬着里面的白底内衫,他们在山间寺庙穿行,很有一种飘逸的感觉。但可惜的是,我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事真正的修道之人,因为钱的缘故,很多人其实是伪装的。白天他们总被打扰,也许到了晚上,真正的修行才会开始。稍稍看了下这里的建筑,眺望山下地处的山和远处的房屋,便下山了。有一条下山的路,我通往山下,但沿途的路没有岔道,一股脑的通到山下,又颇为陡峭,我便决定原路返回到酒庄,既然它作为一个中心,必定可以通往很多不同的地方。 绕过酒庄,走上的路走少见行人。不知名的鸟在这树啼叫,便可听到远远的看不到的那树传来深情的和声。轻轻走近了去看它,它仍若无其事的叫着,但在我被树上的嫩叶和千姿百态的树枝迷住的一瞬间,它就不见了。穿过一片枇杷树围绕的路,看到下面更地处的地方棕榈和芭蕉密布,便想下去。棕榈核芭蕉都是热带植物,家乡也有但不多,这里除了棕榈核芭蕉还种榕树,这在家乡几乎没有。没想到下面竟是很大一块平地,在这山上,还坐着不少休息的老年人。棕榈园的一头通往其中一个出口,另一头通往桂花园。桂花树此时都长着新叶,圆圆的树叶顶端一圈美妙的嫩绿,给经冬后显出颓丧增添了一丝生机。要是秋天到这里来,肯定会要在花香里醉了。从桂花园出去是卧云廊,如果这长廊建在更高更空阔的地方,也许会更适宜这个名字。出了走廊不知道又通向哪里。 后来看到西山石刻,具体不知道是不是就代表这四个刻在石头上的字还是另有一处石壁刻满文字或画。上了石梯之后只看到几棵美丽的黄桷树,太阳已经出来了,时间已经到了下午,这佛家的菩提树在斜光中摇动着浑身金黄的叶子,等待“涅槃”。沿着路一直走,又到了上坡的地方,上去后看到一个蹩脚的小池子,名为仙鹤潭,并不是天然的,死水一滩而已,水很脏,不如不要这个池子,让树木自己长出来,这是建风景区的一个坏主意。再往上走右边通往谢自然飞升,名字让我费解,最后觉得谢自然应该是人名。又上坡下坡穿过无人的小径,最后到了路下的一个空地。有一块大石头,那就是它了。石头后面刻着谢自然的生平。她自幼家境贫寒,在洞中潜心修炼,一日于此石得道飞升。环顾四周,黄色的竹叶发出轻微的颤音,老松树站在阳光下,满身裂纹,不见昔人的影踪。 后又几个来回,寻找地图上的栖乐古寨,可是转来转去都无法找到,但转到顺沪起义遗址,那里只有一块高高的纪念碑,周围四壁上刻着历史和画,没有去近看。那个年代山中发生了太多的故事,现在沉寂下来,山一直都在收容死亡。后来又转到经过几次的另一条下山的路,那里有个守门人售票。一座古老得墙壁上掉灰的阁楼下开着一道窄窄的门,我打算从这里下山,走了五六个小时的山路也很是累了。但还是顺便问了下古寨的位置,结果售票员告诉我这里就是,我无法理解,这里只有这一座阁楼,附近只有树,没有人家,更别提楼房了。出了寨门,果然看到上面印着栖乐古寨几个大字。沿着山路下去,发现这条路通往另一座山。路修在山脊上,而我一直在山脊上行走。 走着走着一个小男孩突然对我说有人光着脚在走路,我不知他是否是和我说话,放慢了脚步,他又用四川话对我重复。于是我停下来,他妈妈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哥哥则在路边的树丛里玩。他把手里一束野蔷薇举到我面前,说这是在最高的山上摘的,说完后也不把花拿开,我躬下身子,问是不是他摘的,他重复了前面那句话,还是对我举着花,露出那脏兮兮的小手。真可爱,我对他妈妈说。接着我向她问路,她说通往另一座山,但是要走两个多小时。已经下午三点了,本来打算回去,想想已经到这里了就继续走下去。和她聊了好一会,大抵不怎么合拍,小孩一会问问我是坐什么火车来的,然后跑一边玩去了。而后我向她道别,继续前进。走出几步后,听到身后有人在喊拜拜,原来是那个小男孩,他发现我走了便站到路上,对我喊拜拜,姐姐拜拜。我冲他笑笑也说了拜拜,然后转身离开。 这一路显得格外漫长,我有些觉得我应该早点回去,不知道自己的体力够不够翻过前面那座山。不久听到后面传来悠长的歌声,是一首民歌,但有种山歌的风味。回了好几次头,但不见人过来。于是停下来等着。过一会就看到了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年人,他只穿着汗衫,悠悠的经过我旁边,朝前面走去。一路上他都在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实际上他比我快很多,一会儿就不见他人了。在这山里遇到不少老年人,一个个精神极好,身体硬朗,颇具仙人的气质。而我一路气喘吁吁,特别是到了另一座山前,那座山特别绵长,一路只有上坡看不到下坡。到中途一个凉亭我歇了下来。几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女也在我旁边坐下。我问她们从这里下山通往哪里,她们也不知道。又问我是否一个人,我说是,她们便邀我通行。有一个女孩子对我特别亲热,与朋友讲到高兴之处竟然会挽着我的手臂,虽然我不太习惯,但还是很喜欢的。大多听他们说说笑笑,不能很懂他们的语言,她便会用普通话和我说。这一路若没有他们陪伴,必定是冗长乏味的,我已经累到极点,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到看风景上了。终于翻过这座山到了山顶,有一处开汉楼,需要另买门票,楼下是一些古物,水车,古琴之类的,可以自由玩赏,二楼是字画室,里面有一副蒋介石的字,三楼是一些玉石古董。最想的是到顶楼远眺。下午的风已经很暖和了,晴川历历,山下安静的躺着朴素的白墙青瓦的小屋,水木皆散发着清辉,仿佛另一个星球,那种惊人的美,让心一直沉坠,沉坠,直到到达水底柔软的苔藓上。城市的建筑海沫一样翻滚到天边,碎了,只剩下黑灰的阴影。 下山后发现到了西山广场,流光四溢。抬头仰望这穿行了一天的山林,不再看得到来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