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开

幸福生活是绝大多数人的追求，然而近两年来这个概念在我心中越来越模糊，渐渐地我更想要淋漓尽致的生活，有人说我这样显得消极悲观，实则我是更贪心了，因为淋漓尽致不仅仅包含了幸福。之所以提到“幸福”一词是因为想要说格桑花，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杆细瓣小，生长在高原上生命力顽强而普通的野花。
八瓣格桑花，我见过一次。
抵达上雨崩村已经傍晚七点过，风很大，天气寒冷而干燥，兜了一个大圈总算寻得落脚处。简单的标语在粗糙混泥土墙上，冰湖之家，小黑说就是这里了。房屋几乎全是木头搭建，偶有一两面墙是混泥土，屋前有一个小院落，一个直接用大原木砍成可以坐的长椅子，一个原木小桌，旁边堆上无数一摞一摞的柴火。在我看来那天的夜空是晴朗的，完全没有要下雪的前兆，星星点缀，快要十五的月亮分外亮丽，没有灯火辉煌的雨崩村在这样的月光中显得羞涩而美丽，躺在原木长椅上看夜景真陶醉，只是寒冷将我们驱赶进屋内，围坐在灶房的火堆面前烤火。
这家简陋客栈——相比普通青年旅社确实可以用简陋形容——有着三个藏民一个义工，三个藏民一个女性叫格桑，她是唯一一个普通话说得我们能听懂的，两个男性藏民，我一直没弄明白他们叫什么名字，也没弄明白谁是格桑的哥哥谁是丈夫，就叫他们扎西哥吧，义工是江西学农业的大三男孩，简单交谈间发现是一个知识非常丰富的男孩，不由也欣赏起他来。这晚一直围坐在火前聊天的还有小伟，小黑则是忙着和“为人师表”们交流，这种情况换了我早拍拍屁股谁还理她们，想来责任心这种元素确实在我细胞中少之又少。
这天晚上我彻彻底底成了大家的玩笑对象，从格桑开始，说我因烧了一根头发要触怒神灵会导致下大雪，我也将会被雪困在这里十天半月是不要想出山了，这个还真是吓到我和小伟了，而后来他们那一本正经的骗人玩笑，我们是再也不去当真了。这晚聊得很开心，和小伟喝了好多杯格桑他们打的奶茶，当中一位男藏民扎西哥，倒了一杯他们自己酿的葡萄酒，那味道我着实喜爱，浓烈无糖。简单洗刷完毕，躺在二楼木质房屋内，窗外开始刮风雪，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来整个世界已经被白雪装点，泡好所剩的最后一袋咖啡，看着格桑做早饭，一口一口喝着咖啡，觉得这是一个幸福的时刻。白天在风雪中前去神瀑，天气越来越糟糕，未能抵达神瀑，小黑在途中的小驿站生起一堆火，为此他非常自豪，用格桑的话说能在雪山中生火是非常厉害的。这一路的风景非常美丽，银装索裹，生出身在大兴安岭地区的错觉，内心无比激动。
返回到冰湖之家已经接近晚饭时间，坐在桌前休息，为人师表们也陆续抵达，当中一个路上便一直在抱怨，回到冰湖之家她进门第一句话又是抱怨，这个抱怨当中委婉地拐弯抹角包含了对我的不满，我这个人很敏感而且脾气暴躁，不过故作镇定是我的特长，所以在满腹诅咒的内心下，我也只是轻轻地站起来走开，坐到聪扎西身边和他一起看关于西藏的纪录片。聪扎西这个藏民用现在流行语言来说就是比较2，好在我也比较2，所以他对我嘿嘿笑，我也对他嘿嘿笑。
为人师表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世界总算清静了，小黑拿着粉笔在木梁上写字，我说过故作镇定一直是我的特长，我继续和聪扎西嘿嘿过去嘿嘿过来，最后小黑上楼收拾东西，我立马跑到木梁前看那斜斜歪歪的方块字，禁不住嘴角上扬。
这天晚上，我们依然围坐在火炉前，扎西哥把他的藏刀拿给我看，他普通话不流利，断断续续的字词和手语，我们也算是能够交流，他说这把藏刀是他12岁的时候他爸爸给他的，沉沉的大藏刀落在我手中，我说这样的刀对女性而言有点大了，扎西哥继续说着也有小一点的，格桑就有一把，也是年少时父辈给予的，他说好的藏刀是买不到，说关于藏刀的各种习俗，我听得出了神。
格桑进屋，于是又开始玩笑连天，说着我长得像滇金丝猴，聪扎西则询问每一个人会不会开车，他想当一个司机。我对格桑的喜爱一定是写在脸上的，我说我还会再来，我没有做过义工，如果有机会做义工我一定到冰湖之家。格桑哈哈笑着。最后我说得有点激动，我望着她：“格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格桑愣了，她不再笑：“你也不过是说说罢了。”面对格桑的回答，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默默低下头，格桑说了很多骗我的玩笑话，但我知道这句话她是真心的。火苗旺盛，熏了我的双眼。
离别的时候是飘着风雪的清早，格桑一家三人出门相送，她戴着熊宝宝一样的帽子，两个扎西哥头发依然乱糟糟，我与他们拥抱，挥别。渐行渐远，回望时已经看不见雨崩村。
天空是白色的，大山是白色的，树木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整个世界都在这白色风雪中，而我眼中开出了一朵白色八瓣格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