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抓得住风呢

一
回家的路上看到离家不远的便利店在换招牌。
写着“TZ”的招牌中间画了一排样子有些奇怪的彩色的斑马。是新开的餐馆？买衣服的店？
TZ。总之看名字不得而知，随便望了一眼，继续往家走。
路两旁的树层层叠叠有两排，因为品种不同更新叶子的时间也不一样，后面一排还只有枯着的树干，像比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手势。前面一排已经长出两种颜色不同的叶子。就是在路灯下也看得出是绿色和暗暗的红。
进院子时听见脚边有声音传来。看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嗖”一下窜到草丛里去了。
是猫吧。也许。
电梯坏了。正好。
我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轻轻地上楼，试着不要弄亮声控灯。
二
“怎么不坐电梯呢？”我问她
“今天想爬楼梯玩儿”她答道
“那一起吧”
“要不要来个比赛啊”
“？”
“谁先弄亮楼道里的灯，就打扫一个礼拜。”
她果然够轻。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
“我说，你是有多不愿意打扫啊？”
还是那个笑，每次不想回答问题或者是没什么可回答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笑。
三
眼看就要到12 楼了，这次如果比赛的话我可是不会输给你喽。
脚下不知被什么突然绊了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前倾，脚落地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灯亮了。
是猫。说白色不太合适，要稍黄一些，又不是真的黄。大概是我讨厌的米白色，脏脏的感觉（不是说猫，是“米白色”）
草丛里的那个也是它吧，居然就跟到这儿来了。
蹲下来向它伸出手想表示友好，可它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看我。罢了罢了。
拿出钥匙开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还是没有回来。
是她不见的第四天。
房间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样子。沙发上丢着她的黑色外套，唯一能和她取得联系的手机扔在茶几上，没出完的小熊饼干还剩下一半多，她喝过茶的杯子也放着没洗。
哎。懒得去打扫。
昨天耐不住了，未经允许进了他的房间。根本没有要出门旅行或者搬出去住的迹象。睡衣还扔在床上。打开衣橱，平日里穿的衣服也都在，甚至连钱包都好端端的放在写字台上。
看上去好像是出去散步了。
四
想要合租房子的时候看到她发的帖子。室友要求上写着“不多话，不爱说些有的没的”。正和我意。
欣然与她约来见面，看对方怎么都不至于是坏人又不讨厌就决定了合租。转眼两年过去，“不过问对方私事”成了我们之间并未说明却彼此遵守的约定。若不是聊天中提起某些与家庭，工作，过去经历诸种琐碎有关的事情双方都不会随便提问。
第一次见面就达成共识。这是我们的私人空间，双方都不曾带朋友来过。与陌生的异性共处一室，即便自己在怎么无所谓，也多少会被朋友玩笑几句，甚至死缠烂打非要问出些什么“关系”才罢休。不知道她朋友的习惯，反正这种朋友于我并不占少数。
 
这么一来，既无共同的圈子，共同的熟人，对于彼此的了解也只是在生活习惯和脾气上，知道她是给出版社做儿童故事的插画（可那家出版社就不清楚了）。对于她的不见，我自然无人打听，无人询问，甚至无人可以抱怨。
报警的念头从没有过。不是那方面的事情。不会有危险。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肯定不会。
五
晚饭随便用泡面打发了，冰箱里还有她买的养乐多。拿出两罐。给猫倒了一小蝶，嗅了嗅，不喝。
换了跑歩鞋准备像往常一样出去慢跑几圈顺路给猫买吃的。
开门时猫也跟了出来。也罢。
六
小区后面过了马路就是一所大学的操场。
春天晚上的空气正好。操场上没有路灯，四周大厦的光射进来也不觉得昏暗。
猫在跑道旁边的草丛里跟着我。
想要尽量跑快些，不再去想关于她离开的事情。
可脑子并不听使唤。
七
心情好的时候会一起出去正儿八经的吃一顿。
我是味觉很钝感的，每次都是她来选吃什么。那次是吃烤鱼。中间接了妈妈的电话说周末给我安排了相亲。女方的条件怎么怎么好，家长有是她多年的朋友，推不过只好勉强答应了。
“不愿意吗？”她看我一脸囧样。
“嗯”
“不是还没见过吗，说不定是会喜欢的类型。”
“喜欢什么的，感觉来了自然好。只是现在没有想和什么人交往的意愿。”
我喝了口汤问她，“你呢，有什么打算么”
她低头吃菜，抬眼瞄了我，一边嚼一边想。
“有啊。去发现生活中的爱，还有美。”
“………”
八
脚扭了一下，发出一涨一涨的痛感，不严重，可看样子不能继续跑了。
时候还早。
去校园里的小超市买了香肠，罐装牛奶和啤酒。带着猫走上看台最后一排。
九
一起散步路过喷泉广场。难得喷水的喷泉广场。
“你小时候玩过猜步吗？”她说
“石头剪子布？”
“是的”
“当然玩过”
“那就来玩儿吧，看谁先到广场尽头。”
“额”
广场上还有不少的人，二十多岁的人玩儿什么猜步，实在是…..
“天黑了，别人看不清我们的。”看起来她今天是特别的想玩。
“那就赌点儿什么吧。”我说
“输了的人要告诉对方一个秘密。”
“好”
起先是我稍稍领先。之后就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快点想好要告诉我的秘密哦，一定要是秘密才可以哦！”
她在远处冲我喊。
“喂，我又不是一定输。”
天已经黑的看不见手势了。
“出的什么一起说”
“1,2,3”“剪刀！”“石头！”
哎。
“好啦，告诉我吧，一定要是秘密才行。”
“唔。跟我来吧。”
我很快的往学校操场跑，她跟着跟着就跟不上了。
站在看台上看到她在操场一边喊我名字一边找我。黑漆漆的操场根本看不到看台上面是谁。
“嗨，在这儿”
她看见我，沿着看台楼梯上来“来这儿干嘛？”
我带她到看台最高的一排，因为很少人来，椅子都是脏的，只有最高层旁边的两个位子被我擦干净了。拉她坐下，俯看整个操场和外面灯火通明的马路。
我看见她笑。
“是不是有点失望”
“不会。很惊讶。”她说，“你晚上常来这里吗？”
“偶尔吧，晚上来喝啤酒，周末时候没事儿就来看看书。”
“嘿。看不出来呀。”有些嘲弄的笑，我已经习惯她了。
“坐在这里可以俯瞰芸芸众生，热闹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吵，运气好了还有球赛看。有时候这么看着，会觉得人真是够渺小。”
“俯瞰众生……摩羯果然当自己是上帝啊。”
十
把香肠和牛奶喂了猫。吃光了。我独自喝着啤酒。
这里能看得见草坪上躺着的情侣，这样的天气该是看不到星星的吧。温度相比白天也降低了不少。这么躺着会冷吗？他们这样依偎在一起说些什么呢？我本对此无意猜测，此时此刻却起了好奇心。
我们究竟是什么呢？或者说我们于彼此究竟是什么？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慢慢感觉到。我们根深蒂固的联系建立在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孩子。对于这个世界说知之甚少或是一无所知都可以。学校家庭社会教给的那些处事原则，人情世故，大体都能明白却不怎么相信。凡是非要亲身经历过感受过才肯去判断反映。相比于快速的拿来主义，一砖一瓦的建立起私人的认知体系，固然要比浩荡向前的大军慢下好多。却是心安理得的活法。
是遇见了她，我才能够是我。
有什么能比成为自己更让人舒服的事情呢。
风吹来，脚踝有些寒意，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十一
半夜时分猫叫醒了我。
它站在我被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我，显得十分伟岸。
打开灯。以为它是饿了或是想去厕所。都不是。
猫跳到门边，一直挠一直挠。
要出去吗？
十二
手机手表都没有带。不知道是几点。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猫上了马路就开始跑。我跟上去。
它想带我去哪儿呢？
前面站牌前停了一辆公交车。
猫跳上去，我也跳上去。
口袋里没有钱。“师傅，不好意思，我…..”
司机不理我，当我不存在一样就把车启动了。
我讪讪的走到车厢后面去。人不多不少。座位满了，过道站着三个人。
她坐在倒数第二排。
不是。
不是她。
那起码是5年，或者6年前的她。长头发，还穿着明显是高中生的校服。
十三
车上的人渐渐少了。我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尽量不让她看见我。她下车时我也跟着下去。
是郊外的一所普通小区。我悄悄跟她进楼道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
她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去。
轻轻去推门。门没有开手却伸进去了。
罢了罢了。想必是个梦吧。先看看她再说。我这么想着把整个身体伸到门里。
恰好她从卧室出来走过客厅。下了我一跳。不过她并没看见我。
普通的房间布局。衣架上挂着男士风衣和女士羽绒服。鞋柜的鞋子也各种各样。
这该是她父母的家吧。可是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
是怕黑吧。她把每个房间的灯都打开了。从卧室里拿了一块大浴巾去卫生间。
是要洗澡吧。不该跟去看的。
可是……她不关门呀….
她用宽胶带把浴巾四个角粘到镜子上。
然后放水洗头。
唔。这孩子，这么怕镜子，鬼故事看多了吧。
头发洗到一半，她开始哭起来了，一边哭一边用大毛巾把头发擦干。
“喵”猫叫了。猫跑到她脚边。她蹲在来抱起猫。还是在哭。
我愣在一边，能做些什么呢。
不吹头发。和现在的习惯一样。
她靠在床上等头发干。用一个mp3连着小音箱放歌。很happy的曲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不害怕了。晚安”她对自己说。然后躺下睡觉。眼睛却还是半睁着。猫在她身边已经睡了。
我坐在她的桌子前的转椅上。
快点睡觉吧。我在这里呢。不用害怕。
十四
闹钟响了。7点整。
梦
推开房门，猫窝在沙发上，盖着条浴巾。
浴巾？！
她的房间门关着。
轻轻推开。
锁了！！！
门口鞋架上放着她的鞋子，拖鞋不在了。
我几乎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想去把门砸开。可是拳头落到门之前的0.1秒。我停下了。
去买早点吧！
成都春天的早上空气特别好。
TZ的牌子已经按好了。彩色的斑马显得很可爱。
风很轻。
有鸟叫声一阵一阵传过来。
枯着的树干有小小的叶子冒出来。
我听得见风的声音。
我们怎么能抓得住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