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化论（五）
阿睿小姐的行动开始显露出一些异常，是在两人开始约会后第十六天的时候，等到方佳佳察觉到这一点，是在之后的第三天。
而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其实已经相当接近了。
“你这两天究竟是在查什么啊？”
方佳佳看着旁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按着手机的阿睿，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问。
此时两人正身在城南一家小小的会馆之中，这所私家会馆是方佳佳几个月前才刚刚知道的，负责人是狂热的美国B级片迷，每个星期都至少会有两三个晚上在这里放映他珍藏的各种电影，虽说是小投资的B级片，其中也不乏一些佳作，经过朋友介绍来过这里一次之后，方佳佳便养成了每星期至少来一次的习惯。
因为阿睿小姐的关系，方佳佳居然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来过这边了，今天这个晚上是他第一次把这个地方介绍给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生。在开始约会的十几天中，阿睿小姐就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对方佳佳介绍给她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活动都表现出了初见般的兴奋感，这一点让方佳佳感觉相当有成就感——只是有时他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会不会就像某些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讲的那样，是某个超级大财团或是什么大国的千金公主，所以才会对这些庶民的娱乐一无所知。
可是，今天的阿睿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不对。
方佳佳看着阿睿比起平时多少有些焦虑的侧脸，在心里摇了摇头。仔细回想一下，不仅仅是今天而已，最近这两天，她明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方佳佳偷偷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借着手机定位的功能在查着某个人的位置，再要细看的时候阿睿已经收起了手机。
“看电影吧。”她淡淡地说，方佳佳也只能把疑问咽了回去，点点头。
今晚放映的是一部八十年代的丧尸题材老B级片，略带着一些血腥味的同时更多的是走黑色喜剧的风格。这原本是方佳佳相当感兴趣的类型，然而这一回他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电影上面。身边这个女生明明是最近才认识的，却正日益占领着他的注意力——不，甚至连认识也说不上，他除了知道她自称叫做阿睿之外，对她一无所知。她的家庭，她的过去，她的朋友圈，等等等等，方佳佳一概不知，甚至是她现在对于自己生活的那种好奇表现，也像是带有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现实的感觉。
是否彼此间应该加深一些了解呢？方佳佳有些苦恼。
“方佳佳。”
突然开口的却是阿睿。她眼睛盯着大屏幕，用平时那种略有些平淡的语气说道：“你对丧尸这种生物有什么看法，如果真的存在的话。”
又来了。方佳佳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这个女生时不时就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而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最终又总会归结到和进化论有关的议题之上，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偏偏就对“进化论”这个词语特别感兴趣。不过说起来，方佳佳也经常不务正业地去玩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不定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也是个奇怪的人吧。
想及此处，方佳佳的心情似乎也柔软了不少，甚至对身边的这位有了种莫名奇妙的同伴意识。尽管以前看过不少丧尸题材的电影，不过此时眼看着大屏幕的方佳佳，却是第一次认真思考着“丧尸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问题。
“要说生物的角度。”方佳佳整理着有些杂乱的思绪，再小心地编织成文字，“丧尸具有比人类更强的生命力，在这部电影的设定甚至有着只要不被彻底摧毁就可以在墓地里重生的强悍，可以说，这方面丧尸完胜。智能方面完全不如人类，在有一些电影中它们甚至不存在所谓的智能，只是依靠着进食的本能在操作自己的身体。在这部电影中一部分丧尸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不仅懂得开门等基本动作，有的甚至还懂得操作卷闸门的开关以困住人类，这也表现出了这一物种对于环境超强的适应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适当的环境下，丧尸有可能进化出不逊于人类的智能，从而全面超越人类了？”阿睿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方佳佳。
“那可能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方佳佳摇了摇头，“我的看法是，不行。在严酷的环境下，比如核冬天，丧尸的生命力优势应该会展现得更为明显，在抢夺生存资源，维持种族方面比起人类要更有优势，人类因此而灭绝也说不定。然而丧尸的智慧只用于生存，你可以看到，它们在电影里所做出的所有动作，都只是为了‘进食’这个目的，它们不会去做无用的事情，这一点也注定了它们不可能‘全面超越人类’。”
阿睿看着方佳佳，脸上再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段时间里有时她会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方佳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方佳佳把此时的这种表情解释为听不懂，耸耸肩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谬论啦。我觉得人类这个物种在大自然中无疑是相当脆弱的，而它的先进之处恰恰在于它的脆弱与低效。”
他指着两人身前的屏幕。
“你看，像现在这样，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价值也没有创造，也没有为自己的继续生存或物种的延续做出什么努力，只是徒然浪费了自己并不太长的生命里一个宝贵的夜晚。也可以说是放松身心，可是事实上我们却几次在看到惊吓的段落时无端端地加重了心脏的负担，等于是自己削弱了自己的身体机能。电影里那只忠心耿耿的牧羊犬死掉的时候，前排的那个女生甚至还哭了，这又是为什么，明明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他摊开双手：“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们总是会做一些对于进化论来说‘错误’的事情，也会选择为了无关的事情倾注感情，这恰恰就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地方。阿睿小姐，这几天一直没有勇气开口，也许现在正是个时机。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不知道你感觉怎样……不过，我非常开心，希望以后也可以继续约你出来，我们……等等，你怎么了？”
正在结结巴巴说话的方佳佳突然发现眼前的女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个从见面到现在并未表现太多感情的女生此时眼睛微微眯起，泪水正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被方佳佳一说，她急急忙忙地用手背去擦拭，动作笨拙，像是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方佳佳，我该怎么做……”女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然而却控制不了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
“你怎么了啊？”手足无措的方佳佳呆了几秒才匆匆忙忙在周围找纸巾，而流着泪的女生像是终于放弃了对自己声音的控制，颤抖着又问了一句。
“我该怎么做啊……”
“所以说你突然怎么了啊？”方佳佳徒手帮着女生擦拭眼泪，结结巴巴地问。
“她弄不清楚是否应该继续执行任务了。”
会馆的入口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方佳佳猛地转过头，那里正站着一个留着长发，斜斜叼着香烟的年轻男人。此时他正靠在门边，看着自己的手机，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们这一边，刚才的那句话就像不是为了回答方佳佳的问题，而是纯粹的自言自语罢了。
“你是谁。”方佳佳皱起了眉头，对方却依旧对他毫不理会。
“距离0km，不过这个定位还真是粗糙，让我好找。”年轻男人看着手机自言自语，“不过总算是派上用场，历史学这东西不确定性太大，但是多少还是有点用。”
而在那个时候，“那个人”其实已经相当接近了。
“你这两天究竟是在查什么啊？”
方佳佳看着旁边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停按着手机的阿睿，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问。
此时两人正身在城南一家小小的会馆之中，这所私家会馆是方佳佳几个月前才刚刚知道的，负责人是狂热的美国B级片迷，每个星期都至少会有两三个晚上在这里放映他珍藏的各种电影，虽说是小投资的B级片，其中也不乏一些佳作，经过朋友介绍来过这里一次之后，方佳佳便养成了每星期至少来一次的习惯。
因为阿睿小姐的关系，方佳佳居然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有来过这边了，今天这个晚上是他第一次把这个地方介绍给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生。在开始约会的十几天中，阿睿小姐就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子，对方佳佳介绍给她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活动都表现出了初见般的兴奋感，这一点让方佳佳感觉相当有成就感——只是有时他甚至会怀疑，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会不会就像某些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讲的那样，是某个超级大财团或是什么大国的千金公主，所以才会对这些庶民的娱乐一无所知。
可是，今天的阿睿却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不对。
方佳佳看着阿睿比起平时多少有些焦虑的侧脸，在心里摇了摇头。仔细回想一下，不仅仅是今天而已，最近这两天，她明显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方佳佳偷偷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似乎是借着手机定位的功能在查着某个人的位置，再要细看的时候阿睿已经收起了手机。
“看电影吧。”她淡淡地说，方佳佳也只能把疑问咽了回去，点点头。
今晚放映的是一部八十年代的丧尸题材老B级片，略带着一些血腥味的同时更多的是走黑色喜剧的风格。这原本是方佳佳相当感兴趣的类型，然而这一回他的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电影上面。身边这个女生明明是最近才认识的，却正日益占领着他的注意力——不，甚至连认识也说不上，他除了知道她自称叫做阿睿之外，对她一无所知。她的家庭，她的过去，她的朋友圈，等等等等，方佳佳一概不知，甚至是她现在对于自己生活的那种好奇表现，也像是带有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现实的感觉。
是否彼此间应该加深一些了解呢？方佳佳有些苦恼。
“方佳佳。”
突然开口的却是阿睿。她眼睛盯着大屏幕，用平时那种略有些平淡的语气说道：“你对丧尸这种生物有什么看法，如果真的存在的话。”
又来了。方佳佳在心里抱怨了一句。这个女生时不时就会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而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最终又总会归结到和进化论有关的议题之上，也不知道这个家伙为什么偏偏就对“进化论”这个词语特别感兴趣。不过说起来，方佳佳也经常不务正业地去玩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说不定在其他人眼里，自己也是个奇怪的人吧。
想及此处，方佳佳的心情似乎也柔软了不少，甚至对身边的这位有了种莫名奇妙的同伴意识。尽管以前看过不少丧尸题材的电影，不过此时眼看着大屏幕的方佳佳，却是第一次认真思考着“丧尸如果真的存在”这样的问题。
“要说生物的角度。”方佳佳整理着有些杂乱的思绪，再小心地编织成文字，“丧尸具有比人类更强的生命力，在这部电影的设定甚至有着只要不被彻底摧毁就可以在墓地里重生的强悍，可以说，这方面丧尸完胜。智能方面完全不如人类，在有一些电影中它们甚至不存在所谓的智能，只是依靠着进食的本能在操作自己的身体。在这部电影中一部分丧尸具有一定程度的智能，不仅懂得开门等基本动作，有的甚至还懂得操作卷闸门的开关以困住人类，这也表现出了这一物种对于环境超强的适应能力。”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适当的环境下，丧尸有可能进化出不逊于人类的智能，从而全面超越人类了？”阿睿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方佳佳。
“那可能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方佳佳摇了摇头，“我的看法是，不行。在严酷的环境下，比如核冬天，丧尸的生命力优势应该会展现得更为明显，在抢夺生存资源，维持种族方面比起人类要更有优势，人类因此而灭绝也说不定。然而丧尸的智慧只用于生存，你可以看到，它们在电影里所做出的所有动作，都只是为了‘进食’这个目的，它们不会去做无用的事情，这一点也注定了它们不可能‘全面超越人类’。”
阿睿看着方佳佳，脸上再次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段时间里有时她会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方佳佳，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方佳佳把此时的这种表情解释为听不懂，耸耸肩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是我个人的谬论啦。我觉得人类这个物种在大自然中无疑是相当脆弱的，而它的先进之处恰恰在于它的脆弱与低效。”
他指着两人身前的屏幕。
“你看，像现在这样，我们坐在这里，什么价值也没有创造，也没有为自己的继续生存或物种的延续做出什么努力，只是徒然浪费了自己并不太长的生命里一个宝贵的夜晚。也可以说是放松身心，可是事实上我们却几次在看到惊吓的段落时无端端地加重了心脏的负担，等于是自己削弱了自己的身体机能。电影里那只忠心耿耿的牧羊犬死掉的时候，前排的那个女生甚至还哭了，这又是为什么，明明都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他摊开双手：“这就是我的答案。我们总是会做一些对于进化论来说‘错误’的事情，也会选择为了无关的事情倾注感情，这恰恰就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地方。阿睿小姐，这几天一直没有勇气开口，也许现在正是个时机。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着我，不知道你感觉怎样……不过，我非常开心，希望以后也可以继续约你出来，我们……等等，你怎么了？”
正在结结巴巴说话的方佳佳突然发现眼前的女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这个从见面到现在并未表现太多感情的女生此时眼睛微微眯起，泪水正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被方佳佳一说，她急急忙忙地用手背去擦拭，动作笨拙，像是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方佳佳，我该怎么做……”女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然而却控制不了自己有些颤抖的声线。
“你怎么了啊？”手足无措的方佳佳呆了几秒才匆匆忙忙在周围找纸巾，而流着泪的女生像是终于放弃了对自己声音的控制，颤抖着又问了一句。
“我该怎么做啊……”
“所以说你突然怎么了啊？”方佳佳徒手帮着女生擦拭眼泪，结结巴巴地问。
“她弄不清楚是否应该继续执行任务了。”
会馆的入口处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方佳佳猛地转过头，那里正站着一个留着长发，斜斜叼着香烟的年轻男人。此时他正靠在门边，看着自己的手机，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他们这一边，刚才的那句话就像不是为了回答方佳佳的问题，而是纯粹的自言自语罢了。
“你是谁。”方佳佳皱起了眉头，对方却依旧对他毫不理会。
“距离0km，不过这个定位还真是粗糙，让我好找。”年轻男人看着手机自言自语，“不过总算是派上用场，历史学这东西不确定性太大，但是多少还是有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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