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当机的时候你们以为我们在想什么(A)
亲爱的L:
展信佳。
这句展信佳是邮局的大叔教给我的,他说以前人们写信都要写展信佳。
我知道你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去三亚,作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停留在21世纪初的怀旧旅游景区,它就像当年的西藏一样已经过时了。不过你也一直没有理解我为什么总在向往过去的生活——尽管你是一个研究新古典文学的,你甚至拿出我很喜欢的老电影《午夜巴黎》来教育过我,你说当时的人们也在怀念更旧的时光,所有怀念过去的人都是在现实中不如意的,我应该更积极向上些等等等。
你看,我几乎能想到你收到这封信的表情。或者我忽然想到,世界上除了三亚哪里还有别的邮局,也许你都收不到我的信。不过就算收到,你也一定会说我不环保又浪费纸张,又会说如果非要怀旧,用电邮也是好的。
你都忘了,你忧心忡忡的担心google有一天会把gmail整个裁掉。从这点来说,我们还是有相似的。不过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一向不合时宜,而我更甚。
你还记得我外婆的日记本么,给我们带来不少快乐那个。第一次相见,我们一起在城郊放风筝,结果空管说我们扰乱空中交通,把我们一起捉去警局。你笃笃的拍桌子问哪条法律规定不能放风筝,结果法典上还真有,咱们一起拘留24小时,尽管我一直解释我和你不是一伙的,可警察根本不信,他们说这个时代哪有人还会放风筝,他们都是google了才知道风筝是什么,说我们2个刚好在不约而同的在同一个地方放风筝,这种巧合只能骗骗小孩子。
后来你说对不起啊,我说没关系,其实在想,这就是真命天子吧。你问我怎么知道风筝,我拿了外婆的日记本给你看,那上面写她跑去三亚卖风筝,血本无归。然后我们一起看那本日记,你说居然你也读过王小波,我说当然外婆日记里的每本书我都读过。
再后来,我们分开了这么久,我却还一直在想你放不起来的那只风筝。你蹙着眉头说不对啊我为了做这个东西还自学了空气动力学,按照文献的记载还原的啊,怎么会飞不起来。
你知道么,我找到了外婆当年没有卖掉的风筝,被我妈乱七八糟的堆在仓库里。她和外婆一样舍不得丢掉旧东西。我还查了法典,原来三亚为了保持他们的旅游特色,全城禁飞车,所以我可以去那里放风筝。接着,今天是我们相遇的第九年。
最后,我带着外婆的风筝来到这里。
致
礼!
(致礼也是邮局大叔教我的,他说致要空两格,礼要顶格写)
你的:三七
2081年12月6日
亲爱的L:
展信佳。
也不知道第一封信你有没有收到, 但是你一定猜不到我现在在哪里。
这里有个听上去很帅气的名字,门上的小牌子写着:海南省三亚市国家4A级看守所。啊,我不是因为卖风筝被捉进来的,说起来被捉的原因有点复杂,大概就是虽然不像外婆那次完全不刮风,但是海滩上全是玩遥控飞机飞艇飞船的,我的风筝一放上去,就有一架遥控直升机的螺旋桨绞断了绳子,接着还有飞机恶意发射激光束打我的风筝。
所有人都在嘲笑我。
我又错了一次,因为飞车越来越多,城里已经禁止玩所有的空中航模。三亚的海滩是航模爱好者仅存的圣地,他们觉得我好好笑,一只没有动力的飞行器?那种东西飞上天是在侮辱人类的智慧。
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和他们打架。我是因为,怎么说呢,无法派遣内心的郁闷,把一杯橙汁倒在停在路边的车上了。这次的罪名听上去比扰乱空中交通要强些,是影响市容损毁古董。当然刑期也得长点,3个月呢。
不过捉我的胖警官说,他可以来帮我寄信给你。
现在我坐在属于我的小房间给你写信,外婆的风筝全部在床底下堆着。
看守所是一个二十平米的小院,院门临着海滨大道,门外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门里一株椰树一间小屋。小屋里只有四间上下铺,一个小阳台兼作洗漱间一个小厕所兼作冲凉房。就好像外婆日记里贴的她高中寝室的照片。
8张床,却只有我一个人。最后我挑了门背后的上铺,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透过门上的窗看到月亮。白天靠着院子的铁门看门外天下熙熙,夜晚也靠着院子的铁门看天上的孤月。三亚的月亮好大好亮,就好像你一样总在可以看到的地方,却永远不能触碰。
其实我有点喜欢这里,可以一边想你另一边也想你。
致
礼!
你的:三七
2081年12月10日
亲爱的L:
展信佳。
宋亲亲在看我给你写信,她说要把句号改成感叹号才能表达我对你热烈的爱意。我说哪有什么热烈的爱意,这就是一份求而不得的喜欢。接着张吴生跟我说那就换省略号,老李伯也凑热闹,说写什么展信佳,年轻人就该直接写我爱你。
连摇摇也在我旁边汪汪直叫,满眼急不可耐。这时候我有点怀念手机,好想和你视频,你一定会喜欢摇摇。这是你梦寐以求的苏格兰牧羊犬哎,我知道城里只有有钱人才养得起,可是在三亚,张吴生说他捡回来的,每天就喂点蔬菜排骨总之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未免也太让人嫉妒了。
忘了跟你介绍,这几位都是我的“狱友”。三亚是个神奇的地方,据说建立怀旧旅游城市之初为了避免大量人口涌入,设立了一个规定是本市所有职业都只能有一名从业人员。虽然看到三亚现在萧索的样子,我很难想象“涌”这个词要怎么体现,但是老李伯回忆当年的辉煌他说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因为只有一名从业人员,为了避免人员缺失给居民和旅游者带来不便,所以他们这的看守所有不成文的规定,周一到周五上班,周六周日来“服刑”,累计够天数就可以。更扯蛋的是,这两年他们这里旅游不景气,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多了一条:不得抓捕外地游客。
你问我为什么我会被抓进来?他们说因为我穿岛服。据说岛服本来是印来给外地游客穿的,可是国际上现在都流行纯色,穿花衣服实在土爆了,于是大量岛服卖不出去,只能内部消化。三亚市发布了强制规定,所有本地居民一律不能穿除了岛服以外的其他衣服。
在三亚,区别一个人到底是当地人还是游客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看他穿的是不是岛服。我很委屈,我的岛服是在外婆留下的风筝堆里找到的,她还说到三亚旅游一定要穿岛服,不然就土爆了。我也觉得好丑好难看,而且放了那么久脏兮兮的,可是外婆都说了,我只好穿着来。
其实你可以google一下,就是那件橙色底大红色椰树的岛服。好丑。
好了,宋亲亲叫我去吃牛肉丸火锅,我不跟你多写了。就此搁笔(这一句是老李伯教我的,听上去很牛逼吧。)
致
礼!
你的:三七
2081年12月14日
亲爱的L:
展信佳。
你一定想象不到过去的两天我过的多么疯狂,可是我再开心的时候也难以抑制想要迫不及待分享给你的冲动。
宋亲亲说,全世界只有三亚的手机还在使用3G网,是没有办法联系到城里手机的,要联系到城里只能去网吧,她说周二让我出去跟她去网吧,我说还是算了吧,我写信。
上周五的晚上我这里忽然热闹起来,人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张吴生带着摇摇占领了我对面的下铺,摇摇逢人就摇着自己膨膨松毛茸茸的大尾巴亲切示好,它的大尾巴刷的我脸上痒痒的。
宋亲亲居然带来一袋碳一只铜锅,她熟练的拆掉我斜对面下铺的床板,又从转身拖出两根粗壮的铁棍。老李伯淡定的把一个蛇皮口袋从床底下拉出来,里面装着牛肉,茼蒿,土豆莲藕等等等,满满当当的一口袋。
他们轻车熟路的开始干活,宋亲亲把牛肉摊在床板上双手舞棍,虎虎生风,张吴生拎着菜刀上下翻飞,土豆片薄如蝉翼在空中翻飞,老李伯点燃了旱烟袋吧哒吧哒,不一会儿烧开了铜锅里的水。
我一边逗弄摇摇一边给你写信,宋亲亲真是个自来熟的可人儿,她在5分钟内搞清了我的全部底细,顺便让我认识了所有的人。她一边跟大家聊天,一边从她的手底下出现一个一个像乒乓球一样的丸子,它们排着队在床板上弹跳去床板另一头的铜锅,每一个丸子都像英勇的战士,就义之前发出噗的低叹。土豆片藕片莴笋片黄瓜片所有的片都均一等厚码在一起,茼蒿笋叶生菜豆苗每一片叶子都油亮温绿……
最后,我们4人一狗围着热气腾腾的床架床板改装火锅端坐月色下。
你还记得外婆写的正宗潮汕手打牛肉丸火锅么,馋的我们直流口水。我们还专门去找过来吃,可惜机器人智能化以后,所有的手打丸子都变成机器人打的了。官方的说法是根据手打的频率轻重算出一个系数,然后再给一个随机分布,和人手打出来的味道差不多,我们当时也就将信将疑的吃了。
没想到在这里能有机会亲见,不止亲见,还能亲尝。弹牙柔韧,沙茶酱裹一点茼蒿,汁水溢满齿间——我们又被官方忽悠了。人手打的,和机器人打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后来宋亲亲喝多了,她一边喝一边哭,嘴里叨叨咕咕的说”我是真的很爱他。“
我也哭了。
今晚的夜色真好,李老伯走之前给我留了他私藏的花雕。对月独酌,如果我也喝多了,不知道会不会说出”我是真的很爱你“呢。
你的:三七
2081年12月17日
亲爱的L:
展信佳。
昨晚我好像是喝多了,又好像是没有。今天醒来我就一直在纠结,到底有没有给你写”致礼“呢,可是早晨醒来发现放在门口的信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胖警官收走了。
你猜猜宋亲亲是做什么的,她是一个阴@茎美容师。
我知道你一定很惊讶,我也好惊讶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职业。不过宋亲亲很满意她的职业,她说:
”没错啦,在你们城里,肯定没见过我这么时髦的职业。你们城里人每天都要死要活累的像狗,能有空打上一炮就不错了,哪有时间观摩你今天使用的阳@具够不够美型有不有趣呢。
”在我们这儿就不一样啦,你看,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在床上厮混的时间要超过8个小时,女人要丰胸,男人当然要美茎。这是为了彼此的性福着想啊。
”比如吧,在很久以前,不是有很多男人苦恼于短瘦小么,到我这儿来一趟,保证粗大长。瞬间让你充满男人的自信。再比如吧,每天面对一样的造型口不会审美疲劳么?直接上我这儿来张年卡,今天是hello Kitty的头,明儿就能换成小叮当的,再后天咱不高兴了,直接來一霸王龙……”
我都挺傻了,问她:“真的……会有人……去变成hello Kitty么……可是,hello Kitty也太落伍了吧,那可是我外婆那个年代的哎……”
结果宋亲亲说:“这你就不懂了小姑娘,男人嘛,要有内涵才有姑娘爱啊,啥是内涵?复古呗!hello Kitty多好啊,咱还附送粉红蓬蓬纱造型的套套呢,纳米纤维,保证轻薄,用了跟没用一样!
” 在我们这儿,男人要是不做美茎,是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上床的!而且在我们岛上,有且仅有我一个美茎师哦。”
我回想了一下她刚才虎虎生威的拎着两只铁棍锤牛肉的劲头,心里想什么样的男人才敢去那里“美茎”啊,如果她心情不好,随便摘下两个蛋之类的咣咣咣敲碎了怎么办。
然后老李伯连忙表态:“我我我,我结婚早,在我们那会儿,不流行这个。”
宋亲亲一巴掌拍在张吴生背上:“那,就这个死程序员,他一直不肯来我这里美茎,现在还是处男呢。”
老李伯和张吴生都欲哭无泪的彼此对望,我笑的不得了。
结果宋亲亲也没有放过我,她还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来带他来我这儿美一次,我给你打八折,再办张年卡,让你365天,每天都玩新花样……“
给我吓坏了,但是还不怀好意的脑补了你要是带着一个hello Kitty的小鸡鸡,还是粉红色的,会不会在小便的时候因为羞于掏出来,最后把自己憋死呢。
致
礼!
你的:三七
2081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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