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散文】静静的梦湖
一个深秋的夜里。丹流着泪坐在窗前，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与窗正对的霓虹灯不断变化幻的斑斓的光撤在她流泪的面容上，地上撤着一片被撕碎的信。
丹无声的泪水缓缓地流着，夜越来越深了。
一颗寒星在这城市黯淡的夜空里孤独地闪烁着，这是流泪的眼睛，像丹一样。那星星微弱的光弥漫在不断变幻的霓虹灯光里，可恶的霓虹灯把星光吞没了。丹想把绿色的窗帘拉上，犹豫了一下，她却舍不得那颗星星，但终于还是把窗拉上了。
窗帘拉上了。
窗帘青翠的绿不禁使丹向往起只有书里，电影、电视上见过的田野来，同时厌恶起钢铁，水泥的林，也厌恶起那封被撕碎的信。
丹不流泪了，她默默地回忆着从书上、电影、电视里见过的田园，思絮如草原上的骏马迅速地飞奔，奔驰在无垠的原野……
丹睡了。……
一
当梦湖最后一片冰雪将要消融的时候，浅滩上干枯的芦苇依旧随风摇晃着。湖边的枯草丛中，生出一些嫩绿的、细细的小芽，它们仿佛利箭穿透已经变得松软的土壤。远处树林的枝丫上也有很多丰满的芽儿从被寒冬冻得坚硬如铁的树皮中钻出来，像一群顽皮的小孩子探着脑袋好奇得望着这个充满希望的世界。
树林的那边，有一座小山丘，山丘长满了干枯的野草，上边有十几只羊在低头啃着刚长出的嫩草芽。羊群的旁边，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望着远处的梦湖，一边吹着一支苇笛。悠扬的笛音随风飘遍了整个山野。
天色渐渐暗了。朦朦的小雨下起来，雨丝密密地织在天空中，雨点被微风吹着轻柔地撤播在大地上，无声地滋润着一切生命。
在树林的边缘有一座低矮的小茅草屋，从小屋的窗中透出一片昏黄的光，在朦朦雨丝的笼罩下烘托出和平而安静的夜。屋里，一位老人坐在火炉前仿佛思考着什么。锅里蒸着金黄的玉米饼子，玉米特有的略带有一丝苦涩的香味充满了这间小屋。老人的孙女，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用细柳枝和一些早放的野花编织着她美丽的花环。
待到小春妮把花环编完，抬起稚嫩的脸来问：
“爷爷，您说高高的牯山是一座坟，坟里躺着咱们的老祖宗，老祖宗是一位奶奶，老奶奶的名字叫女娲。我们都是她用泥捏的。是真的吗?”
爷爷摸摸孙女粉嘟嘟的小脸，说：“嗯。”
“守着女娲奶奶的，就咱俩吗?”
“哪能呢，凡是地上长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生灵，都是咱们的邻居。”春妮扬着小脸，瞪着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爷爷，好奇地听着，问着……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寂静的夜里飘荡着低沉，缓慢的春天萌动的声音。
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但是并不像夏日的暴雨那样急躁、匆忙和无情，而依旧是那么温柔和细致。夜空中的云拖着长长的闪电，在微风的簇拥下前进，撤播着点点希望，也撤播着隆隆的雷声。给沉睡的万物以声声呼唤。阵阵春雨中的暖风轻柔地吹拂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仿佛母亲在抚摸着熟睡中的孩子，并轻轻地把他唤醒。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时刻到了。
青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狭窄的小洞中爬出来，亮开嗓子呱呱地唱着赞美春天的歌，这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和着点点的雨声飘荡着。
梦湖的夜好像有了一丝透明的东西，一眼望去，像隔了几层薄纱。黑的山梁，黑的芦苇荡，黑的梦湖，黑的小树林，只有高空微微露出一丝光线来，灰的云团静静的飘浮在天空中。夜幕终于抽尽了它的最后一缕黑丝，天亮了。
山、芦苇荡、梦湖和小树林也露出本色，黄的山，黄的芦苇荡，绿的梦湖，灰的小树林。树林中枝丫上那些饱满的小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出勃勃的生机来。
太阳逐渐爬上了牯山的顶端，它红通通的脑袋完全露了出来，金黄的光辉已经洒遍大地。满天的云全都变成了金黄色。
小燕子和它的母亲顺着春天的脚步，穿过朝阳的光辉从遥远的南方归来了。它们一面唱着歌，一面兴奋地上下翻飞，活泼可爱。小燕子喃喃地相互招呼着，朝它们的旧巢----春妮和爷爷的茅草屋飞去。旧巢虽然还在，但显破旧了。它们便飞到湖边去衔来新泥修补它们的小巢。
天气逐渐温暖起来。
大地逐渐增添了许多的绿。
牯山前干草地里的嫩草芽全部都长出翠绿的草叶，有的甚至绽放出朵朵小花，有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微风吹来，拥有高高的茎子的花儿随风摇曳，在茂密草叶的掩映下，似夜空中的星星在闪烁，又好像小孩子们活泼可爱的眼睛，还眨呀眨的。
一只漂亮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一朵蔚蓝色的小花上，小心地吮吸着甜蜜的花蜜。这时，春妮小心翼翼地走近这只蝴蝶，双手慢慢地拢过去，眼看就要扑到了，恰巧一只不知趣的青蛙呱呱地叫了几声，春妮吃了一惊，双手轻微一颤。
蝴蝶飞走了，小春妮不但不恼，还快乐地欢笑，而且在茂密的草丛中打起滚儿来。茂密的草丛像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喧腾腾的。
草地这边就是干枯的芦苇荡，在这里芦苇是无人收割的。干枯的叶子早已被冬日的风吹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随风晃动着。若是再认真看看，芦苇的根部早已长出嫩绿的芦笋，大概有一尺多高罢。
你若是再往芦苇荡的深处走，就会发现许多从远方长途跋涉飞回故乡的候鸟，它们在芦苇的掩护下休憩着。这里有圣洁的天鹅、美丽的丹顶鹤、善于远征的鸿雁、漂亮的绿头鸭……梦湖像一面明亮的镜子镶嵌在大地上，湖中的荷叶大都已经展开，像一把小伞一样浮在碧绿的湖水中，时而有几只小鱼到这下面游戏。
穿过湖边的草地便是茂密的小树林，桃树、杏树、梨树……都开满了花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不开花的都长出了翠绿油亮的叶子，在春风里招展着。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鸟儿欢腾在这绿色世界里。
梦湖春天特有的一丝淡淡的雾升起来了，白朦朦的。你若是只飞鸟就可以从空中俯视整个梦湖了，梦湖像一块蔚蓝的宝石镶嵌在那里，茂密的芦苇荡月牙儿似的包围着它，翠绿的草地则整个把梦湖和芦苇荡又包起来了，草地的东面便是古老的牯山。草地西面便是繁花似锦、热闹非凡的小树林了。在草地和小树林的交界处有一所低矮的小茅屋，便是小春妮与爷爷的家了。
二
芦苇丛中掩着许多各种各样美丽的鸟巢，它们的主人有大雁、绿头鸭等水鸟。最奇特而高傲的是苇莺，它把自己的巢安置在芦苇细而长的杆子上，它们住在里面如同睡在摇篮里。
湖边的浅滩上有一对雌丹顶鹤在踱步，它们并肩慢慢地迈动着细长的腿，低着头思索着，像两个哲学家。一忽儿又交头接儿，还甜蜜地喃喃私语，又像一对亲热的恋人，它们是在自己的家园里散步。
清波荡漾的湖面上有一片翠绿的荷，田田的被细而长的叶柄高举着悬在水面上，荷叶仿佛一座绿色的岛屿，几只青蛙呱呱地叫着在这岛屿上蹦上蹦下，欢快地轮番登台表演。
几条红色的鲤鱼在碧绿的荷叶下追逐着，它们的流动使那荷叶摇晃起来，惊得上面的青蛙以为遇到了危险，纷纷逃入水中。
荷花在绿叶的簇拥中，有半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的，有完全开放的，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尤如刚出浴的古典美人。它们在微风中摇曳着，向远处送来缕缕清香。一只朱红色的蜻蜓飞来，它轻轻在嫩黄的花蕊中，细长的尾巴不时得轻轻点着水。朱红的身体，黑的眼睛，透明的双翼再加上洁白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这时，夕阳被绚丽的晚霞围着在不知不觉中坠落。
透过迎面撤来的余辉一眼望去，原本翠绿的小树林变成了深深的暗绿色，也许那不是绿，而是一种闪着光的黑色。
现在，太阳还不曾落下，一轮圆圆的白玉一样的月亮却悄悄地升上了牯山之巅，与太阳见了面。它们遥遥相望，默默无语，一个上去，一下来。
太阳终于把万道光芒收笼起来，藏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原本淡蓝的天空逐渐变成了深蓝色，皎洁的月光撒落下来。牯山已不再是白天低矮的大土丘了，在月色的罩下，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在深蓝天空下显出一种威严和神秘。
月光普撤的草地上，蟋蟀在草丛中歌唱着，像开着一盛大的演唱会，有合唱、独唱、二重唱，动听极了。
芦苇荡里也有一个演唱会，这是青蛙们开的，它们不像蟋蟀们那般文雅有序，也不分独唱、重唱。大家一起哇哇地叫就是了，显得痛快又豪爽。这歌声形成一阵风，吹得芦苇们都晃动起来，上面挂着的露珠都纷纷滚落到下面的水里。加之草丛中不时就会蹦出一个什么来，萤火虫们也都挑着通红的灯笼四处逛游，使气氛越发热闹和迷离。
喜爱安静的天鹅躲开咕噪的青蛙们，成双成对地在湖中甜蜜地爱恋着，它们的爱恋是无言的。它们时而用嘴亲呢地蹭着对方的身体。雪白身躯、细长的颈子和暗红的额头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在摇曳多姿的芦苇的映衬下，在湖中形成了迷人的倒影。
月亮悬在天上俯视着这个充满爱的世界。
在小树林里，如水的月光透过密密的树冠给大地投下斑驳的倩影，使大地仿佛小花鹿的皮毛似的。
夜，很深了。
皎洁的月亮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它清澈的月光，使整个大地变成一首凝固无声的月光奏鸣曲。
夏季的早晨。
晨光照耀着小树林中刚刚结出的挂着露珠青果子，布谷鸟在林中叫着，啄木鸟站在一棵老树上砰砰地啄着粗大的树干。一只小松鼠蹲在松树细枝上，快活地在晨风中捧着嫩松籽香甜地吃着，它粗大的尾巴还愉快地扫来扫去。
树林的槐树们开出了一树树白色的花，一嘟噜一嘟噜的，一堆一堆的如云，如雪。它所散发出来的芬芳是那样浓烈，那样甘甜，令人心醉。
夏日的风吹拂着梦湖，也吹拂着湖边芦苇翠绿的身躯，它柔弱的腰肢随风摇曳着。它嫩嫩、长长的叶儿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仿佛一个个身着绿裙的少女高举着美丽的明珠。湖中，一对洁白的天鹅无声无息地游过。
一群圣洁的丹顶鹤踏着晨光铺成的道路向前飞行。
时间仿佛地下的暗流一般脉脉地流着。
转眼间，所有的鸟儿们都生出了漂亮的卵，有洁白如玉的，有满是斑点。不久，便孵出可爱的小鸟。
雏鸟长大了，脱去茸毛了。
一只刚刚学会飞行的小丹顶鹤在双亲的带领下，在蓝天、白云间飞翔。它们一边飞，一边相互呼唤着。三只鹤圣洁美丽的身影，投印在大地上。 -
地面上有两个不同的人在注视着它们……
东面的草地上，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着天空中美丽的丹顶鹤。这位少女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浑身上下洋溢着新时代的蓬勃朝气。她身穿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坐在草丛中宛如一朵高原上圣洁的雪莲。她双膝上放着一画夹，画夹上满是美丽的天鹅、可爱的小燕子、活泼的小松鼠。当然，还有画了一半的丹顶鹤。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城市，她是一位未来的艺术家。
在芦苇丛中的阴影里，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一双小眼睛贪婪地望着天空中的丹顶鹤，双手抱着一支猎枪，枪管上闪烁着幽灵般的蓝光。他插满子弹的腰带上挂着几只野兔的尸体。他在芦苇丛中偷偷在瞄准美丽的丹顶鹤，高大的芦苇丛掩盖着他丑恶的身影。
罪恶的枪响了，那个男人阴险地笑了，他击中了正在学飞的小鹤的翅膀。小鹤痛苦万状，歪歪斜斜地在空中费力地滑翔着，向芦苇荡中那片沼泽地滑去。它的双亲在空中一路哭喊着，急忙跟着飞去。
枪声惊醒了凝视中的少女，她急忙丢开手中的画笔向小丹顶鹤滑去的方向跑去。
那个站在芦苇荡中的男人又举枪瞄准了另一只丹顶鹤，但不知为什么枪终于没有响。
当那位少女跑到小鹤跌落的地方，见小鹤正在沼泽中挣扎，双腿已陷到深深的烂泥里，它拼命扇动双翅，希望能再次飞起来。它的双亲在上空盘旋着，呼唤着，似声声血，声声泪。
慌忙中，这位少女用一只手抓住一棵粗壮的芦苇，拼命地倾斜着身体，想用另一只手去抓小鹤的翅膀，可是怎么也抓不住。她只好抓住芦苇纤细的枝梢，身体更加倾斜，好不容易抓住了小丹顶鹤扇动的一只翅膀，猛地一拉，不料只拽下几根洁白的羽毛。它的双翅扇动得更加厉害了。
她丢掉那几根羽毛急促地喘着，脸膛憋得通红，秀发散乱得如一片乌云，她依然奋力向前抓着。芦苇被捏破了。破碎的芦苇割破了她娇嫩的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出来，滴在梦湖的黑土地上。但是，她还是不松手换一棵芦苇，她一定要救这只受伤的丹顶鹤。
突然，看似粗壮的芦苇断了，她一下子扑进沼泽里，她一面挣扎着用双手把小鹤细长的腿从污泥里拨出来，小鹤朱红的脚掌被她用手稳稳地托着，一面大声呼救着。但是，密密的芦苇，静静的梦湖没有回答……
可怜的小鹤挣扎着扇起沉痛的双翅，终于缓缓地飞了起来，它获救了。但是，那位少女却缓缓在沼泽中下陷着，她呼喊着，挣扎着。怎么也止不住沼泽的吸力。蓝蓝的天空、翠绿的大地都没有一点动静。她终于精疲力尽了。她凄迷地微笑着，望着头顶的丹顶鹤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沁出来，双手依然高举着，高举着。后来连举着的双手也陷下去了。黑色的沼泽终于吞没了这个年轻的生命。留在沼泽岸边的只有芦苇叶上的几滴鲜红的血痕，和那草地上未完成的画。
三
初秋的早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宛如许多肥美的绵羊跑到了天上。牯山和草地的野草微微地露出一丝的黄色，草叶的边缘有些干枯了，摸上去硬硬的。一朵紫色的小野菊在草丛中开放着，淡的幽香随秋风飘散。
芦苇开出洁白的芦花，毛茸茸的仿佛白狐狸的大尾巴一样随风摇曳着。
这时，梦湖升起一层薄雾，像一层飘荡的轻烟，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梦湖。沼泽地上的雾气无色透明，洋溢着向上升腾，在透过迷雾的阳光的照耀下，出现了那位救鹤少女形象的幻影，这幻影虚无飘渺，似有似无，转眼间便在晨雾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湖里刚出壳的小水鸟在湖中嬉戏着，它们是在煅炼身体，为日后的长途跋涉积蓄力量。湖里的荷花败落了，叶子也黄了，只剩下枯黄的莲蓬孤独地悬在水面上。湖边的小树林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依旧青翠的松树上，松鼠们跑下地忙着贮备过冬的食物，一只松鼠刁着一个松果从树上跳下来，用爪子在地上挖了个洞，把松果放了进去，又迅速地掩埋好。它的小眼睛还警惕地向四周望着，大尾巴还一翘一翘的。小茅屋前的平地上，凉晒着一片红通的枣子。一只肥胖的刺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枣子上迅速地打了一个滚，身上挂满通红的红枣子之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但它并不挖洞贮藏，而是细嚼慢咽地把枣子吃光，变成厚厚的脂肪，冬天就可以长久地甜甜地唾大觉了。小春妮从茅屋后面走来，她手里攥着一根系着小木针的线，线上串满了金黄色的秋叶，成串的秋叶如一条肥胖的花蟒，在地上爬行。
秋雨点点滴滴地下起来，整个山野显现出无限的凄冷之感。牯山满是盛开的野菊花，花上沾满了冰冷的雨滴，宛如小少女离别的泪滴。金黄的野菊花，在秋风里颤粟着。芦苇荡变成苍老的枯黄色，洁白的芦花微微露出一丝的灰暗。树林里，片片秋叶在风雨中翻飞，像春天里的蝴蝶，有金黄色的，有火红色的，它们在翻飞中飘落，在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张大花毯，黄的底，红的花。一脚踏上去，软绵绵的。
夜，深秋的月夜。
一轮残月刚刚爬上牯山顶上的天空中，凄冷地俯视着大地。
开满金黄野菊的牯山，在夜幕与月光的映衬下，显现出一丝暗暗的枯黄色。这暗暗的枯黄色，仿佛死神的气息一般笼罩着整个牯山，使人感到无限的寒意。
干枯的草地上，秋虫悲哀的鸣唱着，这鸣唱是对逝去伙伴的挽歌，也是对生命的赞叹。
梦湖静静地倒映着空中的那轮残月，湖中的残荷也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小树林这边的茅草屋已经没有灯光了，月光透过窗户轻轻撒在小春妮与爷爷熟睡的脸上。沐浴在月光中的茅屋，如浸在水里。
早晨。
芦苇荡里的大雁嘎嘎地叫起来了，它们一边在湖里嬉戏着，一边在寻找食物。这是今年在梦湖最后一次了，大家都尽情地嘎嘎地歌唱着，以此来冲淡这离别故土的愁绪。
树林里的鸟儿们也从睡梦中醒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小春妮和爷爷赶着牛群，踏着满地的枯叶向牯山走去。
太阳升到了牯山顶上，朝霞像红色的海洋，滚滚的波浪翻腾着。
这时，大雁都已经扑扑楞楞地飞上了天空，它们在灿烂的朝霞里一面嘎嘎地唱歌，一面缓慢地盘旋着，浅褐色的雁群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它们是在与痴恋着的故乡告别。
春妮的爷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久久地目送着缓慢盘旋的大雁，小春妮站在山顶凝望着盘旋的雁尽情地喊着：“雁雁，不般齐，雁雁，不般高……”
在小春妮的呼喊声中，雁群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排好队形，踏着秋日的朝霞向遥远的南方飞去了。雁群在天空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像一首乐曲的余音一样消失在蔚蓝色的苍穹之中。
不几天，燕子、天鹅、丹顶鹤、绿头鸭还有别的一些水鸟都陆续告别梦湖，向遥远的南方飞去了。
夕阳的余辉撒遍了大地，美丽的晚霞在在空中变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形状，如火红的奔马、粉红的牛群、枯黄的树林……
春妮的爷爷稳稳地坐在茅屋的草地上，沐浴在秋日的晚霞里，仿佛一位金色的老人。他眯着眼，微笑着，望着梦湖上迷人的秋色，望着他的牛群和宝贝孙女，神态安祥。小春妮正忙呢!她采集了大把各种颜色的野菊花在编织一个美丽的大花冠，打算趁爷爷不注意，悄悄绕到爷爷背后，偷偷地戴到老人头上去。
花冠做成了，她正蹑手蹑脚地将美丽的花冠轻轻戴在老人头上。老人凝望着远方，依然微笑，依然慈祥，一点也不曾觉察到小春妮的行为。老人头戴花冠稳稳地安坐在黄花秋草上，像一尊光彩四溢的佛像。
小春妮看着爷爷戴着花冠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她快乐地弯着腰，捂着嘴，偷偷地跑到远处格格地笑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天边的云霞消失了，空中的飞鸟归林了。小春妮发现爷爷还是一动不动，就有些纳闷，她跑到老人跟前叫了一声，老人没有答应，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答应。她抓住老人的膀子推了推，花冠从老人头上滚落下来，老人还是一动不动，原来，老人的灵魂已经被风陪伴着向美丽的天国飞去了。小春妮不知道，爷爷今年一百岁了。
她还以为爷爷睡着了，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小春妮呼喊爷爷的声音飘遍了整个梦湖。后来她怕爷爷冷，就用很多秋草和黄叶把爷爷盖上了，直到小春妮累倒在草地上。
四
初冬的寒风吹拂着大地，遍地的枯叶随风滚动，挂在树梢的那片孤零零的枯叶在空中抖动着，像一面孤独的旗帜。早晨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枝落了下来，仿佛老人无力的手抚摸着遍地的枯叶。那间小茅屋已人去屋空，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尘埃，贴在窗户上的早已支离破碎，碎纸条在寒风中颤粟着。黄鼠狼和田鼠变成了夜间经常造访这里的常客。干枯的芦苇摇晃着，洁白的芦花早已被寒风吹散，秀美修长的叶也干枯了，被风吹落在地面上，只剩下光秃的杆子站在寒风里。
仲夏时生机勃勃的草地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变成了黯然的灰色，像一张久病的脸。
忽然，从远方传一阵嘎嘎叫声打破了初冬死一般的沉寂，这叫声好像是痛苦的呻吟，又仿佛是对朋友的呼唤，天空中飞来一对洁白的天鹅，它们悲鸣着，顶着寒冷的风前进，其中有一只歪歪斜斜费力地向前飞着，它大概是受了伤。
它们缓缓地落在梦湖冰冷的水面上，受伤的是一只雌天鹅，它好像死了一样飘浮在水面上。那只健康的雄天鹅一落下来，便四处寻找着什么。它在芦苇丛里找到一株翠绿的小草放在雌天鹅面前，并看着它把草吃下去。这肯定是某种草药。
它们慢慢地游到岸边，来到满是枯草的湖滩上，一前一后走着。它们用坚硬的嘴在湖滩上挖掘着，终于找到某一种植物的块茎，它们慢慢地吃着，吃得十分香甜，样子像文雅的学士在进餐。
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缓缓地在冰冷的湖中游着，并相互诉说着什么。雌天鹅翅膀上的伤口像一朵鲜红的血色梅花，被洁白的羽毛映衬着。无耻的寒风偷偷地吹着那还在沁血的伤口。
天渐渐的黑了，夜色仿佛几层厚纱笼上浅蓝的天空，几颗星星在天中闪烁着，像闪闪的眼睛在俯视着这个寒冷的世界。
黑的牯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位梦湖的守护者一样寂寞地守望着。山上的野菊花完全干枯了，只剩下根深深地藏在厚厚的土壤下面，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来年花开的日子。
天上，一丝薄云缓缓地飘来，轻轻遮住了星星，但它们微弱的光却透过这云撤落下来。
芦苇中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苇叶，松软而温暖。天鹅夫妇就静静卧在这芦苇丛中，依偎在一起进入梦乡。芦苇荡里静极了，一切都睡了，就连咕噪的青蛙也都藏在自己的小洞里睡了。
云又散去了，梦湖沉静的倒映着天空中的繁星，好像天上的星星顺着奔流不息的银河流淌到这湖中来了。靠近岸边的湖水已结了一层薄冰，仿佛大块的水晶一样反射着灿烂的星光。
树林里，灿烂的星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撤下来，在大地上投下朦胧的黑影．好像大地把自己的经络展示给我们看。
白天，寒冬衰老的太阳无力地放着光，铅灰的云朵静静飘在黯淡的天空中。干冷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连最细的草茎也不摇晃一下。在这无边的静寂里，似有丝丝缕缕死亡的寒气从中渗漏出来。
湖里那对美丽的天鹅缓缓地在寒冷的湖水上游着，透过稀疏的芦苇望去，它们鲜红的额头，洁白的羽毛，在这灰色的季节里显得格外好看。
在这漫长的季节里，湖上的冰面一点点长大，水面在一点点缩小。
渐渐，雪花借着风势从灰色的云上飘落来，漫天飞舞着，整个山野在不知不觉间被晶莹的雪覆盖了。天鹅夫妇紧紧依偎在一起躲在被风吹得低低的芦苇丛里，芦苇替它们挡住了飘落的雪花，满地厚厚的枯叶保住了这珍贵的温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终于黑了。
一切在夜色里都变成了银白色，白色的牯山，白色的梦湖，白
色的小树林，白色的寒风。松鼠在树洞里甜蜜地睡着，刺猥在温暖的洞子里香甜地睡着，就连田鼠也在土洞里进入了梦乡，没有入睡的只有那对美丽的天鹅。它们依偎在一起与寒冷搏斗着，没有言语，只是用体温相互交流着、体验着它们生命的过程。
刺骨的寒风依旧奋力下地吹着。雪落在广阔的地上。
在芦苇丛里的雌雄天鹅，把红色嘴壳伸到对方的翅膀下，相互输送着体温，把摸着脉膊，它们溶成成了一个生命，在与命运作最后的抗争。雪越下越大，开始有一团一团的雪从芦苇上跌落下来，落在它们的身上。
它们逐渐停止了活动，像睡着了，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这对雌雄天鹅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似乎看到了：许多闪烁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夜幕里围绕里月亮转，月亮正对着它们微笑，小星星也顽皮地眨着眼睛望着它们，无数的星星忽而变作无数的天鹅轻盈地向它们飞来了……暴风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牯山像一个狰狞的白色怪物凶狠地坐在那里，贪婪地注视这两个将要逝去的生命。但是，它们顽强的心脏依然渴望着生，依然努力地搏动着。
寒风在呼啸着扼杀这对生命，雪不断落在它们身上，慢慢的把它们覆盖起来。
不久，在梦湖的芦苇丛里便有了一个雪做的小丘，这是一座爱的坟墓。
突然，一声闷响，那间小茅屋被雪压塌了。那温暖的炉台，干枯的花环，苍老的笛子全都埋在厚厚的雪里。
风雪渐渐地停了。
天渐渐的亮了。
整个天地变成了耀眼的白色，一切美丽与丑恶都被埋在了下面。这耀眼的白色，把天鹅的小丘迷失了，迷失在一片白色的苍茫里。
几天后，雪开始融化了。
那对天鹅又露了出来，虽然它们已不再洁白，但雌天鹅翅膀上暗红的伤口却还清晰可见，很明显那是枪弹留下的。梦湖的猎人死了，别外的猎人还在。
第二年夏天，那倒塌的小屋上长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青翠的芦苇又荡出一片绿色的波浪。一切与去年没有什么两样。
也许，梦湖还会有人来作画。
也许，梦湖还会有炊烟飘起。
也许，还会有猎人来梦湖。
丹醒了。
但是，她还想再回到那梦里去。
丹无声的泪水缓缓地流着，夜越来越深了。
一颗寒星在这城市黯淡的夜空里孤独地闪烁着，这是流泪的眼睛，像丹一样。那星星微弱的光弥漫在不断变幻的霓虹灯光里，可恶的霓虹灯把星光吞没了。丹想把绿色的窗帘拉上，犹豫了一下，她却舍不得那颗星星，但终于还是把窗拉上了。
窗帘拉上了。
窗帘青翠的绿不禁使丹向往起只有书里，电影、电视上见过的田野来，同时厌恶起钢铁，水泥的林，也厌恶起那封被撕碎的信。
丹不流泪了，她默默地回忆着从书上、电影、电视里见过的田园，思絮如草原上的骏马迅速地飞奔，奔驰在无垠的原野……
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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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梦湖最后一片冰雪将要消融的时候，浅滩上干枯的芦苇依旧随风摇晃着。湖边的枯草丛中，生出一些嫩绿的、细细的小芽，它们仿佛利箭穿透已经变得松软的土壤。远处树林的枝丫上也有很多丰满的芽儿从被寒冬冻得坚硬如铁的树皮中钻出来，像一群顽皮的小孩子探着脑袋好奇得望着这个充满希望的世界。
树林的那边，有一座小山丘，山丘长满了干枯的野草，上边有十几只羊在低头啃着刚长出的嫩草芽。羊群的旁边，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望着远处的梦湖，一边吹着一支苇笛。悠扬的笛音随风飘遍了整个山野。
天色渐渐暗了。朦朦的小雨下起来，雨丝密密地织在天空中，雨点被微风吹着轻柔地撤播在大地上，无声地滋润着一切生命。
在树林的边缘有一座低矮的小茅草屋，从小屋的窗中透出一片昏黄的光，在朦朦雨丝的笼罩下烘托出和平而安静的夜。屋里，一位老人坐在火炉前仿佛思考着什么。锅里蒸着金黄的玉米饼子，玉米特有的略带有一丝苦涩的香味充满了这间小屋。老人的孙女，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正用细柳枝和一些早放的野花编织着她美丽的花环。
待到小春妮把花环编完，抬起稚嫩的脸来问：
“爷爷，您说高高的牯山是一座坟，坟里躺着咱们的老祖宗，老祖宗是一位奶奶，老奶奶的名字叫女娲。我们都是她用泥捏的。是真的吗?”
爷爷摸摸孙女粉嘟嘟的小脸，说：“嗯。”
“守着女娲奶奶的，就咱俩吗?”
“哪能呢，凡是地上长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生灵，都是咱们的邻居。”春妮扬着小脸，瞪着眼睛似懂非懂地望着爷爷，好奇地听着，问着……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寂静的夜里飘荡着低沉，缓慢的春天萌动的声音。
雨渐渐地越下越大，但是并不像夏日的暴雨那样急躁、匆忙和无情，而依旧是那么温柔和细致。夜空中的云拖着长长的闪电，在微风的簇拥下前进，撤播着点点希望，也撤播着隆隆的雷声。给沉睡的万物以声声呼唤。阵阵春雨中的暖风轻柔地吹拂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仿佛母亲在抚摸着熟睡中的孩子，并轻轻地把他唤醒。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的时刻到了。
青蛙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狭窄的小洞中爬出来，亮开嗓子呱呱地唱着赞美春天的歌，这歌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和着点点的雨声飘荡着。
梦湖的夜好像有了一丝透明的东西，一眼望去，像隔了几层薄纱。黑的山梁，黑的芦苇荡，黑的梦湖，黑的小树林，只有高空微微露出一丝光线来，灰的云团静静的飘浮在天空中。夜幕终于抽尽了它的最后一缕黑丝，天亮了。
山、芦苇荡、梦湖和小树林也露出本色，黄的山，黄的芦苇荡，绿的梦湖，灰的小树林。树林中枝丫上那些饱满的小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出勃勃的生机来。
太阳逐渐爬上了牯山的顶端，它红通通的脑袋完全露了出来，金黄的光辉已经洒遍大地。满天的云全都变成了金黄色。
小燕子和它的母亲顺着春天的脚步，穿过朝阳的光辉从遥远的南方归来了。它们一面唱着歌，一面兴奋地上下翻飞，活泼可爱。小燕子喃喃地相互招呼着，朝它们的旧巢----春妮和爷爷的茅草屋飞去。旧巢虽然还在，但显破旧了。它们便飞到湖边去衔来新泥修补它们的小巢。
天气逐渐温暖起来。
大地逐渐增添了许多的绿。
牯山前干草地里的嫩草芽全部都长出翠绿的草叶，有的甚至绽放出朵朵小花，有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微风吹来，拥有高高的茎子的花儿随风摇曳，在茂密草叶的掩映下，似夜空中的星星在闪烁，又好像小孩子们活泼可爱的眼睛，还眨呀眨的。
一只漂亮的蝴蝶轻轻地落在一朵蔚蓝色的小花上，小心地吮吸着甜蜜的花蜜。这时，春妮小心翼翼地走近这只蝴蝶，双手慢慢地拢过去，眼看就要扑到了，恰巧一只不知趣的青蛙呱呱地叫了几声，春妮吃了一惊，双手轻微一颤。
蝴蝶飞走了，小春妮不但不恼，还快乐地欢笑，而且在茂密的草丛中打起滚儿来。茂密的草丛像一张巨大的绿色地毯，喧腾腾的。
草地这边就是干枯的芦苇荡，在这里芦苇是无人收割的。干枯的叶子早已被冬日的风吹走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随风晃动着。若是再认真看看，芦苇的根部早已长出嫩绿的芦笋，大概有一尺多高罢。
你若是再往芦苇荡的深处走，就会发现许多从远方长途跋涉飞回故乡的候鸟，它们在芦苇的掩护下休憩着。这里有圣洁的天鹅、美丽的丹顶鹤、善于远征的鸿雁、漂亮的绿头鸭……梦湖像一面明亮的镜子镶嵌在大地上，湖中的荷叶大都已经展开，像一把小伞一样浮在碧绿的湖水中，时而有几只小鱼到这下面游戏。
穿过湖边的草地便是茂密的小树林，桃树、杏树、梨树……都开满了花儿，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不开花的都长出了翠绿油亮的叶子，在春风里招展着。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鸟儿欢腾在这绿色世界里。
梦湖春天特有的一丝淡淡的雾升起来了，白朦朦的。你若是只飞鸟就可以从空中俯视整个梦湖了，梦湖像一块蔚蓝的宝石镶嵌在那里，茂密的芦苇荡月牙儿似的包围着它，翠绿的草地则整个把梦湖和芦苇荡又包起来了，草地的东面便是古老的牯山。草地西面便是繁花似锦、热闹非凡的小树林了。在草地和小树林的交界处有一所低矮的小茅屋，便是小春妮与爷爷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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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芦苇丛中掩着许多各种各样美丽的鸟巢，它们的主人有大雁、绿头鸭等水鸟。最奇特而高傲的是苇莺，它把自己的巢安置在芦苇细而长的杆子上，它们住在里面如同睡在摇篮里。
湖边的浅滩上有一对雌丹顶鹤在踱步，它们并肩慢慢地迈动着细长的腿，低着头思索着，像两个哲学家。一忽儿又交头接儿，还甜蜜地喃喃私语，又像一对亲热的恋人，它们是在自己的家园里散步。
清波荡漾的湖面上有一片翠绿的荷，田田的被细而长的叶柄高举着悬在水面上，荷叶仿佛一座绿色的岛屿，几只青蛙呱呱地叫着在这岛屿上蹦上蹦下，欢快地轮番登台表演。
几条红色的鲤鱼在碧绿的荷叶下追逐着，它们的流动使那荷叶摇晃起来，惊得上面的青蛙以为遇到了危险，纷纷逃入水中。
荷花在绿叶的簇拥中，有半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的，有完全开放的，在初夏阳光的照耀下尤如刚出浴的古典美人。它们在微风中摇曳着，向远处送来缕缕清香。一只朱红色的蜻蜓飞来，它轻轻在嫩黄的花蕊中，细长的尾巴不时得轻轻点着水。朱红的身体，黑的眼睛，透明的双翼再加上洁白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这时，夕阳被绚丽的晚霞围着在不知不觉中坠落。
透过迎面撤来的余辉一眼望去，原本翠绿的小树林变成了深深的暗绿色，也许那不是绿，而是一种闪着光的黑色。
现在，太阳还不曾落下，一轮圆圆的白玉一样的月亮却悄悄地升上了牯山之巅，与太阳见了面。它们遥遥相望，默默无语，一个上去，一下来。
太阳终于把万道光芒收笼起来，藏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原本淡蓝的天空逐渐变成了深蓝色，皎洁的月光撒落下来。牯山已不再是白天低矮的大土丘了，在月色的罩下，变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剪影，在深蓝天空下显出一种威严和神秘。
月光普撤的草地上，蟋蟀在草丛中歌唱着，像开着一盛大的演唱会，有合唱、独唱、二重唱，动听极了。
芦苇荡里也有一个演唱会，这是青蛙们开的，它们不像蟋蟀们那般文雅有序，也不分独唱、重唱。大家一起哇哇地叫就是了，显得痛快又豪爽。这歌声形成一阵风，吹得芦苇们都晃动起来，上面挂着的露珠都纷纷滚落到下面的水里。加之草丛中不时就会蹦出一个什么来，萤火虫们也都挑着通红的灯笼四处逛游，使气氛越发热闹和迷离。
喜爱安静的天鹅躲开咕噪的青蛙们，成双成对地在湖中甜蜜地爱恋着，它们的爱恋是无言的。它们时而用嘴亲呢地蹭着对方的身体。雪白身躯、细长的颈子和暗红的额头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在摇曳多姿的芦苇的映衬下，在湖中形成了迷人的倒影。
月亮悬在天上俯视着这个充满爱的世界。
在小树林里，如水的月光透过密密的树冠给大地投下斑驳的倩影，使大地仿佛小花鹿的皮毛似的。
夜，很深了。
皎洁的月亮在这寂静深夜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它清澈的月光，使整个大地变成一首凝固无声的月光奏鸣曲。
夏季的早晨。
晨光照耀着小树林中刚刚结出的挂着露珠青果子，布谷鸟在林中叫着，啄木鸟站在一棵老树上砰砰地啄着粗大的树干。一只小松鼠蹲在松树细枝上，快活地在晨风中捧着嫩松籽香甜地吃着，它粗大的尾巴还愉快地扫来扫去。
树林的槐树们开出了一树树白色的花，一嘟噜一嘟噜的，一堆一堆的如云，如雪。它所散发出来的芬芳是那样浓烈，那样甘甜，令人心醉。
夏日的风吹拂着梦湖，也吹拂着湖边芦苇翠绿的身躯，它柔弱的腰肢随风摇曳着。它嫩嫩、长长的叶儿尖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仿佛一个个身着绿裙的少女高举着美丽的明珠。湖中，一对洁白的天鹅无声无息地游过。
一群圣洁的丹顶鹤踏着晨光铺成的道路向前飞行。
时间仿佛地下的暗流一般脉脉地流着。
转眼间，所有的鸟儿们都生出了漂亮的卵，有洁白如玉的，有满是斑点。不久，便孵出可爱的小鸟。
雏鸟长大了，脱去茸毛了。
一只刚刚学会飞行的小丹顶鹤在双亲的带领下，在蓝天、白云间飞翔。它们一边飞，一边相互呼唤着。三只鹤圣洁美丽的身影，投印在大地上。 -
地面上有两个不同的人在注视着它们……
东面的草地上，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在一块大石头上仰望着天空中美丽的丹顶鹤。这位少女一头乌黑的披肩发，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浑身上下洋溢着新时代的蓬勃朝气。她身穿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坐在草丛中宛如一朵高原上圣洁的雪莲。她双膝上放着一画夹，画夹上满是美丽的天鹅、可爱的小燕子、活泼的小松鼠。当然，还有画了一半的丹顶鹤。她来自一个遥远的城市，她是一位未来的艺术家。
在芦苇丛中的阴影里，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一双小眼睛贪婪地望着天空中的丹顶鹤，双手抱着一支猎枪，枪管上闪烁着幽灵般的蓝光。他插满子弹的腰带上挂着几只野兔的尸体。他在芦苇丛中偷偷在瞄准美丽的丹顶鹤，高大的芦苇丛掩盖着他丑恶的身影。
罪恶的枪响了，那个男人阴险地笑了，他击中了正在学飞的小鹤的翅膀。小鹤痛苦万状，歪歪斜斜地在空中费力地滑翔着，向芦苇荡中那片沼泽地滑去。它的双亲在空中一路哭喊着，急忙跟着飞去。
枪声惊醒了凝视中的少女，她急忙丢开手中的画笔向小丹顶鹤滑去的方向跑去。
那个站在芦苇荡中的男人又举枪瞄准了另一只丹顶鹤，但不知为什么枪终于没有响。
当那位少女跑到小鹤跌落的地方，见小鹤正在沼泽中挣扎，双腿已陷到深深的烂泥里，它拼命扇动双翅，希望能再次飞起来。它的双亲在上空盘旋着，呼唤着，似声声血，声声泪。
慌忙中，这位少女用一只手抓住一棵粗壮的芦苇，拼命地倾斜着身体，想用另一只手去抓小鹤的翅膀，可是怎么也抓不住。她只好抓住芦苇纤细的枝梢，身体更加倾斜，好不容易抓住了小丹顶鹤扇动的一只翅膀，猛地一拉，不料只拽下几根洁白的羽毛。它的双翅扇动得更加厉害了。
她丢掉那几根羽毛急促地喘着，脸膛憋得通红，秀发散乱得如一片乌云，她依然奋力向前抓着。芦苇被捏破了。破碎的芦苇割破了她娇嫩的手，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臂流了出来，滴在梦湖的黑土地上。但是，她还是不松手换一棵芦苇，她一定要救这只受伤的丹顶鹤。
突然，看似粗壮的芦苇断了，她一下子扑进沼泽里，她一面挣扎着用双手把小鹤细长的腿从污泥里拨出来，小鹤朱红的脚掌被她用手稳稳地托着，一面大声呼救着。但是，密密的芦苇，静静的梦湖没有回答……
可怜的小鹤挣扎着扇起沉痛的双翅，终于缓缓地飞了起来，它获救了。但是，那位少女却缓缓在沼泽中下陷着，她呼喊着，挣扎着。怎么也止不住沼泽的吸力。蓝蓝的天空、翠绿的大地都没有一点动静。她终于精疲力尽了。她凄迷地微笑着，望着头顶的丹顶鹤晶莹的泪花从眼角沁出来，双手依然高举着，高举着。后来连举着的双手也陷下去了。黑色的沼泽终于吞没了这个年轻的生命。留在沼泽岸边的只有芦苇叶上的几滴鲜红的血痕，和那草地上未完成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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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初秋的早晨。瓦蓝瓦蓝的天空上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宛如许多肥美的绵羊跑到了天上。牯山和草地的野草微微地露出一丝的黄色，草叶的边缘有些干枯了，摸上去硬硬的。一朵紫色的小野菊在草丛中开放着，淡的幽香随秋风飘散。
芦苇开出洁白的芦花，毛茸茸的仿佛白狐狸的大尾巴一样随风摇曳着。
这时，梦湖升起一层薄雾，像一层飘荡的轻烟，朦朦胧胧地笼罩着梦湖。沼泽地上的雾气无色透明，洋溢着向上升腾，在透过迷雾的阳光的照耀下，出现了那位救鹤少女形象的幻影，这幻影虚无飘渺，似有似无，转眼间便在晨雾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梦湖里刚出壳的小水鸟在湖中嬉戏着，它们是在煅炼身体，为日后的长途跋涉积蓄力量。湖里的荷花败落了，叶子也黄了，只剩下枯黄的莲蓬孤独地悬在水面上。湖边的小树林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依旧青翠的松树上，松鼠们跑下地忙着贮备过冬的食物，一只松鼠刁着一个松果从树上跳下来，用爪子在地上挖了个洞，把松果放了进去，又迅速地掩埋好。它的小眼睛还警惕地向四周望着，大尾巴还一翘一翘的。小茅屋前的平地上，凉晒着一片红通的枣子。一只肥胖的刺猬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枣子上迅速地打了一个滚，身上挂满通红的红枣子之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但它并不挖洞贮藏，而是细嚼慢咽地把枣子吃光，变成厚厚的脂肪，冬天就可以长久地甜甜地唾大觉了。小春妮从茅屋后面走来，她手里攥着一根系着小木针的线，线上串满了金黄色的秋叶，成串的秋叶如一条肥胖的花蟒，在地上爬行。
秋雨点点滴滴地下起来，整个山野显现出无限的凄冷之感。牯山满是盛开的野菊花，花上沾满了冰冷的雨滴，宛如小少女离别的泪滴。金黄的野菊花，在秋风里颤粟着。芦苇荡变成苍老的枯黄色，洁白的芦花微微露出一丝的灰暗。树林里，片片秋叶在风雨中翻飞，像春天里的蝴蝶，有金黄色的，有火红色的，它们在翻飞中飘落，在地面上仿佛铺了一张大花毯，黄的底，红的花。一脚踏上去，软绵绵的。
夜，深秋的月夜。
一轮残月刚刚爬上牯山顶上的天空中，凄冷地俯视着大地。
开满金黄野菊的牯山，在夜幕与月光的映衬下，显现出一丝暗暗的枯黄色。这暗暗的枯黄色，仿佛死神的气息一般笼罩着整个牯山，使人感到无限的寒意。
干枯的草地上，秋虫悲哀的鸣唱着，这鸣唱是对逝去伙伴的挽歌，也是对生命的赞叹。
梦湖静静地倒映着空中的那轮残月，湖中的残荷也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小树林这边的茅草屋已经没有灯光了，月光透过窗户轻轻撒在小春妮与爷爷熟睡的脸上。沐浴在月光中的茅屋，如浸在水里。
早晨。
芦苇荡里的大雁嘎嘎地叫起来了，它们一边在湖里嬉戏着，一边在寻找食物。这是今年在梦湖最后一次了，大家都尽情地嘎嘎地歌唱着，以此来冲淡这离别故土的愁绪。
树林里的鸟儿们也从睡梦中醒来叽叽喳喳地叫着，小春妮和爷爷赶着牛群，踏着满地的枯叶向牯山走去。
太阳升到了牯山顶上，朝霞像红色的海洋，滚滚的波浪翻腾着。
这时，大雁都已经扑扑楞楞地飞上了天空，它们在灿烂的朝霞里一面嘎嘎地唱歌，一面缓慢地盘旋着，浅褐色的雁群反射着太阳的光辉。它们是在与痴恋着的故乡告别。
春妮的爷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久久地目送着缓慢盘旋的大雁，小春妮站在山顶凝望着盘旋的雁尽情地喊着：“雁雁，不般齐，雁雁，不般高……”
在小春妮的呼喊声中，雁群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排好队形，踏着秋日的朝霞向遥远的南方飞去了。雁群在天空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像一首乐曲的余音一样消失在蔚蓝色的苍穹之中。
不几天，燕子、天鹅、丹顶鹤、绿头鸭还有别的一些水鸟都陆续告别梦湖，向遥远的南方飞去了。
夕阳的余辉撒遍了大地，美丽的晚霞在在空中变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形状，如火红的奔马、粉红的牛群、枯黄的树林……
春妮的爷爷稳稳地坐在茅屋的草地上，沐浴在秋日的晚霞里，仿佛一位金色的老人。他眯着眼，微笑着，望着梦湖上迷人的秋色，望着他的牛群和宝贝孙女，神态安祥。小春妮正忙呢!她采集了大把各种颜色的野菊花在编织一个美丽的大花冠，打算趁爷爷不注意，悄悄绕到爷爷背后，偷偷地戴到老人头上去。
花冠做成了，她正蹑手蹑脚地将美丽的花冠轻轻戴在老人头上。老人凝望着远方，依然微笑，依然慈祥，一点也不曾觉察到小春妮的行为。老人头戴花冠稳稳地安坐在黄花秋草上，像一尊光彩四溢的佛像。
小春妮看着爷爷戴着花冠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她快乐地弯着腰，捂着嘴，偷偷地跑到远处格格地笑起来。
过了很长时间，天边的云霞消失了，空中的飞鸟归林了。小春妮发现爷爷还是一动不动，就有些纳闷，她跑到老人跟前叫了一声，老人没有答应，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答应。她抓住老人的膀子推了推，花冠从老人头上滚落下来，老人还是一动不动，原来，老人的灵魂已经被风陪伴着向美丽的天国飞去了。小春妮不知道，爷爷今年一百岁了。
她还以为爷爷睡着了，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小春妮呼喊爷爷的声音飘遍了整个梦湖。后来她怕爷爷冷，就用很多秋草和黄叶把爷爷盖上了，直到小春妮累倒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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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初冬的寒风吹拂着大地，遍地的枯叶随风滚动，挂在树梢的那片孤零零的枯叶在空中抖动着，像一面孤独的旗帜。早晨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枝落了下来，仿佛老人无力的手抚摸着遍地的枯叶。那间小茅屋已人去屋空，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尘埃，贴在窗户上的早已支离破碎，碎纸条在寒风中颤粟着。黄鼠狼和田鼠变成了夜间经常造访这里的常客。干枯的芦苇摇晃着，洁白的芦花早已被寒风吹散，秀美修长的叶也干枯了，被风吹落在地面上，只剩下光秃的杆子站在寒风里。
仲夏时生机勃勃的草地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变成了黯然的灰色，像一张久病的脸。
忽然，从远方传一阵嘎嘎叫声打破了初冬死一般的沉寂，这叫声好像是痛苦的呻吟，又仿佛是对朋友的呼唤，天空中飞来一对洁白的天鹅，它们悲鸣着，顶着寒冷的风前进，其中有一只歪歪斜斜费力地向前飞着，它大概是受了伤。
它们缓缓地落在梦湖冰冷的水面上，受伤的是一只雌天鹅，它好像死了一样飘浮在水面上。那只健康的雄天鹅一落下来，便四处寻找着什么。它在芦苇丛里找到一株翠绿的小草放在雌天鹅面前，并看着它把草吃下去。这肯定是某种草药。
它们慢慢地游到岸边，来到满是枯草的湖滩上，一前一后走着。它们用坚硬的嘴在湖滩上挖掘着，终于找到某一种植物的块茎，它们慢慢地吃着，吃得十分香甜，样子像文雅的学士在进餐。
它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缓缓地在冰冷的湖中游着，并相互诉说着什么。雌天鹅翅膀上的伤口像一朵鲜红的血色梅花，被洁白的羽毛映衬着。无耻的寒风偷偷地吹着那还在沁血的伤口。
天渐渐的黑了，夜色仿佛几层厚纱笼上浅蓝的天空，几颗星星在天中闪烁着，像闪闪的眼睛在俯视着这个寒冷的世界。
黑的牯山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位梦湖的守护者一样寂寞地守望着。山上的野菊花完全干枯了，只剩下根深深地藏在厚厚的土壤下面，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来年花开的日子。
天上，一丝薄云缓缓地飘来，轻轻遮住了星星，但它们微弱的光却透过这云撤落下来。
芦苇中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苇叶，松软而温暖。天鹅夫妇就静静卧在这芦苇丛中，依偎在一起进入梦乡。芦苇荡里静极了，一切都睡了，就连咕噪的青蛙也都藏在自己的小洞里睡了。
云又散去了，梦湖沉静的倒映着天空中的繁星，好像天上的星星顺着奔流不息的银河流淌到这湖中来了。靠近岸边的湖水已结了一层薄冰，仿佛大块的水晶一样反射着灿烂的星光。
树林里，灿烂的星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撤下来，在大地上投下朦胧的黑影．好像大地把自己的经络展示给我们看。
白天，寒冬衰老的太阳无力地放着光，铅灰的云朵静静飘在黯淡的天空中。干冷的空气里没有一丝风，连最细的草茎也不摇晃一下。在这无边的静寂里，似有丝丝缕缕死亡的寒气从中渗漏出来。
湖里那对美丽的天鹅缓缓地在寒冷的湖水上游着，透过稀疏的芦苇望去，它们鲜红的额头，洁白的羽毛，在这灰色的季节里显得格外好看。
在这漫长的季节里，湖上的冰面一点点长大，水面在一点点缩小。
渐渐，雪花借着风势从灰色的云上飘落来，漫天飞舞着，整个山野在不知不觉间被晶莹的雪覆盖了。天鹅夫妇紧紧依偎在一起躲在被风吹得低低的芦苇丛里，芦苇替它们挡住了飘落的雪花，满地厚厚的枯叶保住了这珍贵的温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终于黑了。
一切在夜色里都变成了银白色，白色的牯山，白色的梦湖，白
色的小树林，白色的寒风。松鼠在树洞里甜蜜地睡着，刺猥在温暖的洞子里香甜地睡着，就连田鼠也在土洞里进入了梦乡，没有入睡的只有那对美丽的天鹅。它们依偎在一起与寒冷搏斗着，没有言语，只是用体温相互交流着、体验着它们生命的过程。
刺骨的寒风依旧奋力下地吹着。雪落在广阔的地上。
在芦苇丛里的雌雄天鹅，把红色嘴壳伸到对方的翅膀下，相互输送着体温，把摸着脉膊，它们溶成成了一个生命，在与命运作最后的抗争。雪越下越大，开始有一团一团的雪从芦苇上跌落下来，落在它们的身上。
它们逐渐停止了活动，像睡着了，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这对雌雄天鹅在风雪交加的黑夜里似乎看到了：许多闪烁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夜幕里围绕里月亮转，月亮正对着它们微笑，小星星也顽皮地眨着眼睛望着它们，无数的星星忽而变作无数的天鹅轻盈地向它们飞来了……暴风雪还在不停地下着。
牯山像一个狰狞的白色怪物凶狠地坐在那里，贪婪地注视这两个将要逝去的生命。但是，它们顽强的心脏依然渴望着生，依然努力地搏动着。
寒风在呼啸着扼杀这对生命，雪不断落在它们身上，慢慢的把它们覆盖起来。
不久，在梦湖的芦苇丛里便有了一个雪做的小丘，这是一座爱的坟墓。
突然，一声闷响，那间小茅屋被雪压塌了。那温暖的炉台，干枯的花环，苍老的笛子全都埋在厚厚的雪里。
风雪渐渐地停了。
天渐渐的亮了。
整个天地变成了耀眼的白色，一切美丽与丑恶都被埋在了下面。这耀眼的白色，把天鹅的小丘迷失了，迷失在一片白色的苍茫里。
几天后，雪开始融化了。
那对天鹅又露了出来，虽然它们已不再洁白，但雌天鹅翅膀上暗红的伤口却还清晰可见，很明显那是枪弹留下的。梦湖的猎人死了，别外的猎人还在。
第二年夏天，那倒塌的小屋上长出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青翠的芦苇又荡出一片绿色的波浪。一切与去年没有什么两样。
也许，梦湖还会有人来作画。
也许，梦湖还会有炊烟飘起。
也许，还会有猎人来梦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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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醒了。
但是，她还想再回到那梦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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