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棵杉树与雪：圣诞夜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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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平安夜，我都要走很长的路到圣布里吉特去找一位白发苍苍的善良太太，取回圣诞供桌上用的圣烛。“这个是抵御火灾的，这个是免除磨难的，还有这个是永恒的生命，”这位老人说着，把三支蜡烛都用亚麻布包起来，并把它们都塞进我背的小包里。然后她给我一些洒满糖果的弯月和星星，笑着关上门，而我就穿越厚厚的雪地蹒跚回家了……
那正好是七年之后，世界将我占据了。
在一个好日子里我路过亨多夫，它位于一条宽阔的、直达海边的峡谷中，那里是如此的冷，以至于窗子上都结了冰花。不久，太阳消失在小山之后，一轮满月已经在幽暗的云杉林之上游荡。时有时无地，薄雾中闪现出房子的灯火，或是传来冻结的池塘边一只鹤的鸣叫。在我坚实的脚步下，水晶般的雪嘎嘎作响，月光中空气变得如蒸汽一样。我感到心胸开阔，数着天空中眨眼睛的星星，但是它们却有这么多，以至于到最后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数的，又是在哪里停下的了。在这延伸至天际的、无垠的白色平原上，数百万个尘世的太阳交相辉映，而它们又汇集为一束单一的光，比整个世界都要辉煌。
那时我完全对着天空畅想，又想着一切不相信它的东西。那时我非常的幸福，对千般事物都感到满意和服从，它们在我之中，环绕着我：那深沉的夜！
我朝着树顶之上望去，并且越望越远，那时候我知道了，老人所讲的永恒的生命，就是存在的一瞥之中的最高感受……
我站在画有圣母像的小教堂之前。由于我一直在寻找它，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除掉了鞋子上的雪，站立在深蓝色的拱廊之下。我双手合十，然而并没有祈祷，因为如果真福与启示就在近旁，人们只要去相信和感受就够了。铁栅之后立着三位圣人，分别披着金色、黄色和棕色的斗篷。三位都是用百年白腊木制成的。他们一半快乐、一半庄重的脸庞被阳光晒得发白。我越观察他们，他们就变得越高大。他们的手动了，眼睛发光，就像这样，他们好像在互相交谈。可能铁栅也是自己打开的吧？可是还有数百名天使组成的合唱团在歌唱……慢慢地，我跟在他们后面，穿越冰冷的冬季，朝着暗夜更加深邃的宁静而去。
三位圣人带着我到了森林的边缘，那里刚刚落下的雪花是如此之深，只能看到小杉树的树顶，那里又是如此寂静，人们只能听到脚步的声音，它们在白毯上印下巨大而黑暗的洞。有时下垂的树枝自己摆动，或者从树枝上落下雪花，好像一只小鹿在林间空地走动。到处都是这样，如同星星在沙沙作响。从大熊星座落下的千万鳞片……
“来吧，”一位圣人说，“我们到七棵杉树那里去，它们是世界的意义。”
“世界？”我问道。
“对，整个世界……”最小的一位圣人说，我知道他叫做安东尼乌斯，而第三位圣人已经远远走在前面了。
我的脚步越来越轻盈，最后我就像月亮一样，漂浮在整个广大的森林之上。
“就是那儿！”安德烈亚斯说，他有一张美的不可思议的脸和深邃发光的眼睛。让我惊奇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冷，因为他脚上一直只穿着单薄的鞋子。不管怎样，他的胡须让他看上去确实很温暖……
雪地之中，在一座小山旁边，立着七棵杉树，第一棵最大，第七棵是最弱小的。积雪压着它的树顶，它几乎不能承受了。
“这就是它们……”三圣人中的一位说，“全部七棵。它们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美善，真理，纯洁，理智，信念，希望，还有……”
“……还有爱。”最小的那个说，这对他来说有些不合适，因为月亮正照在他的光头上。
“这实在是再坏不过了，它们不能跟上来。”三人同时沉思着说，摇着头。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为什么它们不能跟上来呢？”过了一会我问道。
“嗯，”他们思考着说，“因为……因为它们是如此的脆弱……”
“人们必须照顾它们。可是该有人从这里路过，知道它们啊。”我惊讶地说。
“目前还没有人到这里来领它们，”三位圣人牢牢地站着，“他们都没有时间……”
“没有时间？”
“对……”
“啊，”我说，“那它们可能会枯萎的……”
我猛烈地摇动着它们，让所有的雪都从它们虚弱的枝干上落下来——我好像觉得它们在深深地呼吸。
真理向前俯身。希望，虽然几乎与爱差不多大小，就在这一瞬间被月光照亮了，那几乎使人相信它是纯金做的。
一切都是如此美妙。
三位圣人还是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们四人沉入越来越深的雪中，最大的一位从天空中取下了一颗星星放在手中来取暖，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可能还会显得小些。
到最后，我终于充满热忱地大喊：“那么让我来照顾它们！我……”
一只沉重的手落在我的肩上。——父亲站在我身后。
“你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什么？”他严肃地问，他温暖的呼吸像夜间空气中的云絮一样升起。我沉思着，和他一起沿狭长的小路走下去。
“你冷吗？”他问。
“不……”
“那你要照顾谁啊？”
“爱，爸爸……希望和爱……”我低声说着，觉得自己是所有人中最幸福的一个。
Thomas Bernhard, Vom sieben Tannen und von Schnee...Eine märchenhafte Weihnachtsgeschichte.
kf译于2012第一场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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