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舞台剧

1.
菜场里有一个老大爷，在深秋的时候已经穿上了油亮的军大衣，胡乱戴顶毛线帽子，胡子黑白各半，冬天里就挂着零星的鼻涕。他就在下午4、5点钟菜场人员最密集的时刻，在过道间，两手揣进袖子里，慢悠悠地摇晃。看到老弱妇孺停滞在摊子前付钱，就会突然凑上去，快速抽出手，手掌向上，给我一块钱！大多数时候，买菜的人都会吓得一愣，然后会咒骂着拿出一块钱放到他手上。他动作很快，迅速翻转手掌，把钱放进口袋。继续若无其事地揣着手，做无辜状地吸吸鼻涕看看天，慢悠悠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有一天我买完牛肉刚转身离开摊子，他凑过来，大喊给我一块钱，我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开一部，没有任何预兆地说了一句，没有！快步走开，之后很久，我都很诧异，当时我明明兜里揣着不少零钱，而且我并没有很冷酷，在大冷天里吝啬一块钱。真的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第一反应。后来，我见过他很多次，几乎我每次去都能看到他摇着步子在菜场中转。如果他衣着光鲜，如果他有一群随从，那他就是古代少爷，可以任意掠夺摊贩的任何东西。可是，他没有，他只有少爷般摇晃的步子。
2.
很多年以前，我和我的初恋，经常在护城河的某段闲逛，从夏天到冬天，不间断。一个下过雪的晴朗的日子，我们两个手牵手浓情蜜意地在铺满白雪的草地上悠悠地散步。冬天里，树上残留的叶子都变成灰黑色，像冻梨一样。走了很远，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裹得很臃肿，跪在地上，她的面前是几块石头支起的一口小锅，锅底已经烧得漆黑，锅沿也凝结了很多杂物，脏兮兮，她旁边堆了一堆黑色的树叶，她终于生着了火，小锅里的水冒着白气和潮湿树叶发出的浓烟弄成一团，袅袅升起。她从破烂的行李中扒拉出一包挂面，仔细地抽出一小把，老树皮一样的手颤抖着放进水里。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她在雪地反射的耀眼的阳光中，刺痛了我的双眼。她只有一包破烂的露出棉絮的破被子，身上的衣服鞋子早已辨不清颜色。那一天，我们迅速跑回宿舍抱了一床被子出去，可是，她已经不见了。原地只剩下烧黑的石头和仍然冒着烟的灰烬。
3.
学校前面有一座公路桥，在某一段桥下，接近地面的地方，是水泥筑的，很长一段是实心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处留了一个方形的洞，大小差不多正好能容纳一个人，每次经过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冲动，想钻进去试试洞的大小……有一天买完水果路过的时候，我又一次习惯性地望向那个洞，看完要回头的时候突然顿住了，又赶紧转回去，那里面真的有一个人！裹着黑色的棉袄，缩成一团，正在睡觉。
今天，弟弟跟我说工作的事，他还是充满信心的，我却很淡然，我想对他说，我现在挺好的，虽然没有好工作，我也没饿饭，也不至于流浪。我可以坐在温暖的屋子里看电视吃零食，我还有支持我的爱我的家人，时刻在后面支持我，精神和金钱都有。我不用担心明天没有饭吃，不用担心赚不到钱就活不下去。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曾经坐在温暖的家里，听窗外呼号的寒风，那时候我觉得我就要活不下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在电话里哭天抢地，跟每一个人哭着述说，我觉得那就是我的末日。我的工作没了，我的钱没了，我的一切都毁了。可是，仅仅三四个月，我就开始了新生活，一年以后，我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在那么多个无助的日子里想到放弃。
虽然，日子仍然不尽如人意，钱永远都不够花，老板永远都是个傻逼，那有什么呢？
我不用像楼下饭馆的小妹一样，每晚忙碌到凌晨，半夜里还要冒着寒风出门送外卖，晚上睡在店里临时搭起的床板上。我不用像水果店里的小妹小弟一样，在大冷天里用龟裂的双手挑拣水果，忍受顾客的挑剔，老板的叫骂。我不用像任何一个背负沉重家庭负担的同龄人一样精打细算省吃俭用。
我本来是想说饱暖思淫欲的……如果我没有家人支持，如果我还赚不到现在这样多的钱，我还会不会有时间怨天恨地呢？我想，那样的话，我一定憋住 眼泪咬紧牙关去赚钱，一句废话都没有。还买个屁花衣裳，还做个毛花姑娘，还你妹的花枝招展！还尼玛的撒娇耍赖想要这个惦记那个？你就吃饱肚子偷着乐吧。
所以，你看。我想开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