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的妻子

　　从小到大，我已经习惯了对菜市场所有女性摊主统称：“阿姨”——其实她们年龄各异，从小妹妹到老奶奶，各个年龄层的女人在农贸市场中经营着自己或大或小的生意，我对她们没有概念，因为无论该我叫她们阿姨还是该她们叫我阿姨，仅做买卖，她们的具体年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我遇到一个猪蹄西施。
　　她是一个卖冷鲜肉的姑娘。
　　舅妈最近意外伤了脚，俗话说吃哪儿补哪儿，母上大人打算给她购买几根猪蹄烧了吃。于是我们来到了菜市场，这菜市场并不大，只有一家卖猪蹄的，只见几十只猪蹄整齐地排列在冰柜中煞是可爱，母上大人和屠户在它们当中进行了适当的讨论和甄选，然后终于挑出三只进行交易。
　　付钱后母上大人要求将猪蹄剁块，屠户吩咐妻子——也就是我之前提到的猪蹄西施——去剁猪蹄，然后自己去一边的鸡舍忙别的事儿了，几十只鸡看到屠户的妻子站了起来，纷纷躁动不已上蹿下跳高声乱叫。
　　有什么可怕的呢？屠户的妻子看起来柔弱而乖巧，我还没来得及将她的容貌再看得清楚一些，她便已拿过猪蹄到案板上，背身于我了。她有纤细的腰肢和俏丽的马尾辫，凭我有限的人生经验以及我对自己智能的信任，我能凭她的背影判断出这是个非常不错的妹子。
　　俗话说高手以背示人，只见她熟练地将菜刀嵌入其中一只猪蹄的趾缝当中，借力将猪蹄在案板上劈开——程序是对的，过程就不太顺利了，大约是由于刀太钝、或者她的手臂太柔弱、或者是猪蹄在冰柜中被冰得太硬，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中一只猪蹄剁成块，她每次举刀，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去砍。曾经欢乐地奔走于猪圈泥汤中的几只雪白的猪蹄，便在她那不太利落的刀下一点点被剁碎，同时发出巨大的断裂声响。
　　我在她的身后一米外，看得心惊肉跳。
　　母上大人说：“这小嫚干活真卖力。”
　　她下手镇定，凶猛，均匀，笨拙。
　　我觉得其实没有一个姑娘生来就想以剁猪蹄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吧，但是既然她因为种种原因嫁给了屠户，那就必然也下定决定陪他做他要做的生意，既然如此，剁猪蹄，又算什么。
　　最后她把猪蹄碎块收入一个塑料袋中，转身将袋子递给我，喔，真是好年轻的一张面孔。她没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转身坐到一边去了。我想大约只需过上几年，她就会在菜市场中变得彪悍起来，像隔壁卖生肉的大婶看齐，声如洪钟，数学能力会得到显著的加强，口才会变好，渐渐能从我这种不会讲价的读书人手中赚到更多的零碎钱，丝毫不逊色与她皮糙肉厚的老公。
　　我转身走了，只见屠户从鸡舍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大锅，锅里热气腾腾的是一个硕大的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