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往事化繁星--嘉兴、乌镇游记 （一）

嘉兴、南湖，对红星照耀下长大并形成别具一格记忆的几代人来说当然是革命浪漫主义的最佳布
                
                景。试想：烟雨迷蒙，湖山静好，娟秀或英俊的青年沉浸在壮志里向往着带腥的腰刀，他们荡漾舟船鼓曳起“杀尽江南百万兵”的豪情，并念诵造反、枷锁、刺刀、灭亡这些有劲的词，寻求方案无果的苦闷终于在科学和暴力神圣地结合后烟消云散，何况景色之美如同昭示革命的未来。对于十三个业已化为烟尘的人，那该是个多么喜悦的早晨。
我来到南湖也是个早晨，因为大风降温而游客寥寥的湖边，南湖随风鼓荡波涛。南湖与西湖性格不同，原是有江湖隐士烟树风范的，但当旧日疏疏落落、白墙乌瓦的房舍被奇形怪状的现代高楼取代环绕在它周围时，南湖的野性无处着落，逼仄之余显出几分庸俗。看到这样的南湖我原想它该是已经被代言、没有故事可说了，但南湖别有枢机，它娓娓善道，机锋处处。
我和我的同辈人常常以为时间是从1949年开始的，所以1949年前的人们也喜欢旅游这件事估计没
                
                有给我们什么印象。但是人之眷爱湖山胜景是天性的一部分，忽视天性或常识谈历史认知或社会变革哪能不缘木求鱼？南湖90年前掩护了一个集会的人群---因为那里彼时如今日一般游人如织。城市里的一泓水，犹如心灵的一个港湾，而湖心有这个港湾的灵魂，就是湖心岛和大名鼎鼎的烟雨楼。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1100多年前一个湖光潋滟的胜景处好客的君王筑起名楼，从此这座走入了名人雅士和市井小民共同梦境的建筑其兴废盛衰得到惜墨如金的史册详细的记载。如镜湖水环绕它，共同备注山河岁月、悲欢离合。金兵南侵烟雨楼毁，清兵屠嘉兴汉人最终浴血抵抗于烟雨楼，乾隆六下江南八次驻跸于此羁縻浙地人心，太平天国与清军激战嘉兴反复争夺，清室退位中原混战烟雨楼破败倾颓…多少往事多化做繁星，连同惨烈心事，无缘美梦，从此永驻夜空。
                
                嘉兴不是等闲之城，三百五十多年前清军入关，浙西反复抵抗，嘉兴最烈。乙酉兵事后嘉兴终于在大炮轰击中被屠城，其时明月带上腥气，千年名府从此只堪凭吊。这就是为什么登上湖心岛的人应当仔细看看烟雨楼前两棵高大苍劲古银杏树的原因，这两棵460年的树，曾落下纷纷落叶覆上殒命于斯的嘉兴义民的渐冷身躯，跟随着他们，汉人的最后一个皇朝失去了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