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缺少的哀怨

       谁要是对缺少毫无成见，不发愠怒，那他一定是还没有睡醒，要不是从没想过此事的危害，说得刻毒些，他还不够成熟。可是这种想法不会得到我的鞭笞，我被甩进黑色的房间，我根本没有时间对这种无礼多加置喙。虽然我一生中没有见过几次太阳，但是我的期盼与日俱增（要是我连日子都分不清楚……）。因为在阳光下，我不会体味他们所说的人格缺损。在我还不算很明事理的时候，总听到他们在逗趣时用上这个词语。可是在这没有声息的黑暗房间里，倒也用不着听他们重复的声响啦。只是在这没有阳光的房间里无事可做显得枯燥，当然无法热闹全是我的错。我都快难以装下我的害怕，也就没有机会动弹。房间里铺满了有棱角的轨道，一不小心我就开动，什么时候我被引入歧途，也许会撞上一栋用朽烂积木搭成的建筑，晕头转向，出口根本没法判断了。看起来，离开这个房间对我并没有过分重大的意义，如果哪一次我自己对自己说：强装镇定去一次吧。运气全属于我，我将触碰到被架好忘在墙角的帐篷。那些是我在被甩进来的时候借着马上消失的阳光看到的。有限的阳光对我来说是循环的，每一次我出门去的零星时间里可以感受它的珍贵。谁都无法体会这种缺少所造成的对我眼睛的伤害，因此我是会原谅他的。况且我不饿，有的是盈余的时间在黑色的房间里默坐，坐得他们埋怨我的仪式进行到最后只会以摊开手笑而告终。这种情况我遇到很多次，已经不会感觉有趣或者辛酸了。我快要忘记那些两面蓝色两面黄色（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的帐篷了。数量不多，体积也不大，我来过房里多次，这些是可以确定的。在他们口中里面藏着什么珍宝。所以我总是暗暗地想：他们又把我当成看守他们家伙什儿的土人了。如果我的凶恶的父亲没有教错我的话，我离那些帐篷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如果没有不断变更的轨道，我早就——我也是不会对那些珍宝感兴趣的。我听到我的心里说：你应该习惯了缺少的。这句话让我有一种戴了他们习惯戴的插着鸟翎售价极高的帽子的感觉。可是就算找来找去，我的脑海里也只有对他们摊开手的动作有恻隐之心——如果我的表面的想法没有骗我，我把他们想成了可怜人。这竟是我最后一层防御的屏障，再下去，我这个可怜人，纸人一般，可是要崩溃了。其实他们并不必拿见光实验来折磨我，只要摊开他们的手，让我看见他们的十二根手指头，我会迅速而又彻底地僵化成手掌心里的小丑，不知哪里去跑。他们总笑我无知，有时候阴森森地渗透凶恶的情感，再不然，甚至还想过用符咒把我消掉，只是都失败了。离开实验室的时候，我总听见他们不厌其烦地说：把他藏起来。这让我自然地想到，我从小到大都不认识“藏”这个字，只会发它的音。因为我曾经在我隔音效果极差的家中听到这个字。有两个人，是两个不负责任的纵欲狂（如果要我表现出不气愤的状态，我也只能形容成这样），总是喋喋不休。他们总是可以想出自以为绝妙的计划，我开始咯咯咯地笑，他们也开始笑。后来，也不知是短暂的后来还是在他们的计划破灭殆尽以后，他们的笑收敛，最后停止了。这两个他们和其他惊异恐惧的他们合力，把我投进这黑房间里，依他们的想法，不得自由出入。
       源于一些本能的关怀，他们给我送食物，希望我感受到健全的人格。借着照进房间的阳光，我看到每一个送食物者灵活的十二根手指，总是羡慕得不得了。而同时又看到我不伦不类缺少两根的手指，我只能把脸转向不远处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