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蕾专栏《爱之病》001进食孤独恐惧

 进食孤独恐惧症
柯晗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吃货。
上周末和家人百无聊赖地喝茶时，收到一条短信，刚来广州不久的一个朋友询问市内好吃又不贵的日本料理店。我一下来了精神，放下茶点啪啪打过去两条长的短信，从价格性价比店面装修最佳菜式各个角度推荐了不下8个店，完全忘记了面前的茶点。
那是即将把常住地暂时改变，离开广州的最后一日，发完短信后，我意犹未尽地发现，自己脑中的城内美食店讯息足够做好几期生活杂志的搜店栏目。
可我真不是吃货。
因为家族没有在意美食的传统，我对食物没有过任何精细的概念。口感细腻与否、卖相是否合格、味觉有几多层次、尝一口就能分辨出放了几种调味料等等，描述美食的这些惯用句子跟我是互相不认识——到底是怎么说出那么多废话的？不就是碗叉烧面吗？
在有固定逛街吃饭死党可以一起打发时间之前，对吃饭不在意之至，经常百无聊赖下楼扒碗面了事，即使现在，依然觉得人类能摆脱进食的话是节约时间和精力的一件好事的我，知道那么多美味饭馆的信息，只是因为，那些都是和姐妹去过的店。
那些好吃的店们的全部意义，只是在于可以和他们一起，汗涔涔地挤在旋转寿司台狭小的座位里，或者四仰八叉摊在火锅前，边大嚼边叽叽喳喳。有时一个人吃到不错的店，立刻记下来，盼望有朝一日和他们约了去。有间名叫“流金岁月”的沪杭菜，在东北和四川口味的朋友终于体会到它的好之前，身为江南人的我每次去光顾都非常的寂寞和不满足。
最近一次和姐妹去吃涮涮锅，吧台坐着一个独自前来男人，一个人面对沸气腾腾的锅子，全程微笑，内敛、小心翼翼地捡着每一片菜叶，文静到对面的我们忍不住低头碎嘴，“那人是小零号吧应该？”
我们是那么害怕一个人吃饭。
不管在家里也好，外面也好，独自面对明净的桌台和上面的食物，不管周围空无一人，或人声鼎沸没有人注意，甚至是一江美妙的夜景，都难免胸怀畏缩，无所适从，放不下心来低头陶醉地扒上一口饭。表情不是太夸张就是太谨慎。
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进食是我们最无防备的一刻吗？自远古时代，万物蛮荒，捕猎之后最恐惧进食的时候。至今看野生动物节目，猎豹在取得食物后一口一抬头，完全不敢松懈，即使这样常常还是能看到趁猎手专心于食欲时抢食成功的事情发生。所以人类群居，点起篝火，聚成一群在安全的地方才开始用餐。直到如今，我们也对在众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进餐时刻感到害怕，只有跟信赖的人一起才觉得安全。
这段人类学范畴的解释也许只是胡扯，毕竟它跟和朋友用餐的快乐不沾边，更无法解决我一点也不能体会独自用餐、独自去游泳、独自逛街、没有朋友的独自生活的妙处这个问题。
有时我想，我们执意留在远离家乡的几个大城市，每天奋力而忧伤地进行着比上坟都不开心的上班，也许跟梦想野望抱负都无关，只是希望，和来自遥远各地的朋友们一起吃饭的快乐时光，能再长一些。
我愿为了逃离孤单，为了和他们一起吃饭，长途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