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 :朱青生 《十九札》—关于资料卡片制作
节选 :朱青生 《十九札》—关于资料卡片制作
关于资料卡片Ⅱ(引得卡片)
彭俊军:
你肯定已经做过无数的引证用卡片。这些卡片记录一个书目,一段引文,一项他人的观点、结论或方法的综述,所以我们可以姑且称之为引得卡片。"引得",是Index(索引)一词的中文音译。索引有不同的功能和类型(见"关于索引"),中文译用"引得"这一个词是为了对古文献的原文进行索引,对资料文本进行索引。科学阅读中为了准确、规范、简便地引证他人现成材料信息,就要做这种资料卡片I(引得卡片)。我系前几届的同学在一年级的初级研讨课上用两周的时间练习和讨论这一科学研究的项目,我再试着把训练的目标和理由写下来,请你转给参加中级研讨课而未接受过此项训练的各位同学。记得在给王清原班上课时,杨思梁博士旁听,他后来笑着对我说:"这是中学应该学习的。"但是很可惜,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大多数同学在中学并未学过。也许在中学语文教学的改革中,我们从大学的角度可以提出此项要求。但是,我还是认为中学的课程是追随性学习,大学的课程是自择性练习(到了研究生阶段就是自主性研究),所以在本系一年级学生中开设初级研讨班,着重在于改变学生的阶段性学习状态,即从中学生变为真正的大学生。
引得卡片虽然是大学初级训练时要练习和掌握的方法,它也是任何一位科学研究者日常使用的技术。在两个学术层面还用之为主导方法。
1. 硕士论文。
2. 研究综述
硕士论文与学士论文与博士论文的区别另说(见《关于学士论文规范》),在完成硕士论文时,主要利用的是这种引得卡片。研究综述常常由大学者亲自撰述,如陈垣先生《佛教史籍概论》或慕尼黑大学教授Raphael Rosenberg《艺术史中的方法论》。当年孔子述而不作以订《春秋》,也是一种古老的研究综述,只是当年的科学和思想是合而为一的。
引得卡片有两大类,其一为目录卡片,其二为文本卡片。
目录卡片与图书馆学中的目录卡片有相同的目的和规范,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根本的不同在于目录学的卡片的目的是为了通用性索引,而引得卡片中的目录卡片是为了课题需要。关于目录学的卡片以及出版法规定的项目可参看各门类的专门资料(如武汉大学、北京大学合编的《目录学概论》,中华书局 1982)。我现在来说明引得卡片。
原则:最全面的基本信息和最简洁的标示
具体作法与我们已经讨论过的"科学阅读","注释","学期论文"都是互为表里的。分项说明如下:
1. 索引项:
作者姓、名的拉丁字母标示加出版年代,同年代加a,b,c等来标出同一年代的排序号。多作者著作以第一作者标出,编、译者标示作用大于作者时(如同一作者的不同版本和译本)以编、译者名标出。
中文的作者姓名以姓名的汉语拼音为准。非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的中文人名应按主人的拉丁拼法或西文名为准。比如哈佛大学的张光直教授的名字拼法是Kwang-chih Chang,刘若愚教授的名字拼法是James Liu。香港、台湾地区都有其拼法规则,同时又允许个人自译拼法。我自己的西文名字LaoZhu,是自己编造的,因为西方人读我的名Qingsheng常常读为"queen's hen"(英语意为"王后的母鸡")所以LaoZhu人人叫不错,我在西方所有公开出版物都用LaoZhu,只是在China Daily(《中国日报》)依"法"只能用我的拼音名,有一次,附在我的照片旁,就被问起:"LaoZhu,你怎么改了名字?"如果不知道作者的自定名,凡以中文发表者都可用汉语拼音标出,目的是为了索引。西文人名的姓作为标志,同姓异名者,在姓后加"名",缩写第一、第二个字母,加点。
日本、朝鲜、越南人名的本语读音的拉丁拼法标示,是先姓,后名,或名的第一、第二个字母加点。
俄国、希腊、阿拉伯、印度等人名以本语发音的拉丁拼法标示。
总之,索引项是以最简单的标示出最准确的出处。这对科研卡片系统极为有帮助。科研卡片(所有引得卡片和绝大多数研究卡片)都必须注明出处,一个出处的基本信息写全需相当小心,后补其一项都会耗费时间精力。尤其进入课题研究后,动辄几百种资料来源。有了索引项,出处只要三个字段。1.姓(名)拉丁拼法;2.出版年代;3.页码(或卷码、行码等),如[Janson 1997 45]表示:H•W•Janson ,History of Art ,5th Edition ,Harry N.Abrams Inc.,New York,1997,第45页。[Wang 1983 239]表示:王仲荦,《隋唐五代的绘画艺术》,载《魏晋隋唐史论集》第二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北京,1983年,第239页。在成千上万的卡片上,用简洁的方法标示了完整的出处。在文中加注时(见"注释"中的"第六类引证")只需用索引项,又清晰,又准确。因为在你阅读过书后,目录卡上系存有下列各项。
2.作者姓名项:
用原文在先,附注括在后。所谓原文,以发表时所用的原文为准,比如Ledderose教授用中文发表在台湾故宫院刊上,所用名为中文"雷德侯",作者名应先标雷德侯(Leidehou),然后附注本名Lothar Ledderose(德文)。如果是日本人田中淡,用中文在《国际中国建筑史学会论文集》中发表文章,原文按照中文读为Tianzhong Dan,还勉强可以,如果是他的专著日文《中國庭園の研究》,他的名字后面必须注音Tanaka Dan。没有这个习惯,以后在国际索引上你就找不到日本人谁是谁了。如果是俄国人普列汉诺夫《没有地址的信》中文本,应附ПЛЕХАНОВ再附拉丁拼法Pulihanov(或有不同的拼写)。原文在前表示文献发表时的公共索引线索,用中文发表的,可以在北大图书馆的书目卡/计算机中找到。本名标志其作者的母语系统,可能在其母语索引中找到相关文献(虽然你自己目前做不到,长远看可能你会涉及那种语言,此外,就给使用你所给出的书目的其他读者提供线索。)同时也是对作者的尊重。我们中国学者常将日本、朝鲜等汉字姓名按中文发音读,是不尊重的陋习。在这一点上德国人做得较好,他们用东亚地区的人名全都是姓在前、名在后,以尊重主人。如果都如英美作风,我的少年时代的朋友,在Standford当教授的谢宇,被叫成YuXie。他夫人总是不高兴,说听起来象是14岁的女孩在街上踩到了狗的排泄物,'Yee,Shit!'(唉,狗屎!)你的名字也成了JunJun Peng,听起来也象是来自约旦河边的某种乐器的名称。
拉丁文的标志是国际通用的,也是国际联网和传输的依据,这一点与上一项索引相辅相成,构成你收集的所有文献的排序方法。
作者有不同的情况:有时有两到n个作者,照例得登录,不可省略。作者有时不是撰写,而是"主编"(丛书或文集)、"编"(采用他人成果编辑〕、"译"、"校"、"注"、"解"、"辑佚"等等。都应在姓名后加注一字在括号中。目录学现统称之为"责任者"。
3.文献名项:
先标题,再副题,然后丛书名,或是刊物名(加编号、卷、年代期号、页码等)再版次(第几版、修订、改订、增补版等),标题一律用原文,目录学工作都要译作目录制作者的母语,引得卡片就完全没有必要。如果你看不懂,引它做什么?(当然可以请人同读代读)所引文献一定不能虚张,炫耀于读者,有人在自己著作的文献目录中常放进自己读不到、读不懂或没有读的文献以充数,切切不可效此。如果如Victor Maier把自己读不到、读不懂或没有读的文献,找出另列一编,与参考文献目录并列,则是非常值得敬佩的做法。
4。出版社与出版地项
5. 出版时间项
以上五项是基本信息。也就是在研究完成后必须附在参考文献目录中的信息项目。此外,在一张目录卡片中还应有另外三项。即:
6.主题词项:
主题词由国家统一规定,自己不可增删,但却可以组合,通过合适的组合,就可以把一篇文献的主题清晰地显示。主题词是规定的,所以在任何一个图书馆、资料室、数据库中都可通用,促进了科学系统内的全体互动和全面稽查。还可以与国际主题词索引系统连接。
主题词可以在国家颁发的《主题词表》中找查。主题词表是图书馆学家与全国各行业专家集体定期修订的。艺术史的主题词可以在:艺术J、考古K、美术考古K85、世界文物考古K86等卷帙中找到。
但是,单凭查找,第一很难找到(主题词表十几大本);第二是找到了数种后,拼组起来不能显示此文献与他文献的区别(太笼统了)所以,就可以采用以下一些办法补救:
6.1 △复分法:
编列二个以上的分类系统来满足标示和检索要求。
如 工艺 A.B.C.分别根据
A.性质 B.用途 C.质地/材料
形-名关系
亦即,如果作为主题词使用,在复分为检索时,B、C标示与A应有逻辑关系。
6.2 交替法:
有些问题同时涉及二个以上的科目,应在各科目交替出现(考虑到"()"已在书分类法中用作国别标示符号,"="用作时代标示符号,暂用"*"表示交替情况,此号在百科全书编辑中用于在条目正文出现的名词,本身也是条目名者)
而在1988年中国图书馆分类法中,复分号冠 "○"为避免误解。
6.3 注释法:
有些条目的简短词汇
①不易理解其内涵,
②不易确定其外延,
③有该词汇内涵外延所不能涵盖,但从理论和实际需要上又不能不入此者,一列加以注释。
6.4 规定使用的符号
- 总论复分符号
〔 〕交替类目符号
: 组配符号
( )国家区分符号 规定主要在"资料本"中使用,"图书本"不用。
= 时代区分符号
+ 联合符号
< > 时间区分符号
" "民族区分符号
7.关键词项:
关键词的作用与主题词一致。所不同的是关键词是作者使用和自创的关键词汇。在我1996年给冯华年他们班的教案中记作:
关键词:
以对象的实际存在的情况设立,不作规定,但词必须具有以下功能:
1. 主题词标志和检索之外
2.1 所指明晰(歧义词不用)
2.2 字面义普遍(生冷词不用)
2.3 与他词的界限清晰(不用重叠一个意义以上的词)
2.4 尽可能系统化(含逻辑) 所用词当即纳入拼音和分类索引系统。
在一本论文和专著的《索引》
中关键词就是索引词项。(见"关于索引")
8.内容提要项:
有时称为简介、摘要等。它是用最精简的语言陈述文献的内容(主题词、关键词不能显示的部分)、方法和结论。一般正规的学报、学刊和学术著作,都有编辑或作者本人自撰的内容提要。如何为之,要结合实例练习。从原则上说,就是要用科学语言陈述科学问题。
读书做书目卡的内容提要是对被读文献的检验,也是对自我理论能力的砥砺。
以上谈及的是引得卡片的第一类目录卡片,而第二类文本卡片是我们平时所谓摘录卡,各种内容都有,唯一需要强调的是每一张卡片的内容都应该当时注明出处。因为有了上述的目录卡片,有了目录卡片中的索引项。你就很方便地注明了出处,以致养成习惯。
资料卡片做好后,就得归类整理,请参看《关于资料卡片II(研究卡片)》一信。不清楚的地方请询问。
祝
愉快 朱青生
2000年4月17日
关于资料卡片Ⅱ(研究卡片)
彭俊军、冯华年、盛磊、张弢、张丽、张欣:
研究卡片与资料卡片I(引得卡片)不同之处在于,研究卡片是读取者对资料的研究性、解释性的记录,而引得卡片是对引证内容的准确的摘录。这个问题各位都提过,最后是张弢去年要求解答,而张丽因学习急需也与我谈过一次,现在一并补充。
研究卡片与听课笔记、读书笔记是相互连带的积累学识的方法。每个学生都是从听课笔记开始进入学业,在读书笔记中发展自己的知识,最后利用研究卡片完成学业。研究卡片在学业完成之后,又成为人文/社会科学(包括某些自然科学)一般性的基本方法,伴随整个的学术生活。 研究卡片是个象征性概念。它的形式和内容都是相当丰富的,它也是一种"读书笔记"(读取信息的规范记录),与学业中间的读书笔记不同之处在于,读书笔记以对被读对象加以理解为目标,而研究卡片除了包括这一点之外,主要以自我解决课题为目标。研究卡片的最早形式是先汉(商周)记载占卜(筮占)后,将每次验与不验记为策,归在一起,一年之后笼统检查,将应验者附于史册记载。虽然不能说这个说法有根据,但至晚在持此说法者时(在《左传》成书前后)肯定已熟练使用"研究卡片"的原型和方法。研究卡片的现代形式就是计算机的文档、数据库和各种表格中的待整理项,也就是各个单项。(所?quot;待整理者"就是它的位置是可以转移和重组的,内容是可以变更的。)
总之,研究卡片是拾取、记录和研究所需信息的最基本的单位。它是一种有双重作用的工具:一面在科学阅读中拾取信息成为收集工具;另一面在资料收集完成后,对比、分析、判断、组合、结构、验证、疑阙、反驳、提升、推理而成为整理的工具。
做资料卡片的根本原则只有一条--原素化。简单地说就是"一张卡片一句话"。一句话只包含一个意思,一个意思是意思的最基本的单位。如果一个卡片上有一个以上的意思,在归整时就会找不到它的确定位置(整体结构中的位置),也就是说在卡片盒中没地方插。所以不怕卡片多,就怕意思杂。
在上述原则下有两个问题:
1."意思"基本程度难以确定。亦即何谓原素?在一个问题之中它是元素,如果将这个"原素"当问题,它又可不断分割成为更小的原素。
2.意思是根据在结构中的位置(context)决定的。当然你在做这一张卡片时,记录的是某一结构中的意思。但是,这个意思一旦抽取出来,就可以与其他原素关联而构成新的意思。
这样,做资料卡片的问题一下子就复杂化了。
解决第2个问题比较方便,就是将一个卡片复制若干份,在不同的结构(卡片盒位置)中反复出现。在第二次(n次)使用时,注明"参见某位置卡"。这样,可以无限制地使用一个卡片所记载意思在各种结构中的已有的内涵,还可以通过组合和检验,发现这个卡片所记载的意思未曾被分析和解释过的内涵。科研中所谓"分析"部分就在其中了。
解决第1个问题则要依赖于你个人对知识的建构,这个问题在给盛磊的信(关于思考性阅读)中谈到过。也就是说如果在你的思想中没有一个自我的"书架",拾取来的信息就没地方搁,或者搁乱了,用的时候找不到,而这个"书架"原则上只能自己为自己建构,他人的"书架"只能参考。因为在思想中每个人的思路都是个人的,只有自我建构的"书架"结构,你才能随时增设、清除和整理,以便随时取用。
维特根斯坦采用了一种用阿拉伯数字构筑思想框架的技术。他用1.表示一个大项,1.1表示分项,1.1.1表示细分项,以此类推。在结构上一目了然,在自己的心目思考中也各有归宿。这个技术被广泛借用,一般高中学生大都会用了,厂商的说明书也用此。但是这个技术有个要点常常未被注意,以致妨碍了以维特根斯坦的技术建构思考的作用。去年我在德国时,读他自己的一部著作,发现他自己也用得有点随意,但我觉得不应该随意。
在这个技术中最重要的是等值关系。比如第一档次的原素记为1.,第二档次的原素记为1.1、1.2,依此类推。在某一个意思出现时,它还能确实归在1类下,但是它属于第4档次,中间隔了两档。一旦发现这样的情况,就不能被记为1.1,而应该记为1.x.x.1,那么这个原素在自我的"书架"中无论以什么原素分割程度出现,它都可以安置在恰当的档次上,而不会在一个系统中跳上一个档次,在另一个系统中又下降另一个档次,零星地看一个问题,似乎没有关系,但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心灵,只能自成一个系统(书架),从整体上看,乱一档可能会破坏整体结构。略可比照的?quot;生物分类范畴"中的"门、纲、目、科、属、种、型(品种)"结构,"种名"不能混到"纲名"中去。但是在思维中要较之复杂得多:
例如:
1. 艺术
1.1. 艺术 1.2. 文学 1.3. 音乐 ……
1.1.1. 艺术 1.1.2. 建筑 1.1.3. 设计 1.1.4. 电影
1.1.1.1. 现代艺术 1.1.1.2. 工艺 1.1.1.3. 绘画 1.1.1.4. 雕刻 1.1.1.5. 摄影
1.1.1.1.1. 德国现代艺术
1.1.1.1.1.x. J. Beuys
假如有了一批关于Beuys的卡片,并以此来研究"艺术"的定义问题,就要清晰的了解:Beuys 个人讨论艺术是 1. 档的艺术,而一般研究他的人把他的问题归到1.1.1 档的艺术或1.1.1.1 档的现代艺术层面上讨论。这样一来,你收集到的各种卡片说的可能都是Beuys的艺术观念,实际上是在从"1.档"到"1.1.1.1档"四个层次上谈问题。许多争论,都是其所指归不在一个层面上。忙了半天,毫无结果。如果只是闲聊想法,倒也无妨,如果用之于一个科研课题,则是混乱。
反过来看,如果用维特根斯坦的技术,严密地控制全体,控制每一个知识原素在你思维中的适当的层次和位置,养成一种条理,那么,当一个具体课题出现时,即可以照此办理,迅速、精确地构成做资料卡片和安置资料卡片的系统,又可以清晰地控制这一课题在自我知识和思考中的适当分量,不会因为自我的着重而夸大其价值,也不会因为精力的侧重而忽视全体。
有了上述的全体(整体结构),解决问题1就变得相当简便,你不再去忧烦一个意思是否为原素(是否是"一句话"),而是看这个意思是在哪一项的哪一个档次上的意思,即这句话是在哪个层次上说的,然后去记录、归整它,就会清晰。科学之外的"思想"也可使用这个相同的技术。
研究卡片因为只记一个原素化的意思,可以不必大、不必厚,卡片多一点,多找几个盒子就行,何况用计算机。当然这可以一个卡片标示几个结构号,可以省去复制。
祝
进步
朱青生
-
棠花花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3-06-02 21:1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