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森林只是树的一部分。”

 1 “我说森林只是树的一部分。”
“我说森林只是树的一部分。”（布罗茨基）这是个会翻跟头的句子。大脑里一切都是规规矩矩呆板死样的线性单向思维的人会把它定义为病句。倾斜、多维、流动与变幻其实在一刻不停地进行中，差异的旁枝不断生发，每天我都需要重新打量一些作为思考利器的词句，它们不时与日常生活短兵相接，锋芒挑穿日常性的茧壳，让生动与活力萌发出来。这好似一种智力游戏，上瘾。
但我知道，词句只是一把小小的手术刀，当世界将浮肿溃烂的生活抬出来时它是无能为力的，我眼看着眼前的生活被病、被丑一点点侵噬，先是表层肌肤变得灰暗，霉点，皱褶、裂隙，创口洞开，扩散，然后，然后……我落荒而逃，喘息待定后发现自己已经更深地躲进句子中了，句子的丛林，藤蔓纠结，枝叶纠缠，那些根竟然是盘绕出去几千年的距离，难道这是我唯一的路吗？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随手摘下一颗石榴，它的皮崩裂，籽粒血红，大自然颗粒版的书写模式，“吃一颗水果就是品尝它的意义。”“（佩索阿），但对于水果来说这意义是强加； “意义其实是被语言创造出来的。” 索绪尔又接着絮叨，陷入“意义”这个词中让我的跋涉变得艰难起来，我不停地被它唤回又赶走，在里面转着圈。这不符合我的风格，现在，我运用自我意志强迫自己跳跃，跳跃，直到跳上否定的枝头。但这里弥漫着悲观绝望，黯淡又冰冷，无法久居。
你瞧，至今我还在寻找一个栖息地，从生活到文字，再从文字到生活，它们互相渗透，又各自独立，在来来回回的穿梭中一些新的界面被打开了，它们互为透镜，又折射出更多的层面来，真令人惊异又兴奋，爱丽丝一次次掉进洞穴，兔子先生弯腰捡起手帕匆匆逃逸，事物朝向各种可能性探出枝蔓。或许，我追寻的正是这些无止境的变化，而不是将自己固定在某个所谓的定局中。
2 我牵着我的童年
我牵着我的童年，村庄歪歪扭扭跟在后面，木桥吱嘎。
我们活在生活之外，边儿上，稍微靠西一点点，
就像立在戏台的侧面一样——台上台下正乱作一团。
（每一天，每一年，人都是这样混乱不堪。）
黄昏的光中，群鸟起落，星群列队，开始撰写新的星相图。
（为什么是新的？旧的哪儿去了？）
3 很多年之后
我们吵架时，你是山贼，我是海盗，
刀光剑影迸射出的火花， 烧焦了词语
——很多天了，它们还在那儿冒烟。
很多天之后，很多年之后，很多故事开了又谢了，
我们再次相遇，我看着你，你看着我——
就像久行海上之人看到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