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录
临睡前蒸起肉饼汤,这是小时候外婆给我做的最多的食物,还有猪尾汤(因为小时候我磨牙,大家人说需要在门后偷吃猪尾巴,就不会磨了,吃过的猪尾巴估计都能编一长麻绳了,还是依旧),还有猪脚墨鱼汤,萝卜排骨汤、萝卜丝鲫鱼汤、炒螺蛳肉、清蒸田鸡,她会用最简单的食物做出最美妙的味道,比如用陈皮跟豆腐渣炒一盘我津津乐道的食物,用大蒜须洗净切开拌上萝卜干豆豉做成早晨下粥的小吃。
我的姆妈很多时候并没有继承下来。就为了探索她当年给我做过的糖辣椒,姆妈在外婆去世后摸索了一两年都无法复原外婆的味道。而这些食物,我闭上眼睛历历在目,做这些菜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起外婆来,她给予我人生中最初的食物记忆,而后由父母陆续填满,现在想起来,一食一饭总关人心。
----为此翻出旧文来
那日本来是已经买好了车票,只等次日晚上赶回家去。之前几次打电话都不曾有人应答,母亲在多次强颜与对以后终于告诉我,外婆神志开始不清晰了,但是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尚稳定,只是突然说不出话来。当时接得电话,心中怦怦直跳,口干舌燥之余,非常明确的告诉妈妈,我立刻请假回家,周六即归。母亲知我近日劳累奔波,尚想劝我不必紧张。我只说了一句,我不想跟外公过世一样。
对于死亡,我有着异常的敏感,也仍记得那日母亲亲口告诉我外公已经不在的惶恐忐忑,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距离自己清晰无比却无从把握,关紧着房门却伸手之处无一非冷。我跌坐怔忡良久,全身无一丝气力,只觉得耳朵嗡响,想安慰母亲,却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母亲在一旁不由地哭了起来,伸出手去抱着母亲,她才是失去了父亲的人啊,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告诉我外公走的一切均好。
之后回到老屋给外公上香,我始终在疑惑着,怎么会这样?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握着外婆的手,想抱紧她,想嚎啕大哭,想安慰她,想温暖她,却只觉得笨拙乏力,我用什么来弥补她70余年老伴不在的遗憾?外婆却比我远为镇定,牵着我的手,递给我三支香,絮叨着叫我给外公叩头,喃喃地说老头子,保佑外孙女平平安安。她的手瘦小干缩粗糙,却比我温暖而有力。老屋灯光昏暗,影影憧憧,长明灯静静燃烧。
于是,当凌晨6点电话铃一响起来,我的心就已然狂跳不止,知道终究是天人永隔了。母亲在另一头压抑哭泣,一边告诉我,外婆是半夜过世的,本来都以为可以撑到我归家。之前告诉她老人家我会回来,她眼神是高兴而满足的,甚至能扯开了嘴角示意微笑。她过世极快,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痛苦,也算是喜丧,现在父亲已经在从异地赶回,而灵堂也已经在搭建,一切均已如此,返家已无意义。我在电话这头,镇静答话,挂下电话却发现泪已渗透床单。穿衣梳洗以后,我发现我几乎没有办法把脸擦净,因为眼泪不停地涌出,于是这个冬天的早晨,我就在恍惚中不停地绞毛巾,不停地撸鼻涕。
坚持着上班去,跟老师告了个假返来,是绝没有气力再去火车站退票了,给同学挂个电话,请他帮我跑一趟去退票,然后开始把门关好,窗帘拉紧。终于可以窝在在房间里哭泣,哭累了昏睡,然后在心中绞痛中醒过来,机械地抽纸巾,跟小时候受过委屈躲在阁楼里大哭一般,只不过,再无外婆挪动着小脚来劝妞妞下来吃饭了。我深知,这个世界上,每年我回家必定要摸着我的脸说瘦了的人,临走时总要拽紧我手送到门口的人,在她眼睛已经近盲而仍惦记着要给我做平素爱吃的零食的人,终究是再也不回来了。
就这样,外婆离我们而去,而今已近三年,我素来是个少梦的孩子,并没有在梦中与她相见,虽然我私下多么渴望外婆能出现在我的梦中。小舅曾与我言,外婆去世一两个月内,他总有错觉,觉得外婆并未离开,仍是在厨房摸索操持,以至于他常常下楼的时候,习惯性的冲着小屋叫一声妈。母亲有次因为舅舅生病,舅妈去请人做法,也被迫陪同前去,回来跟我叙说,外婆似乎真的回来了,居然能清晰的描绘出当日葬礼上给她烧的纸马银锭。我虽不信鬼神,看着母亲眼睛发亮的模样,忍不住地想,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外婆的魂灵,就在我们的头上,微笑注视?
我的姆妈很多时候并没有继承下来。就为了探索她当年给我做过的糖辣椒,姆妈在外婆去世后摸索了一两年都无法复原外婆的味道。而这些食物,我闭上眼睛历历在目,做这些菜的时候,忍不住就会想起外婆来,她给予我人生中最初的食物记忆,而后由父母陆续填满,现在想起来,一食一饭总关人心。
----为此翻出旧文来
那日本来是已经买好了车票,只等次日晚上赶回家去。之前几次打电话都不曾有人应答,母亲在多次强颜与对以后终于告诉我,外婆神志开始不清晰了,但是已经送到医院去了,尚稳定,只是突然说不出话来。当时接得电话,心中怦怦直跳,口干舌燥之余,非常明确的告诉妈妈,我立刻请假回家,周六即归。母亲知我近日劳累奔波,尚想劝我不必紧张。我只说了一句,我不想跟外公过世一样。
对于死亡,我有着异常的敏感,也仍记得那日母亲亲口告诉我外公已经不在的惶恐忐忑,世界仍然是这个世界,距离自己清晰无比却无从把握,关紧着房门却伸手之处无一非冷。我跌坐怔忡良久,全身无一丝气力,只觉得耳朵嗡响,想安慰母亲,却发觉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母亲在一旁不由地哭了起来,伸出手去抱着母亲,她才是失去了父亲的人啊,却还要反过来安慰我,告诉我外公走的一切均好。
之后回到老屋给外公上香,我始终在疑惑着,怎么会这样?怎么说去就去了呢?握着外婆的手,想抱紧她,想嚎啕大哭,想安慰她,想温暖她,却只觉得笨拙乏力,我用什么来弥补她70余年老伴不在的遗憾?外婆却比我远为镇定,牵着我的手,递给我三支香,絮叨着叫我给外公叩头,喃喃地说老头子,保佑外孙女平平安安。她的手瘦小干缩粗糙,却比我温暖而有力。老屋灯光昏暗,影影憧憧,长明灯静静燃烧。
于是,当凌晨6点电话铃一响起来,我的心就已然狂跳不止,知道终究是天人永隔了。母亲在另一头压抑哭泣,一边告诉我,外婆是半夜过世的,本来都以为可以撑到我归家。之前告诉她老人家我会回来,她眼神是高兴而满足的,甚至能扯开了嘴角示意微笑。她过世极快,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痛苦,也算是喜丧,现在父亲已经在从异地赶回,而灵堂也已经在搭建,一切均已如此,返家已无意义。我在电话这头,镇静答话,挂下电话却发现泪已渗透床单。穿衣梳洗以后,我发现我几乎没有办法把脸擦净,因为眼泪不停地涌出,于是这个冬天的早晨,我就在恍惚中不停地绞毛巾,不停地撸鼻涕。
坚持着上班去,跟老师告了个假返来,是绝没有气力再去火车站退票了,给同学挂个电话,请他帮我跑一趟去退票,然后开始把门关好,窗帘拉紧。终于可以窝在在房间里哭泣,哭累了昏睡,然后在心中绞痛中醒过来,机械地抽纸巾,跟小时候受过委屈躲在阁楼里大哭一般,只不过,再无外婆挪动着小脚来劝妞妞下来吃饭了。我深知,这个世界上,每年我回家必定要摸着我的脸说瘦了的人,临走时总要拽紧我手送到门口的人,在她眼睛已经近盲而仍惦记着要给我做平素爱吃的零食的人,终究是再也不回来了。
就这样,外婆离我们而去,而今已近三年,我素来是个少梦的孩子,并没有在梦中与她相见,虽然我私下多么渴望外婆能出现在我的梦中。小舅曾与我言,外婆去世一两个月内,他总有错觉,觉得外婆并未离开,仍是在厨房摸索操持,以至于他常常下楼的时候,习惯性的冲着小屋叫一声妈。母亲有次因为舅舅生病,舅妈去请人做法,也被迫陪同前去,回来跟我叙说,外婆似乎真的回来了,居然能清晰的描绘出当日葬礼上给她烧的纸马银锭。我虽不信鬼神,看着母亲眼睛发亮的模样,忍不住地想,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外婆的魂灵,就在我们的头上,微笑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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