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门

……当那只翠鸟闪过屋后狭窄池塘的暗淡水面，在一株低垂的柳树枝条上晃悠着停顿了片刻，你看清了它的那几个闪动翅膀的动作，看清了它的鲜美羽毛，还有那个细长的略微弯曲尖锐的喙，它只是在那里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足以让这个世界显露出陈旧的面孔，而只有它才是崭新的瞬间，是鲜活的存在，可以这样自如地转动优雅的额头……在这个沉寂多时的世界里，转眼间就翻开小小的一抹鲜活的翠绿。然后就将整个世界归还给沉郁深灰的空气，自己却没了踪影。
正在远处小路上慢慢走着的那个人，高声唱着自己的卖货歌，那响亮的声音仿佛不是在越过繁密的玉米地、树丛传过来，而是从四面八方飞向那里，投入他的喉咙深处，激发出不断的回响。粘稠潮湿的空气里，所有的植物都是凌乱之极的，是之前的暴雨扭曲了它们的形象，那时候你们还在来的路上，经过跨江的大桥，在慢行的车里，不声不响地注视着挡风玻璃上的那对雨刷器无力地摆动着，在不断漫延的水流里做着无用功，而汽车则像似艰难地行驶在一个无法突破的巨大水体里。
我们穿过这个并不大的城市，一直来到它的最远端，东面是海，南面是江，细长的道路仿佛渔网，而每个人家看起来都很像网上交叉处的小结。停下来，即使看到很多人，也还是会觉得一切都是遥远的，除了沉默似乎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记忆里的所有人都成了遥远的点，淡灰色的，散落在天边，就像草叶上的水珠一样，带着一点温暖，也带着一点冷淡，在暴雨过后就再也无法聚拢，再也不能回到阴郁的云层深处。睡意几乎是不断在袭来的，在各种各样的时候，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让眼帘垂下，脑海清空，然后你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睁开眼睛，在不断扩张的寂静状态里做着安排好的事，只要稍微停顿一下，就会觉得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有的只是寂静的幻觉。只有那只偶尔闪过视野的翠鸟是真实的，它甚至都没有叫一声，就把你们留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