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是一首诗

前几天去图书馆里借了黄碧云的《其后》。 上次读黄碧云，还是大三的时候，读了她的《烈女图》、《沉默·暗哑·微小》，和邱妙津的《鳄鱼手记》、朱天文的《荒人手记》一起读的。 那是一段做作的日子。做作的表现是：第一，脱离生活，没有逻辑，只有情绪。结果是，自己写的自己都看不懂，却以看不懂为乐，以为这才是文艺；第二，那时我用的是新浪博客，默认字体是五号字，却要有意调成小五号，还得转换成繁体，以为这才有文化。可繁简转换是不考虑惯用法的，于是，类似“臺灣”这样矫情的繁体字就难免出现了，比台湾当局为“臺灣”正名还早了几年。 后来每想起这段日子，我就脸发红，头皮发麻。但我还是想去解一解那个铃，于是我找了《其后》来重读，其中有一篇是《一个流落巴黎的中国女子》。简单说来，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作为叙述者的“我”，名叫陈玉，到了巴黎后，为获得定居资格，与一个法国人结婚，然后离婚，接着便开始了餐馆打工自食其力的生活。某日在餐馆工作时，“我”遇见了一个叫做叶细细的女子。她在巴黎读书，偶尔回来这个餐馆吃中国菜，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相识了。叶细细是一个文艺女青年，她爱着一个叫做詹克明的人，但詹克明却抛弃了她。这让她陷入了魔怔，她不断地写着寄不出去的信，荒废了学业，生活也日渐潦倒。最终，叶细细选择了自杀，一种诗意的、祭奠爱情的方式。自杀多日之后才被房东发现，警察让陈玉去辨认尸体，自然是一阵腥臊腐臭之气。辨认完之后，“几个穿制服的黑人 男子匆匆进来，随手扯着细细的发，另一个迅速将她拖进一个大黑袋之中。然后着力一索，便拉 着出去了。下楼梯的时候，我听到细细的头，呼呼地撞着每一级楼梯。我不禁咬着下唇，听它一 下一下地远去。细细美丽而精致的脸、如丝的发，到头来不过是这样的下场。说不定他们还会随 便脱去她的衣服，剪开她的脾胃……那个毫无尊严的身体，与细细无关了”。——一种诗意的死法，终究还是龌龊的。 叶细细的经历教会了陈玉什么呢？大概是两点，第一，“忽然明白，人不应该有太 多的感情”；第二，“（香港）因为小，人的存在也切实些”。 如今我读黄碧云，不再被那病态的叙述牵着走。我认为我掌握了主动权，甚至认为黄碧云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文艺女青年，她要批判一种轻浮，但她首先做的是了解，而且深表同情，然后，她顺着这层了解，抹去那层所谓的诗意，抵达现实：看，结局就是这样，那你还要开始么？ 这样讲未免抽象，举个浅近的例子。大学毕业，往往需要照一张这样的照片，所有人把学士帽抛到空中，然后做一定格。这是一种诗意。诗意背后呢？是跌跌撞撞，生怕一时站不好踩空摔到。诗意之后呢？是大家满地到处找着自己的学士帽——丢掉了还得捡回来。像我本科毕业时，一群人慌慌张张地捡来捡去，难免捡错，捡到别人的脏帽子或者坏帽子。且不说归还时有麻烦，接下来的几天还要戴着那不是自己的脏帽子、坏帽子照相才是让人厌恶的，于是，一点也不诗意，反倒有些狼狈了。 看透了这一层，会不会很乏味？但人生那么长，如履薄冰，本就不会是一首诗。在人生这篇的长文里，时不时地引用那么几句诗，也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