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没风的夜晚

所住的地方采光不好，窗户不透风，逼仄的小窗子对着一堵黑墙。很多个夜晚都这样过来，到现在早已习惯了，即使窗外夜色如水，有风或没风的夜晚，任其喧哗或安静，如果不走出这个门口，窗外永远不属于我，甚至，白天也不必懂夜的黑。
如果我不需要寻找心灵以外的东西，这个房间已经足够满足我的生活：零食，方便面，劣质茶叶，电脑，书本，床。从物欲的角度来看，衣食住行除女人和钱外，我还真一下子想不到我有什么是特别欠缺的。
只要关上灯，房间里就一片漆黑。这种环境如果用来思考，没有什么比在一片漆黑中思考自己的前途更令人沮丧的了。没有惊喜，没有激情，想想也只好作罢，何苦自觅烦恼，因此这样的夜晚我不常用来思考——多数时间，我还是让心流浪在浅薄的无波澜状态下。那样的状态也是在一天的工作之后的放松。
今年正式工作刚好一年，有人偶尔问关于以后的路，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耗在这样一份工作上多少有点不甘心，可是我怯弱的心没有勇气引领我出走，不少人跟我说年轻就是机会，多闯闯或许更好，每每想到即将年迈的父母，心里隐隐心酸。
有颗浪荡天涯的心，终也不敢轻易走出，虽未曾想到人生苦短这样的境地，眼里一闪现出父母以及在家里的爷爷奶奶步入耄耋，想及至此，悲从中来。
嗯，我是不敢面对，怕责任累赘，怕亲情负累。几年前从未想过之事，如今一下子涌出来，始料未及。未懂事之前，总觉得人生长河，没有趟不过的水，一直以来我会觉得自己会很幸运，人生不会负于我。现在看来，这趟水一涌上堤岸，人生路如此之小，双脚一下子掂到浪边上，如同刀尖上舞蹈，摇摇摆摆，姿势如此惘然。
前两周父亲节，买了两包烟到老爸住处，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心里忐忑，不敢想象有多美好，直觉只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也未曾想真会有什么效果，我甚至怕过于煽情的场景令我尴尬。那天一进门闻到阵阵药水味，原来老爸在一个小时前刚同住隔壁的一个湖南人打了一架，嘴角、眼角还带着血丝，手臂和小腿被对方用砖头砸肿起两个砖头一样的大包，遂同爸妈一同出去找了个卫生站找医生看看，医生说如果无伤骨头就无大碍。最后因担心有事，还是带老爸去当地人民医院拍了片，骨头没问题。从医院出来，已是晚上九点，第二天要上班，老爸催我赶紧回来。
我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关怀的话，我几乎没有回头地走了，心里一阵心酸。
自小以来老爸在我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老爸虽也窝囊，但是有血性，不做亏心事也不肯认衰仔，大男人，脾气火爆。而我的成长无疑也离不开他的影子，一向自信的他看着我的成长，让他感觉颇有成就感。老爸17岁从家里出来，胸无大志的他能混到今天也挺让他感到满足。一直自然生长状态的老爸，儿女长大了，也突然有了一份不同于以往的责任感，这也让我的不争气感到更加的内疚。
我妈是一个贤惠的女人，没文化，这些年来一直默默撑起大半个家，容颜一直在变老，岁月那么残忍，她依旧无怨无悔。自从跟了我爸在一起，她一直伴随在身边二十多年，角色扮演简单，上有老下有少，一夫一妻，不离不弃，一起吃苦一起平淡一起用她的青春陪伴着我爸走到今天。我妈是个很简单的人，白天工作，做饭，洗衣服，睡觉，其他的一切由老爸做主，安排。
想到以后，并不遥远，只是有点无力感。我不想把这些无力感传递给老爸老妈，让他们失望。我说我有我的理想和计划，在处事上有时与老爸有不同的意见，会大吵，老妈不出声，她知道老爸的脾气，知道我的坚持，最后会偷偷告诉我，你老爸的火花性子，忍一下没什么的。老妈就这样陪伴着老爸，那么多年。
老妈坚信她老后，我们三兄妹一定会对她很好的，即使没有，他也会很幸福。听及此，我不敢正视老妈的眼睛。有时工作忙碌是个好借口，一句话就能遮掩所有的茫然和不知所措，自父亲节之后我就没有再打电话过去，一是我不知该如何言说，二是我不忍面对这样的境地。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点伤痛在他们身上并不算什么，他们更多是担心我的工作和前途。
这样的晚上，父母早已睡着，他们所住的老房子旁边就是一座山，窗口对着山脚，也许晚上能听到很多虫子的叫声，这样的夏天晚上，窗外的风声悄然响起，一天的炎热在此刻已经完全散去，大地沉睡了，爸妈沉睡了，电灯沉睡了，路上行人沉睡了，明天沉睡了。
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