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房子小学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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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路上经过玛尼堆,顺时针三圈祈求世界和平,世人安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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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烂房子村在爬了绝望的三个小时山路后,我有死而复生的兴奋,我一辈子都不再想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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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到白碉乡公社,村里的孩子们懂事地来接我们,还牵上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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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支教老师家访熊正美家,右一是她父亲,在我们离开烂房子村的第二天患尘肺病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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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孩子们在吃午饭,他们的午饭就是空气。免费午餐活动,什么时候能帮助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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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同学是名很多支教老师印象深刻的孩子,她竟然想做摄影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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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让孩子写下自己的愿望,等他们长大后,揭开谜底,我们都实现了吗? |
我讨厌旅行,我恨探险家。
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探访“贫瘠”南美后,在著作中第一页写下上面这句话。我从四川木里藏族自治县烂房子村助学回到东莞后,也醍醐灌顶地想起了这句话,我们以人类学家的姿态,试图了解大山,带上金钱和图书去支教,给孩子们过一个童年的六一儿童节。但是,这非常艰难,因为贫穷和无力在孩子们看来是轻而易举,对我们而言,则是沉重的千山万水。
5月20日 星期五 天气晴
今天一早,我与摄影记者方光明,偕同“好友营支教”志愿者伍景勋、东莞L&D陶瓷策划部经理陆新华四人,从深圳机场出发前往成都机场转机至西昌。
公益支教的路途是如此遥远。我们早上8点出发,傍晚7点才到达西昌机场,然后连夜奔袭270公里山路至木里藏族自治县,这是这次助学支教的目的地,至今为止共有164名“好友营支教”老师在此执鞭,而东莞家美陶瓷则是首次前往助学。
5月21日 星期六 天气晴
辍学严重的山区小学
西昌机场至木里藏族自治县一共270公里的路程,走了近7个小时,终于在凌晨3点到达。我们以为,这已经是糟糕到极点的路,没想到接下来深入烂房子小学的路途,让形容词都苍白无力。
一路颠簸了5个小时到了白碉乡,烂房子村小学的苗族学生们已经牵着家里必备的骡在山下接应我们,据说在大山里的家庭,没有骡子的帮助,生活将难以为继,因为在这个山区中,“打酱油来回都要3小时”。随后,骡子驮上L&D陶瓷方面资助的五万元资助资金和学生课外读物,开始了进山攀爬烂房子村小学的路。
3个小时爬上海拔近3000米的陡坡,终于到达烂房子村小学,这所水泥铺成小操场的学校,就是村中最“豪华”的建筑,尽管这样一座“豪华”建筑如果搬到东莞来,肯定是危房一座,其中一间教室的墙头已经坍塌,露出一大块泥砖的黄土色。
今年,烂房子村小学共有70余位学生,还有三名来自“好友营支教”的义工老师。就在小学里仅有的四间课室里,需要上遍学前班至六年级学生们的所有课程。
“中国好友营”的伍景勋告诉我,支教多年还是有进步的,如今烂房子村几乎所有的适龄学生都能够上学,只是目前随着年级的升高,辍学率亦在提高,比如烂房子村所在的白碉乡中心小学的罗校长就告诉我:“原来乡中心小学初一学生有40余人,当读到初三的时候学生仅剩13人”。
半成品学生兼职老师
这确实不是危言耸听。普及基础教育,在烂房子村仍然不是件易事,如果不是这样,烂房子村小学也不会存在一位年仅14岁的“小老师”,他叫李明芳。
李明芳曾经也在烂房子小学读书,读完五年级后就“毕业”。我们来到他的家,父亲早年病逝的他还有三个妹,“毕业”后的李明芳除了承担家务农活之外,还需到远处的矿上去“背石头”,每天工钱五十元,来自深圳的支教黄老师告诉我:“五十块钱一天,谁都不可能每天去背石头”。
因为烂房子小学的支教老师不够,所以支教老师们一直试图寻找“小老师”,专门教学前班。所谓的“学前班”,其实就是一些适龄读一年级的学生,因为基础不好,普通话交流都无法解决,所以硬从班上剥出来的一群学生。而学前班的“小老师”,只需要教会他们如果撇掉方言,学会听普通话上课。
足足一个月,在烂房子村生产队李队长帮助物色月余后,李明芳才当上“小老师”。“村里上学基础较好的孩子很少,以前村里有一个上过五年级的女孩又出嫁了,所以找到李明芳来增补当‘小老师’,每个月‘好友营支教’补贴300元”,支教黄老师告诉我。
自称“贩卖人口来支教”的伍景勋讲了个故事:曾经有一年,成都方面欲招2000名基层老师,被告知将被分配至凉山山区后报名者仅剩1000人,最后录取者又只剩500人,来到山区小学报到后,这些老师上岗一周后便所剩无几。“太穷太苦了,吓得老师都逃跑”,为了让凉山山区孩子有老师上课,“好友营支教”一直全国招募义务支教老师,这些支教老师前赴后继,让烂房子小学这些“荒蛮学校”才不致于空置。
处处不规矩的村小学
烂房子小学与城里的小学不一样。比如上学的女学生比男学生多,因为男孩子即使只有几岁,也算作家中劳动力,需要在家打下手做帮工。
又比如作息,山里的小学都是早8点上课,中午2点放学。这样安排一来是因为3名支教老师需要上一至五年级的课程,二是因为早放学是考虑到学生需要早点回家帮干农活。今天,我就在支教老师李进的课室里看到“一师二用”的奇景:前面几排学生在听李老师上四年级的数学课,而后几排的五年级同学则在自习。李老师告诉我,因为只有四间教室和三位老师,所以只能混合上课。
奇景还出现在课间。
一天总共只上四节课,这就是烂房子小学的课程表。第一节课间,支教的黄老师奔向教室旁的厨房,疯狂地洗菜;第二节课间,黄老师又奔向厨房疯狂地切菜;第三节课间,黄老师再次奔向厨房疯狂地炒菜;第四节课间,中午2点的烈日告诉支教老师们:午饭时间到了。
支教老师的厨房里的肉类只有火腿肠和腊肉,因为在烂房子村能吃上鲜肉太奢侈了。据说,来支教的老师不多不少都得尝下急性肠胃炎的滋味,因为从几座山外买来的鲜肉除了风干腊肉之外,没有留到下一顿再吃的办法。
可是,在这次我们的家访中,发现烂房子村的学生们根本就“不吃肉”,青菜煮汤就是村中的主菜。如果有肉,那就是除夕前杀的一头自养的家猪,过年吃顿鲜肉,剩下的便做成腊肉吃遍剩下的264天。而且,我发现烂房子小学的孩子都不吃午饭,支教老师告诉我“他们饭量很小,所以孩子们显得都很瘦小”。
5月22日 星期天 天气晴转雨,短时冰雹
在烂房子小学做学生家访很有挑战性,长满仙人掌的贫壤山上,近乎无路可走。小学里上学最远的学生,需要每天徒步翻山越岭两个多小时,才能到达烂房子小学。
曾经做家访的支教老师回忆,像野猪荡这些的偏僻地方,学生只能爬“天梯”来回,“一吹风就只能贴在石台阶上,不然就会被吹落悬崖”,支教的黄老师轻描淡写:“我有个学生上学期就是因为爬山上学摔断了手臂,最近才重新上学”。
我们家访了学生熊正美。熊正美虽然还小,但是早已承担起家中重担,喂猪放马做饭农活都是她课外的“第二课堂”,因为父亲身患尘肺病危在旦夕,所以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都必须承担起劳动力的一分子。在昏暗的木棚屋里,支教的黄老师安慰熊正美:这两天我们就带你父亲到木里去检查身体,到成都去洗肺,费用方面由我们解决。
实际上,支教黄老师私人掏腰包准备让熊正美父亲洗肺,不但是出于作为儿女感同身受的孝心。亦是因为在烂房子村这样一个普通家庭里,熊正美父亲作为家庭支柱,为脱离贫穷而不惜拿命挖矿罹患尘肺病,而支教老师作为天降的“勇者”,他们的视而不见将会是烂房子村最后的不堪一击。
不仅仅是支教,助学支教更是这里的一种精神支柱。
5月23日 星期一 晴
今日,黄老师如约带上熊正美的父亲,一路跋涉前往木里县城检查尘肺病。因为我们到访,这个检查的日子被推迟了一天,尽管黄老师多次告诉熊正美一家,不必担心医药费的问题,并且让家里人全力补充熊爸爸体力营养,但结果都是无补于事。
傍晚,伍景勋的电话响起,电话告知:支教的黄老师携熊正美父亲前往木里县城看病的途中,距离木里县城尚有一个小时车程之时,熊正美父亲无力回天,撒手人寰。
我得知消息后,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站立着眺望烂房子村的方向,在烂房子回来的路上,我曾经在天边见到过被称佛光的金色光芒,意为吉兆。或者,熊父的离开对我们或者烂房子村,都显得微不足道,但是对于学生熊正美而言,则是一段未知的未来,我们都乐观地把未来想象成一种解脱。
最后,我们给烂房子小学学生送上家美陶瓷资助的支票和课外书,还为孩子们提前过了六一儿童节,孩子们亲手在白纸上写下“节日愿望”,我们用相机拍下来藏在心底,期待若干年后从心底挖出,祈求愿望都能神奇实现。
我最记得,烂房子小学一年级小学生李发全写下来的以下这句愿望,如今成了我们的口头禅。
——“我长大,我票多,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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