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上的繡花鞋]---讀雪花與祕扇
![]() |
[雲朵上的繡花鞋]---讀雪花與祕扇
一本會吸引我目光的書,除了內文之外,通常不是有個很棒的書名,不然就是有個設計感十足的封面。〈雪花與祕扇〉這本書特別的地方,就是它用毛筆字很顯眼地書寫書名,左上角右手持扇,下方畫著寒冬裡才會綻放的梅花。我遠遠看到它,走近,翻開它,看看內文,放下它,離開書店。沒走幾步路,我又回到書店,這次不再猶豫,直接拿到櫃台結帳。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一口氣地讀完〈雪花與祕扇〉,除了佩服在洛杉機唐人街長大的作者馮麗莎(Lisa See)有敏銳的觀察力及勇氣,寫出一部跟自己成長環境完全不相干的中國舊社會作品,及對於氣氛整體的營造之外,我也覺得翻譯者張慎修的中文翻譯實在太流暢了!
〈雪花與祕扇〉故事發生在十九世紀湖南省江永縣,一處偏遠的瑤族婦女身上。內容敘述窮人家的女兒(金蓮),唯一可以使全家翻身的機會就是纏足。此時,由媒婆鑑定小女孩尚未纏足的的腳板,分出纏足後可能的腳型是否完美。那些具有潛力能成為富貴人家少奶奶的,就請小女孩家的母親幫助女孩纏足。媒婆不定時地加以監督,等長大後,媒婆就依腳形大小,將女孩介紹到適合婚配的男方家中,並收取大筆的酬謝傭金。
江永縣瑤族婦女身上,她們留傳著一種全世界僅有的女性私密文字叫做”女書”。就在小女生接受媒婆鑑定之後,由媒婆介紹給另一位住在他村的小女生。兩個小女生藉由扇子、絲帕、紙片等等信物或吟唱方式做交流的媒介,發展成為”老同”。相當於我們現代的手帕交,形式很像男生之間的結拜兄弟。這整個過程,就像是”愛”的啟蒙一般。那一份特別的”愛”,並未隨著嫁入夫家就中斷,而是更加地親蜜。她們互通彼此生活近況,分享離別後的思念,其深厚的感情延續至一生都無法抹滅。
故事就在金蓮與”老同”雪花兩個小女生妳來、我往,書寫女書互通的秘扇之間展開。直到感情穩定到一定的程度,進一步地想要佔有、想要獨霸這份愛,卻因為誤解而決裂。但是,這份”愛”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呢?書中寫了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模糊地帶。例如:金蓮與雪花兩人躺在床上,在彼此的身上寫唐詩,玩猜字遊戲;或是兩人都嫁為人婦後,身懷六甲時,看著對方的眼神,依然讓人茫然費解,懷疑她們是不是雙性戀?
但我們別忘記媒婆這個人靈魂人物,她扮演了極重要操控的角色。從纏足的過程到婚配,媒人永遠站在利益這邊。甚至犧牲了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姪女雪花,讓雪花嫁給屠夫也在所不惜。而原本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金蓮,嫁入豪門後,知道媒婆竟是自己的”老同”的阿姨之後,極盡地羞辱媒婆。媒婆卻也不干勢弱的警告金蓮,今天能得到榮華富貴都是拜她所賜。
衝突開始了,都因為貧富的差距。雪花窮,有著強烈自尊心。金蓮富,她認為她的富,永遠凌駕在雪花之上。金蓮覺得自己的”給”,是百分百的付出,因此要求雪花也要付出相當於男女之間”愛情”的感情。其實雪花一直當金蓮是最好的“老同”,唯一的“老同”。但是雪花要的並不是憐憫,金蓮過多的付出,對雪花來說是份沉重的負擔。所以雪花想逃、想遠離金蓮,想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於是雪花愚笨地製造一個誤解,讓金蓮誤以為雪花又另外結交了三位“老同”。
金蓮一氣之下,命令婢女勇剛將所有來往的秘扇等燒毀。就在雪花病重時,金蓮才從照顧雪花的朋友口中得知,原來,自己竟是這麼驕傲又無知,雪花一如初衷的感情並沒有改變,改變的是自己妒嫉又孤傲的心。這一錯,錯過了八年,錯得這麼離譜。還好婢女並沒有將秘扇等燒毀,而是在誤會冰釋之後,婢女將其收藏的信物,全部歸還給金蓮。金蓮說:「這是勇剛唯一一次對我的背叛,而我將用一生的時間來感激她。」
金蓮沒有學習過男人世界的文字,卻精通女書的文字與故事。她的前半生由媒婆操控,後半生由自己操控。踩著不到三吋的繡花鞋,從夫家婆婆去世的那刻起,料裡家中大小事物,做一個稱職人人尊敬的盧夫人。也在雪花去世之後,指揮雪花子女的婚事,安排自己子女的一切。但是,金蓮心中仍有個缺口,人們越是稱讚她,她越是心虛。金蓮在有生之年裡,永遠對雪花有著無可泯滅的歉疚,縱然在追憶中依然堅持「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的信念。
整體看來,整本書就像是個有畫面的散文體小說。像裹小腳的部份,作者就很詳細的描述過程,讓我在閱讀這部份時,也感覺到疼痛。有在童年那個章節時,金蓮與堂妹未纏足前,到河邊去玩耍,雙腳踏入河水的感覺,七十年後都不曾忘記的感動;以及金蓮初次去到雪花家,看到雪花的母親,吃肉時,將肉分成細絲,才放入口裡,讀到的那份優雅;及當新嫁娘的時候,要準備縫製一生用的嫁妝,枕頭套、衣服、鞋子、棉被等密密縫的細緻;還有裹腳後,出遊時,在雲朵上,腳下墊著快樂……。作者營造許多場景,讓人沉醉其中。
作者馮麗莎(Lisa See)在後序說,此書是她虛構的小說。雖然她製造了一個有關於”女書”的梅花林,但不得不敬佩她的用心和用功。她到湖南親自訪問了僅存的女書作者(現已去世),也實地探訪那裡的建築和居民。但是馮麗莎(Lisa See)因生長的背景在西方,因此整本書中,除了”該有的都有的細緻”之外,幾乎也順著她的步調及習慣,將中國古老文化建構在西方表達”:愛”的語言時,那種單刀直入,直接的方式。我們都知道,在中國的舊社會中,怎可能將“愛”輕易說出口呢?通常都以含蓄的方式“點”到為止。可惜的是,我在書中不停地讀到“我愛妳””她愛妳”這些字眼,這點是我對此書覺得可以再修正的地方。
2006/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