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让我着迷的情节——革命洪流中的恋足癖

“后来，我听说就是我在抚摸她的红脚趾甲那一刻，县广播站被人抢占了，舆论工具又回到革命者的手里边。”——阎连科《坚硬如水》，页18。
发现阎连科，是在王德威的讲座上。阎连科这个名字听闻已久，缘于对他正统背景的疑虑,始终没有引起重视。不意，王德威竟不吝言辞，盛赞阎连科，极力推荐《坚硬如水》。讲座当晚，奔赴图书馆，借回狂读。顷读之下，不甚惊讶，震惊于文革书写竟有如此想象力，远非80年代“伤痕”所能涵括。开篇第一章，高爱军、夏红梅这对“狗男女”初次相遇的情节，深深吸引住我。
高爱军与夏红梅相遇在县城外的铁轨上。夏红梅看上高爱军的军装，“你能把你的军装给我一件吗？我不白要，我给你五块钱和四尺布票行不行？”（页10）高爱军盯住夏红梅的脚，“那十个脚趾甲竟都是光彩夺目的鲜红色，如十个缩小的日头盘卧在她的十个趾骨头儿上”。（页11）爱军坐到铁轨上，抱起红梅的双脚，抚摸了上百遍，接着一阵狂吻。日光透明灿烂，一对麻雀和燕子，落到铁轨上。村里的喇叭响起歌声，《将革命进行到底》、《打倒美帝苏修反动派》、《控诉万恶的旧社会》……（革命群众开始夺权）从壮美的红色音乐中，孕育出的却是这对“狗男女”乌托邦式的性高潮。爱军的目光穿透红梅的衣裳，捕捉到红梅白皑皑的胸脯、褐紫色的乳头、十粒放着光的红指甲。红梅解开上衣第一粒扣子、第二粒扣子，手指停在第三粒扣子上。麻雀、燕子来到他们身边，乌鸦、黄雀也来了。空气凝住，弥漫着桃花般的肉香，火热、滚烫。突然广播停了，一切嘎然而止，红梅抽脚离去，无情无义。随着革命歌曲到来的激情（革命的与肉体的），曲中人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在这里，最高贵的情感与最下作的动作发生了关联，彼此涵涉，文革所迸发出的意象由此变得暧昧不清。在含混之中，文革的面目，远远超出自由－压抑、人性－禽兽这类二元构造。正在这种暧昧之中，革命的理想、荒唐、崇高、下作，交相辉映，我们得以回归历史，并为历史所喷发出来的能量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