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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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公的坟前向山下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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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处的桐油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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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下山时,走在最后的爸爸放了扎鞭炮 |
因为在外读书,我有好几年没在清明回家祭拜过世的阿公了。这天一家人带上香火纸钱果肉祭品,扛着锄头上山。山路被采石车辗宽了许多,但坑坑洼洼的,并不好走。长辈一路教我们辨认山里的东西,桉树,桐木,吊丝竹,被人挖剩的春笋,我的心情轻快得好像郊游。爬到半山,姑丈指着山腰处的一棵白桐油花树,说阿公的坟就在离树不远处。
来到坟前,杂草已经没了小腿。说了句“阿公清明回来看你”就开始给坟头除草。实话说,阿公在我记忆中的样子已非常模糊,除了那没有遗传给爸爸的高大身材,浮出脑海的只有那张瘦骨嶙峋的脸。爸爸和姑姑则回忆着阿公年轻时干净笔挺的衣着和外勤内懒的性格。人死之后还能靠他人的记忆延续生命,但当我有一天也被埋进土里,将依稀记忆也一并带走的时候,是不是宣告着另一个人的彻底消亡呢?
亲戚凑在一起,话题总少不了工作挣钱结婚云云。我不做声在一旁听。被问到了,就把话头抛给年长于我的老表——“反正我是等着先喝表哥的喜酒”。
姑姑叫我考公务员,苦口婆心的殷切语气跟之前劝过我的所有亲戚一样,说以我念书考试的本事一定能考上。爸爸很不以为然,她直说他思想顽固,叫我别听。姑丈、表哥也应声附和,妈妈不置可否。我习惯性打圆场地说:不急,先工作几年,到时想考了再报就是。后来爸爸说了句,现在哪条路走不通?干嘛非得考?何必花无谓的时间精力?做自己喜欢的事,你给我好好快乐几年嘛!
有很多东西我并非没考虑过,只是视野浅,想不深罢了。有时面对我想要的,全无跳起来夺取的欲望;不想要的,好像委屈接受也并不十分难过。不争不拒,缺乏主张的天性就是我的命数吧。
临下山时,妈妈采了些山蕨菜,比水边生长的要细得多。顶端绕成一个旋,布满细软绒毛,回家和豆豉、辣椒末一块炒,滋味鲜得很。每次回去妈妈都忙极了,明明我的假期一个巴掌就能数完,她却卯足劲把能做的家常菜、小吃都做一遍,让我轮番吃个够。
年龄越大,越发觉能和父母聊的话题不多,又或者说是因为我的世界变大,父母往往只能触及其中极有限的部分,这些话题所占的比例显得越来越小。他们眼里的孩子却好像从没长大,总会担心我瘦,担心我冷,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可他们和我一样不善表达,只是努力开辟其他出口,用能想出最好的、也最擅长的方式与这漫长空白的亲情失语抗衡。
于是餐桌上的每个物件都有了语言。爸爸的话在他自酌自饮的杯中;妈妈的话在白米饭的香气里、在山蕨菜的碎末里,在竹笋酿的皮和馅里,在糖醋鱼的浇汁里,在白切鸡的肚子里,在热气蒸腾的灯盏菜鱼头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