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

2006.
M总是看不惯自己的两条腿，觉得他们太瘦弱容易被人欺负，觉得上面那些毛茸茸的草容易被人一屁股坐坏被人批评被人踩死，他狠不得截掉自己的下肢，插一根棍子，代替自己的腿。
M研究过许多人的腿，那些腿上长着嘴脸，跟他说话，听他说话。路上有无数的腿，尤其是夏天，那些腿扬眉吐气，有些骄傲的腿嘲笑别人的腿，那些腿吵起架，骂脏话，然后被主人分开，闷闷不乐。
一天M碰到一个长三条腿的人，八条腿的动物，M听不懂那只动物的语言，他的语气很高傲，而是那只三条腿的人很神气，吸引着M，M看着他，他也看着M，M很快就跟他做了好朋友，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一起走路的时候，三条腿走路走不稳，有时候他把中间那条腿翘起来，有时候他会专门拄着拐棍，这样其实是四条腿了。
三条腿叫核，住在离M家不远的复兴村里，回家会穿过条老巷子，那条巷子围墙很高，M到核的家里去，核跟奶奶在一起住，奶奶眼睛瞎的，忘记了核的第三条腿。
夜里核跟M说他生下来其实就是三条腿，小时候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有时候拿个长捅袜把中间那条腿套上，可它不听话，一个劲往外跑，好象安了个弹簧。有时候把它放在裤子里，可其他人还以为他藏个把机关枪，争先恐后的围着他非要让他把那把枪拿出来。他费劲心机，直到现在除了M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秘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朋友。
M抚摩核他那条腿觉得没有什么不同，遮住其他的一条看不出什么来，而他天生长得美，好象脸是从糖稀里面抽出来的，抵消了那条腿的不足。
而M又看看自己的腿，两条腿看上去可怜巴巴，营养不足，像个人参。M拉扯自己的腿，拉了好长，好柔软，放在手中，腿像个脖子像后倒，倒像只死掉的天鹅。
M也告诉核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不像是秘密，像是随口说的，M说他自己不能站在土地上，因为腿会往下陷，土地都是他的沼泽，所以他一定要去换个假肢，变性整容都没有什么，换个假肢算什么。他说了一大堆换假肢的好处，好象那两条腿不是腿，是火箭，烽火轮，可以飞，或者是飞腿。核说自己的三条腿过了大半辈子了都没什么，你那两条腿算什么。
核说不赢M，M的嘴巴是核那第三条腿，由不得核，固执又任性。
核陪M去咨询了医院换假肢，医生叫M跳他跳了起来，医生叫他跑他也跑的动，医生叫他把裤子拉起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当他拉起来的时候那个医生气愤地告诉他，让他去精神科做心理咨询才对，原来医生以为M去时就带着自己假肢跑啊跳，没想到是两条真腿，浪费了自己的时间。M乖乖的去了，那个精神科医生说了一堆他早都想过的废道理，总之是让他放弃那个无聊的可笑的想法。
M回到核的家里，生着闷气，把核的第三条腿扒到自己的怀里，而那条腿倒也泼辣，往M的怀里钻，核正在在倒茶，打破了玻璃杯，茶叶散了一地。
好吧，M想，既然这样就自己操刀。M告诉核自己一刻都懒得等了。
M从书包里拿出刻刀，预谋已旧呀，M说他那把刻刀很好用，用他做过窗花，雕过神像，还差什么还差什么呢，M问了核，废话，当然是差腿。
哪里找一条腿，核义务的捐献了自己的一条腿，这叫爱，这叫同患难。M切掉核那条腿，动作太块，一点都不疼。核说这也太快了吧，是不是烦恼从此就没有了啊，还会再长出来吗？
M躲在被窝里面偷偷的动手术，核不自在的看着自己的两条腿，看见中间那个缺口，像个树桩。
M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是1条腿，他们少算了一条腿那从哪里再找一条，M看见自己茁壮的健康的一条美丽的腿很高兴，他蹦蹦跳跳，跳时站不稳，倒了下来，又支起身来跳，又倒了下来。
核告诉M一条腿怎么走路，M问核家里还有没有长相跟腿差不多的东西要不等再长出一条腿时再切下来就行了。
核说不要，他从厨房跟M找来了根山药，还好，凑合凑合，M对着山药打嗝，山药是M最喜欢的食物。
M躲进被子里换山药，核研究着剩下的山药，当M出来的时候，核发现那山药长出了人的皮肤，皮肤上还有青色的河流，红色的血管，那根山药上了人的身体有了人的灵性，核边抚摩自己的树桩边说那个山药其实是个山药精，不然，它一上M的身体，怎么会那么块就脱胎换骨，长成一条人类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