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夕阳
再次见到豆豆的时候是三年后,上一次见他是正月十五,他站在马路对面,我要去广场看烟花,他和一群小孩去收拾另一帮小孩。他叫我去观战,我笑了笑没理他,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豆豆在亚欧楼下跟我碰面,他很单薄,他说这是骨感。我说就你小身板还是安稳点,他卷起袖子让我看他胳膊上的刀疤,说哥我手黑着呢,实在不行就跑。
他要离开兰州,因为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太长,让他很压抑。等家里的风声不紧张,自己也不想漂的时候就回家。他现在忽然怀念小时候被他爸用皮带抽的日子来,他每天上完学回家看动画片写作业,吃饭睡觉。现在每天晚上泡在酒吧等着打烊了才回房子,看着身边躺着的陌生女人,觉得自己很恶心,要不就去和不同的朋友一杯接一杯的喝,还要时刻提防被人算计。
说起小时候的玩伴,亮亮在部队当士官,小时候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属我和他最爱掐架,每次我都要把他拾掇哭才完事。这小子以前鼻涕总擦不干净,脏兮兮的头发,上到初中的时候跟班主任动手就被辍学了,半年之后去当了兵。走之前给我电话,说解决了以前的一个事,我说别节外生枝,都过去了四五年, 忘了。他说是举手之劳。
兵兵现在开出租车,去年跟家里断绝关系,在外面和他女朋友住在一起,过年都没有回家。今年和好了,现在白天开出租,晚上跟人打麻将,日子过的没心没肺。豆豆说起他的堂哥来,有点鄙视的意思。
天色渐黑,他看着空着的烟盒说买包烟去,过了一会给我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有事就不聚了,改天找我。我听着店里放的《青春》就出门了,风往南吹,掀起了姑娘的短裙。
半道上接着亮亮的电话,这小子说他晚上9点火车到站,让我去接他。我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到九点,就打车去了火车站,我在广场口等亮亮的时候看见豆豆戴着帽子急匆匆的从入站口走了进去,神色慌张,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路一晃一晃的。我很想上去打招呼,但是我就是迈不动步子。亮亮穿着墨绿色的军服站到我面前,我没说话,指了指进站口,亮亮看了一眼,骂了一声操!我知道他不是为豆豆的不辞而别,走到这一步就随他去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探亲假,年底就退伍。我说怎么不转二级,亮亮摇头说两厢情愿的事情很少的。我陪他在步行街买了身便装,他居然又将帽子扣在头上了。他自嘲说是当傻了,走在这里看的眼花缭乱的。
我和亮亮晚上在酒吧里坐到后半夜,我们俩在试图拼凑记忆中的豆豆,期间有五个女郎过来找他跳舞,抽烟五包,喝酒一扎。
记忆中总有几个片段是空白的,回想成年之前的事情,伴随着无尽的乐趣。成年之后的故事,却不知所措。
当豆豆逃离这座城时,他有些措手不及,我希望再也不会听到他的消息,至少证明相安无事。
他在十一岁的时候玩滑轮的时候把膝盖摔坏了,现在一条腿已经萎缩,左腿膝盖的滑膜被切除,当年他太好强,一直忍着,耽误了治疗时间,和他一起得这种病的还有一个同龄的小姑娘,最后没有办法,截肢了。他爸不同意这种治疗方法,做了两次手术,腿保住了,就是不能弯曲。现在他找工作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有坐便器,这样腿才受得住。他曾经自杀过三次,他说以前出去拿着刀替人看场子的时候他下手总是最狠的,可是对自己就是不忍心。最后一次他下定决心抹脖子的时候被他妈发现了,他和他妈抱头痛哭,他说自己是一废人,他妈说我都是快奔五十的人,你走了以后怎么活。其实人活着就不止是为了自己,豆豆说这些的时候轻描淡写,谁也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曾经受过多少苦,被窝里有多么难熬。
我知道他爸为了他气血攻心,曾失明过一段时间,现在视力下降,看人都是模糊的。上一次我在街道上碰见他,我说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他爸在我面前眯着眼睛看了有六七秒才认出我来。当兵之前我见过他一次,那一天他抱着我哭,就是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他才要出去混,他读书不好,就只好这样对待自己,干什么事情都瞒着家里,等赚够钱了就安分守己。
——亮亮
我弟从小就脾气不好,性格极端,我去年跟家里闹翻之后,曾经找他借过钱,我知道他看不起我,觉得我像寄生虫。我其实胆子挺小的,豆豆干的事情我一件也干不了,我姐在看守所里曾看见豆豆来看他的朋友,那时候他已经陷进去了。出不来了。我知道他想证明自己残一条腿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他想的太简单,身不由己。何况他还属于过今天从来不考虑明天的人。
他生病的时候几乎花光了家所有的积蓄,家里也是一股中药味,在床上躺了两年,那些日子我看着他心里就堵。我叔结婚比较迟,对豆豆很宠爱,他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老人都爱小孩,脾气估计就是那时候养成的。我有一次骑自行车上学,看见他走路特别吃力,可我不能去帮他,大病初愈虽说很虚弱,但路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其他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后来小孩嘲笑他是个瘸子,我知道后准备让他们长长记性,但是豆豆说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后悔。
很多事情其实不必多说。
他有时候会对着墙上挂的一幅画发呆,一个中世纪的骑士骑着一匹白马,远处有夕阳的余晖,骑士的剑指向远方的地平线。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幻想,可是他的却过早被现实折断。
我现在想起他都是那时候跟在我身后一起打水仗、玩陀螺、摘西瓜时候的笑脸。记得有一次去洗澡,我看着他身上的疤,我忽然觉得而我的弟弟和我已经是两条轨迹。
-----兵兵
我被你找到的时候挺诧异的,提起豆豆的时候我有点恍惚,他算是我的初恋,后来断了联系,我曾找过他,他也找过我。我们俩准备私奔的时候被我爸抓住了,他当时站在我的面前,说我不能害了你,我哭着被领回了家,那时上高一。其实在学校门口看见过他,他躲在广告牌后面,我想过去抱住他,却没了勇气。才发现自己会恐惧失去按部就班的生活。
没想到会在兰州的街头会遇见他,我告诉他我现在有了男朋友,快要毕业。生活不好不坏。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再去私奔的勇气,他摇了摇头。
我们俩一起在下雪天里堆雪人的地方现在成了住宅区,看日落的楼顶前两天被拆,现在手上戴的这条链子是他当初抱了一个月的砖头挣钱送我的。有时候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的两颗门牙总是有特点,像兔牙。我前几天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还是心中那个为等我站在雪地中的小孩儿。
-----蚊子
蚊子不知道她爸说豆豆是一个残废,豆豆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私奔害了人家姑娘到头来却给不了什么。兵兵也不知道豆豆第一次见血的时候一周不敢出家门,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对着镜子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他第一次得了五百块,他也挂了彩,伤疤在头顶上。在地下赌场里,他面对着出现的状况都麻木了,觉得这就是一项工作,我用命换来的钱为什么不值得高兴。亮亮送过豆豆一块牌子,那是部队的纪念品,豆豆很喜欢,他说这辈子战死沙场没机会,就用这块牌子安慰自己。
我记得他下楼买烟时说过一句话:活的这么扯淡。
“我心里什么都没有 就象没有痛苦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 就象每个人都拥有
继续走 继续失去”
豆豆在亚欧楼下跟我碰面,他很单薄,他说这是骨感。我说就你小身板还是安稳点,他卷起袖子让我看他胳膊上的刀疤,说哥我手黑着呢,实在不行就跑。
他要离开兰州,因为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太长,让他很压抑。等家里的风声不紧张,自己也不想漂的时候就回家。他现在忽然怀念小时候被他爸用皮带抽的日子来,他每天上完学回家看动画片写作业,吃饭睡觉。现在每天晚上泡在酒吧等着打烊了才回房子,看着身边躺着的陌生女人,觉得自己很恶心,要不就去和不同的朋友一杯接一杯的喝,还要时刻提防被人算计。
说起小时候的玩伴,亮亮在部队当士官,小时候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属我和他最爱掐架,每次我都要把他拾掇哭才完事。这小子以前鼻涕总擦不干净,脏兮兮的头发,上到初中的时候跟班主任动手就被辍学了,半年之后去当了兵。走之前给我电话,说解决了以前的一个事,我说别节外生枝,都过去了四五年, 忘了。他说是举手之劳。
兵兵现在开出租车,去年跟家里断绝关系,在外面和他女朋友住在一起,过年都没有回家。今年和好了,现在白天开出租,晚上跟人打麻将,日子过的没心没肺。豆豆说起他的堂哥来,有点鄙视的意思。
天色渐黑,他看着空着的烟盒说买包烟去,过了一会给我来电话说今天晚上有事就不聚了,改天找我。我听着店里放的《青春》就出门了,风往南吹,掀起了姑娘的短裙。
半道上接着亮亮的电话,这小子说他晚上9点火车到站,让我去接他。我看时间还差二十分钟到九点,就打车去了火车站,我在广场口等亮亮的时候看见豆豆戴着帽子急匆匆的从入站口走了进去,神色慌张,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看着他的背影,走路一晃一晃的。我很想上去打招呼,但是我就是迈不动步子。亮亮穿着墨绿色的军服站到我面前,我没说话,指了指进站口,亮亮看了一眼,骂了一声操!我知道他不是为豆豆的不辞而别,走到这一步就随他去吧。
这是他最后一次探亲假,年底就退伍。我说怎么不转二级,亮亮摇头说两厢情愿的事情很少的。我陪他在步行街买了身便装,他居然又将帽子扣在头上了。他自嘲说是当傻了,走在这里看的眼花缭乱的。
我和亮亮晚上在酒吧里坐到后半夜,我们俩在试图拼凑记忆中的豆豆,期间有五个女郎过来找他跳舞,抽烟五包,喝酒一扎。
记忆中总有几个片段是空白的,回想成年之前的事情,伴随着无尽的乐趣。成年之后的故事,却不知所措。
当豆豆逃离这座城时,他有些措手不及,我希望再也不会听到他的消息,至少证明相安无事。
他在十一岁的时候玩滑轮的时候把膝盖摔坏了,现在一条腿已经萎缩,左腿膝盖的滑膜被切除,当年他太好强,一直忍着,耽误了治疗时间,和他一起得这种病的还有一个同龄的小姑娘,最后没有办法,截肢了。他爸不同意这种治疗方法,做了两次手术,腿保住了,就是不能弯曲。现在他找工作的一个条件就是要有坐便器,这样腿才受得住。他曾经自杀过三次,他说以前出去拿着刀替人看场子的时候他下手总是最狠的,可是对自己就是不忍心。最后一次他下定决心抹脖子的时候被他妈发现了,他和他妈抱头痛哭,他说自己是一废人,他妈说我都是快奔五十的人,你走了以后怎么活。其实人活着就不止是为了自己,豆豆说这些的时候轻描淡写,谁也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曾经受过多少苦,被窝里有多么难熬。
我知道他爸为了他气血攻心,曾失明过一段时间,现在视力下降,看人都是模糊的。上一次我在街道上碰见他,我说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他爸在我面前眯着眼睛看了有六七秒才认出我来。当兵之前我见过他一次,那一天他抱着我哭,就是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废人,他才要出去混,他读书不好,就只好这样对待自己,干什么事情都瞒着家里,等赚够钱了就安分守己。
——亮亮
我弟从小就脾气不好,性格极端,我去年跟家里闹翻之后,曾经找他借过钱,我知道他看不起我,觉得我像寄生虫。我其实胆子挺小的,豆豆干的事情我一件也干不了,我姐在看守所里曾看见豆豆来看他的朋友,那时候他已经陷进去了。出不来了。我知道他想证明自己残一条腿还是可以养活自己的,可是他想的太简单,身不由己。何况他还属于过今天从来不考虑明天的人。
他生病的时候几乎花光了家所有的积蓄,家里也是一股中药味,在床上躺了两年,那些日子我看着他心里就堵。我叔结婚比较迟,对豆豆很宠爱,他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老人都爱小孩,脾气估计就是那时候养成的。我有一次骑自行车上学,看见他走路特别吃力,可我不能去帮他,大病初愈虽说很虚弱,但路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其他人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后来小孩嘲笑他是个瘸子,我知道后准备让他们长长记性,但是豆豆说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后悔。
很多事情其实不必多说。
他有时候会对着墙上挂的一幅画发呆,一个中世纪的骑士骑着一匹白马,远处有夕阳的余晖,骑士的剑指向远方的地平线。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英雄的幻想,可是他的却过早被现实折断。
我现在想起他都是那时候跟在我身后一起打水仗、玩陀螺、摘西瓜时候的笑脸。记得有一次去洗澡,我看着他身上的疤,我忽然觉得而我的弟弟和我已经是两条轨迹。
-----兵兵
我被你找到的时候挺诧异的,提起豆豆的时候我有点恍惚,他算是我的初恋,后来断了联系,我曾找过他,他也找过我。我们俩准备私奔的时候被我爸抓住了,他当时站在我的面前,说我不能害了你,我哭着被领回了家,那时上高一。其实在学校门口看见过他,他躲在广告牌后面,我想过去抱住他,却没了勇气。才发现自己会恐惧失去按部就班的生活。
没想到会在兰州的街头会遇见他,我告诉他我现在有了男朋友,快要毕业。生活不好不坏。问他现在还有没有再去私奔的勇气,他摇了摇头。
我们俩一起在下雪天里堆雪人的地方现在成了住宅区,看日落的楼顶前两天被拆,现在手上戴的这条链子是他当初抱了一个月的砖头挣钱送我的。有时候我想不起他的样子,他的两颗门牙总是有特点,像兔牙。我前几天见他的时候觉得他还是心中那个为等我站在雪地中的小孩儿。
-----蚊子
蚊子不知道她爸说豆豆是一个残废,豆豆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私奔害了人家姑娘到头来却给不了什么。兵兵也不知道豆豆第一次见血的时候一周不敢出家门,把自己锁在房子里对着镜子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他第一次得了五百块,他也挂了彩,伤疤在头顶上。在地下赌场里,他面对着出现的状况都麻木了,觉得这就是一项工作,我用命换来的钱为什么不值得高兴。亮亮送过豆豆一块牌子,那是部队的纪念品,豆豆很喜欢,他说这辈子战死沙场没机会,就用这块牌子安慰自己。
我记得他下楼买烟时说过一句话:活的这么扯淡。
“我心里什么都没有 就象没有痛苦
这个世界什么都有 就象每个人都拥有
继续走 继续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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