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音集

余素日讀書，愚鈍不能記誦。所作文章，亦不能工巧。杯前枕上，偶然得句。則或依平水舊韻，或直以當世聲音。竊以爲時殊事異，道各異辭，不可以我求古人，亦不可以古人求我耳。夫晉人詩唯晉韻，不以風騷韻。唐人詩唯唐韻，亦不以晉韻。元明以降，棲息故木，於律益細，於詩則益卑卑下矣。孟子云：“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其此之謂乎。 二零零二年 書簡 人生若書簡，棲宿竟何時。所致非我故，所述非我思。蜷居雙魚腹，混世逐波漪。託身南歸雁，長恐虞人機。片言不得意，棄捐如敝屣。 二零零三年 月光 夜起汲寒水，杓斗滿琳琅。竊來風聲碎，遠含明月光。攬之虛盈手，顧之在我旁。蒲柳生何意，飄零在遠方。 二零零四年 庭中 莫莫庭中樹，瞻鳥爰何止。槍然啄大屋，使我心如雨。可憐去年秋，周道一如砥。秋月如轉輪，我行猶未已。青天豈可攀，青霜不能履。視彼芃芃麥，行遲千萬里。杯水膠遠舟，願隨飄風舉。今年秋又至，飄風一不起。 二零零五年 電閃 電閃如卿目，雷鳴似我心。涼風挾疏雨，未肯入層襟。 養兔 鄰家好養兔，植菜南隴畝。去年猶一雙，今年十餘數。大兔臥花陰，小兔繞廊曲。近無鷹犬憂。遠無刀俎懼。野獸笑家牲，我狂爾益拘。野兔狂何如，奔走東西顧。仲春槍木樁，歸入農人腹。 二零零六年 廢書 廢書三月觀肘柳，眼角浮雲動蒼狗。短刀捉髮一強秦，秋葉闈牆八叉手。瓦爐初沸萁燃豆，轍水半乾啞如口。破玉發硎出獨難，奚厚趙漿薄魯酒。 二零零七年 自行車 朽似鴻儒慢似驢，揚鸞不作齒輪喁。自行卻道需人力，代步爭如我代渠。 病中 汗如江海舟難濟，鼻似混沌竅不通。膏間肓下知何處，辯日紛紛兩小童。 舊作 素乏仙才多鬼才，生憎舊作遍塵埃。沾泥黃葉飛難起，積雨柴門久不開。 憶鼓浪嶼乘舟 孤嶼懸滄海，可望不可接。投鞭縮難渡，飛鳥自橫絕。野客仰大舟，摩肩掣肘腋。頗問晏嬰子，齊疆有此械。十丈火轉輪，煙波浮蒼鐵。遊戲昆侖刀，分青玉兩頁。履舟如平地，反覺地傾裂。願為海上人，腥臊吾不謝。風吹兩岸馳，遷散如晝夜。 二零零八年 秋雨 秋雨閑晝夜，噪咶仍春鳥。西風吹牙箭，勁能穿魯縞。黃雲濕白日，羲車陷河沼。垂檐擇細流，珠幕妨刀鉸。瀉地發層城，促忽漂山杳。三日未出戶，天下恐難曉。問水何其多，一腹瓢容飽。飽字新家諱，四野獨青草。廚內盎罄如，無米婦雖巧。饑來不背約，從我真朋小。腸中轉車輪，孰知肉糜好。畫餅嫌紙貴，割正譏腐老。羨彼首陽蕨，塊土猶堪寶。坐聞風雨聲，歷歷如鍋炒。 火車 居車寒氣侵，孰知車有火。冗曼逆叢鱗，搖曳常山左。樹壓風聲似，隔窗欲吹我。騰雲謝未能，逾矩誰由橢。穿山結丸徑，渡水臨深闊。懸榻蕩如籃，蹤跡生坐臥。勸君勿急行，急行失魂魄。 何人 何人攜酒來，書魅與詩魔。桃木懸中門，三入未能過。口腹嚴相逼，柴米交相迫。金剛非禪法，事火工頭陀。 木次 木次寒聲碎，月行避我窗。鏡輝難束帶，鉤影可含妝。人困憐清夜，夜清入水塘。臨塘驚且怖，明日近端陽。 浣熊 浣熊自蜀來，來我吳山麓。殷勤學吳語，竟得齊人傅。咿呀聲未能，永言歌且舞。翻書亂識字，滑為水之骨。雙耳月新泥，雙眸電如聚。磻綸呂尚非，渡河曳尾濡。筆冢巢一支，箱櫃結三窟。蔬果日夕陳，喋喋勞師祝。人來熊既生，人去熊且住。熊本不能言，隨我同嬌怒。休道吾儕癡，神鬼膠泥塑。耽與彼熊歡，人事聊不具。 磬魚 磬魚敲斷木魚聲，伏虎鉤蛇我未能。寒食人間煙火盡，黃粱一枕續傳燈。 蟑螂 須冠趙宋翅摩唐，落魄文章老署郎。六足兼扛霸王鼎，三窟通結伏生墻。金剛怒目揮蠅杵，菩薩低眉續艾香。聊借人家充小隱，指囷何處募秋糧。 居仄 居仄思侵蝸背房，裁書翻作舊衣裳。尋詩釣客愁為餌，煎夢扅人紙畫粱。馬齒聲吞心腹事，牛刀鋒刈穎錐囊。容癯新月何時滿，三戶猶存問楚狂。 日出 日出西山藍，日暮西山紫。山色繡羅裙，獨坐銜瓜子。 銅鏡 我斑有痣，我頰有頏。我銅有鏡，打樻裝箱。 居家四首 歸市 柳絮輕寬人卸裘，桃花紅喘面登樓。五斗米壓疏離項，三尺汙妨避地騶。 下廚 爨風暄奧誰稱雅，汗臭欺身可謂騷。香藕臂連青蔥指，犢鼻褌拭宰牛刀。 洗碗 緇衣明鏡兩彷徨，浣盞爭如續盞忙。填海王孫推石叟，青燈掃葉舊書房。 睡覺 麻衾冷鐵倚冰山，臥鯉求師徒往還。凍夢難飛而食肉，湯婆懷抱茍偏安。 學廚 小子竟學廚，一曰尚生，一曰熟矣，道旁三年室不成。 休言吾道兼水火，一曰既濟，一曰未濟，生平羨作齊人乞。 大城 大城小巷居無竹，晚飯炒隻雞蛋。興寬量窄恨千條，薄酒斟杯半。投子畫枰虛敵手，坐把舊書閒看。休言志，故志都為，羊角風吹散。 二零零九年 錢鍾書 四首 陵原坡谷論奇才，造物耽貍費兩猜。蟻聚紛紛身後訟，蛩秋催唱老京槐。 裁詩刀斧認薄寬，異量豪杰備水山。飽蠹中樓錐管事，調人西渡拔提灘。 刑餘煙斗薦王妃，翰墨妝妻恥畫眉。辟穀方饒飛虎肉，鑿丁夢謝錦龍桅。 我行學古君先古，君俟後生我未生。解得石庵僧侶意，春風兩度入圍城。 龍珠 火捻欺寒夜，白刃折秋水。既之可為甚，何勞再生死。神龍出復沒，分散數以七。譬如牛與女，歡會在一夕。 自由之黑夜 自由之黑夜，相思危如堞。大城幽且默，小城伏霜雪。憂愁交我頸，朱絡同心結。在裙翻酒污，在帷撲窗裂。木影馳丘山，交隔眼中血。天光冷一弧，江心半明月。月有不平事，懷抱沙與石。沙石流音響，素手安足持。持去便持去，晝夜無止息。生死舊車轍，相背復相依。 馬桶 生得心寬體大，才輸海量山容。狼藉穿腸酒肉，面乾咳唾春風。 休斯頓火箭隊 三首 蝸爭蟻聚夜驚雷，熊偶親將戰鼓催。裳短妙姬唐絕句，山擁矮客漢騷徘。戈回魯日曷同喪，羽破秦關豈賴錐。變色風雲兒女事，撼軍不易太行堆。 將軍馬上三遺矢，壯士當年力拔山。衰柳根生手肘掣，蕭墻雨漏齒唇寒。憐君縛虎穴中去，辭我屠龍壁上觀。請許更張六月雪，曹劉心事等同看。 大邦楚欲吞蔡陳，稚子陶能辨栗榛。呵祖哭庭迷入妄，駐柯觀奕妙通神。刑條六犯添新鬼，欸乃一聲歸舊莼。畫壁龍睛飛去也，臨屏休問李夫人。 聖鬥士十二黃金 習得摶泥補天技，五丁素手開山力。蘭陵面涅鬼神戲，探海懷沙橫無忌。電光露泡澌淒厲，息我菩提影如跡。尺棰割半陳宰易，色難鍼石砭胸臆。驚弓弦老摩雲翅，楚斤揮悄鉛清涕。膽瓶截水波聲締，秋雨春風花委地。 神思 神思固已久，冠蓋驚交晤。君子少朋類，況我正羈途。恍疑蛇鼠怪，畫皮面可殊。洞犀窺曹帳，決疑問女嬃。棒喝法身降，佛號唱支吾。好龍懼風雷，近鄉情異初。逡巡不能言，日影飄薄暮。幸夫春寒凜，否則汗泥塗。佳人輒棄去，已是好寬恕。赧爾老魚雁，辜負十年書。十年書何用，焚燼尺寸餘。折筆添鍬耒，掘閱鄧林渠。我心本匪盜，奈何阻門戶。我意本匪山，奈何絕江湖。門有青山掩，排闥不得出。 掌心 掌心文字舊詩堆，破曙前生事未回。為魯夫人燈草線，相思如夢夜如灰。 聞布魯姆說詩 藏袖青蛇罪玉懷，花溪脂硯近樓臺。農人不顧春蟄語，謝飲雄黃市井來。 問桃 諸桃咸作花，一桃葉疏闊。問桃何獨然，答君晚來過。當時春冰敧，發憤群山左。幽馨宮樣裁，重蕊相思夥。驕郎持與人，佳人紅勝火。君今始問花，請向旁枝索。 發春 四首 春柳倦於詩，春鴨嫩於水。池塘同柳鴨，迢遞撥春尾。 子苦作春詩，子難作春水。水中好鯉魚，三兩跳船尾。 春城填春客，往來絕流水。黃犬臥花陰，乍起撲蝶尾。 縹緲風箏線，劃空玻璃水。春光扶春醪，誆醉過墻尾。 酒肉 風裏窗紗流轉，樹蔭剪裁歌管。酒肉爭如月明，食去半邊還滿。 開門 開門客酒閉門書，拆看憂愁一尺無。奇字膠舟好風忍，新乾轍水舊泥塗。 臨江仙 李子梨子栗子 別忘回家捎水果，玻璃反射燈絲。樓梯扶手助填詞。推門割平仄，豈為說相思。 恭喜困難克服我，紋身幾個花癡。中天月色滿船詩。半山亭子上，饒俺一瓢喫。 皺如 皺如寒夜啟窗帷，摺疊參商一紙回。花箋斜字渾鵝卵，復展繩結舊腰圍。前書冷落今書苦，非為寄人止自頹。雲掛劍翮鴻爪事，月挽風華羊角摧。方星角芒聲豪闊，忽雷奔電語嘶微。光移尺寸成皋地，雨漂天杵血橫飛。能蝕黑暗眼中滓，為寫城巒心上灰。以血滌血墨涂墨，刻面朱漆斫孔龜。龜孰能曳尾塗中，障面層紗別神鬼。渡與不渡豈津梁，抽刀欲斷非前水。 讀王星客詩 雲在衣冠氣在腰，浮槎星客最相交。未知茅嶺真名字，肯向君平卜一爻。 洛陽 洛陽有牡丹名士，善飲佳人好容致。措手荊條亦蜇春，歌哭風寫玻璃紙。昏燈低澀老時光，墨漬穿心墮流矢。酌取江湖夜正濃，月影充瓢分咫尺。 夜薄 夜薄風如睡，夜深濕如擰。沾衣張眉皺，遠山聳衣領。削剝舊黃曆，我堊君執柄。恐懼雲低壓，摺疊千斤頂。門票無錢值，人觀人亦景。憑軒對彼窗，四目方交頸。樓臺射燈光，秘密發誰警。主母尋不見，白狗沒花影。鄰家開電視，旋鑰夢初醒。歌曲戰星芒，春杓落古井。 黃瓜 你是俏黃瓜，我是矮冬瓜。以我藤和蔓，觀爾刺和花。 席亦 席亦不可卷，腹中百摺痕。輾轉難平撫，似寫舊時聞。摺痕欺我背，嚙齒非蟲蚊。活字勞瓜代，殺青汗蓄盆。驟雨涼風若，挾酒客登門。天際魚青白，覆水勝轍存。明君雖遠嫁，是漢故佳人。刎刀揮絕漠，是漢故將軍。子誠親懷抱，衷言豈足論。與子三更盡，莫如彼一分。臨陣睫交寐，薄霧潰車輪。臍隱爝脂瘦，無以賦朝雲。 登捌樓不遂 貧家詩債酒常賒，霧雨巴山憶舊蛇。負鬼新亡迷左道，輸韁老驥指南車。 火車 其二 站臺平如月，人聲喧如蠹。投身飼蟒蛇，懷抱屈原賦。我豈行者孫，寢食安肺腑。驟雨秘層林，漸窗濕泥土。綠腰自西來，沉沉髪如瀑。遮書弗與言，撇頸勞一顧。 送小小赴德 三首 箋魚初北復勞西，如夢輕寒醒乍離。絕域人悲枯楊柳，垂裳風化彩雲霓。密雨撲懷愁遮傘，蕭壇守夜畏鳴雞。何卜來年詩稿重，歸時路上老伏賫。 扣語迷窗礙角櫳，遠遊無計賦車攻。釵名識小非齊大，羽錦藏私不樂公。清唱恨捐胡耳瘦，畫眉看讓硯池濃。沙隨鷗鳥斯文去，一夜叔伯盡在東。 矢待發兮目瞬前，泥他春水皺青錢。霸橋霜冷舟從戴，王母桃熟駿未銜。巧手牽絲頻入夢，粗文抉臆亂舂拳。秋醪宜佐鄉蒓好，奚自封疆到酒泉。 妖女 妖女饋漿至，流水束腰裙。傳杯停素手，呼我何逡巡。 菩薩蠻 與高樓上東風借，車聲望斷燈如雪。強項易凋裘，殘花雨未休。 歸來知素簡，蟲鳥多衰減。夏禮豈足徴，於秋半入城。 二零一零年 泥轍 泥轍如筆墨，來去無形蹤。又如故家子，邈在北山東。鄰翁耽叫賣，束手經寒冬。春風欲張楚，車馬何匆匆。 堅則 堅則固窮矣，未如白璧，出可以沽酒。未如荊棘，入可以為守。春雨斯瀝，惶惶夫喪家之狗。臥於璧，行於棘。戶今而初開矣，主人之手。 明花 明花初開矣，牧笛吹風，風吹於花之側。君莫之歌，君莫之歌，君歌我之將落。 素衣新浣矣，曝於庭中，月上乎腋之東。月痕如弓，月痕如弓，矢發乎君之中。 歡宴將盡矣，杯盤狼藉，箸陳於杯之左。君不食我，君不食我，棄我於溝也可。 濁醪 濁醪倩與重溫。情虛掩，畫角燈門。外食客二三皆帶醉，相指點，腳下松根。生明月，正好垂綸。巾不必掛牛角，杯殘羹曾是，千里魚，思念傾盆。中有我夢方為富貴人。未知彼，夢能荷簣，為我親築墳。系身家見累我一世，羡則個，曠野孤魂。遊於高崗之上，星雪夜，閒雲了却風吞。盡黃沙以北，縱有他鄉子，命誰駕，四角車輪。 大暑 大暑避何之，壺冰化為水。浹背生溝渠，手爪紛鍬耒。直欲割皮囊，跳出蟬衣萎。廚下覓銅刀，反光如火蕾。 輕煙 輕煙一縷指邊燃，乍騰鳶，又眠蠶。消磨平生，十載未圖南。風黯火星如鬼魅，乘黑夜，蝕青衫。 不惶唇敝舌焦煊，待承歡，畏君殘。次減長身，折斷玉闌幹。君道鴆之能病我，當絕去，兩相安。 無題 四首 飛雪自天來，擬當蟠龍舞。未逐泥水流，即化芳菲雨。 革履嫌羅襪，鋼刀愧銅叉。雖聆珠玉唾，終隔一層紗。 狂風吹柳林，撩其木青縷。碎彼雲白裙，見此湖藍裾。 梨花橫棗槊，魚袋充狼牙。方今春日暖，正好作廝殺。 故事 七首 鏡 恍在君之中，忽在君之外。我本無恍忽，何為君之睞。 鞋 朝在山之中，暮在山之外。行者彈春泥，拾取花如稗。 傘 鋪張雨之中，收斂雨之外。風雨貴有時，豈若蒼雲怠。 鎖 幽閉室之中，隔絕室之外。啁鳩兩或三，飛過墻籬壞。 筆 蓄墨腹之中，用墨腹之外。標點紅葉書，勾抹烏涎債。 劍 藏刃匣之中，存意匣之外。慎爾持其中，莫發我出外。 曆 漸積年之中，漸薄死之外。利涉而津迷，始一終乎亥。 時間 四首 未來如泰嶽，過往即沙塵。我聚沙成塔，聳立近山門。 巨鰲馱晝夜，滑入滄溟裏。采食苦與歡，孵化混沌子。 高樓疏笊籬，持者坐長椅。窗牖散金黃，遺漏時光米。 雨後行人避，道路積水圓。大者如生命，小者如昨天。 憶秦陵盜壤 遊驪山之時已遠，妖女二三相指點。銘曰子孫永寶用，穿窬豈為迷花眼。聖人教我取有餘，況彼為富仁不忝。疲筋乏指漸分毫，愚公舊志吾能遣。盜得如息土一方，懷中紙帕詳收斂。雄兵百萬枉誰何，依律當誅幸而免。藏於私宅避妖邪，陳諸父老夸奇鮮。歸來展看十無一，紙隙流沙輸蠶繭。急翻口袋空空如，想知顛簸隨車蹇。 之合肥與噓堂作盆景既為大佬阿金廚 二首 前日雲竹下，老翁開講壇。曰昔山石者，今假作石山。諸生知之否，天地吾能詮。四維限陶甕，鯪鯉莫為穿。衛公點鬼簿，排列民與官。物用非風水，造化人力完。宣言竟永晝，廚裏廢腥膻。門外饕客至，訝二子何歡。 饕客暮將來，粗宴未及辦。暫捨山水娛，急赴中腸患。擺酒分秦畿，治魚箴梁爛。春蒜吾能剝，辛苦六七瓣。側聞螻蟻聲，山水興群怨。地之有瘠腴，人之有媸豔。佛言女媧年，幼不及律判。造物多荒唐，始皆二子亂。 月著 月著婚紗樣，餘醉扶我，行走高樓欲跌。食檔收攤，平地磚縫隙，中有竹籤一截。斷桌椅，潑殘水，噓意飛紙成雪。落無聲壓樹影都趟，過手閒書翻閱。盡春寒尚緊，俏得玉蘭香飄風之右，並肩朱履黑靴。尖五指撩左鬢起，娥眉凝妝碧血。染雙瞳，隔望見，乍遠車燈如月。 荷馬 四首 伊利亞特 我今死矣，仆於地，所食者春泥。 我將死矣，墮於車，所見者車轍。 我未死時，沐於河，所聞者神歌。 神告我，我將不死，頁翻到第三張紙。 奧德修斯 狂風補天隙，發乎青皮紙。捻作蠶絲囊，日月蒐其裏。燈塔運算籌，劃撥沙如米。黑船與白帆，將溺於眸子。 塞壬 汝南多封泥，上書三緘口。木匣蹈於波，紅線縛其手。 木馬 竹杖敲敲，曰，有。木杖敲敲，曰，有。銅杖敲敲，曰，有。我問大蛇，拉奧孔在哪兒呢。曰，有。 二零一一年 小說 二首 黯淡春星，窗外桐枝綻破。似秋風時候，人跡與花飄落。入相框深處，題字幽藍鬼火。記姓名耳，又何須，說道從前之我。代子將老雙眉，連心並蒂，纖藕池塘鎖。住煙雨如燈，畫皮勞灰塗抹。一點一刻，昨夜分針曾過。 月影乍成圓，又被歌聲聚橢。案後杯前，各自安排妥。氾黃城磚，字字誅心成裸。衣上酒痕當年誓，流水隨山簸。箕山下，曾經花開如火。風將吹之落。到沙灘，跣足奔跑，恐為玻璃扎破。 宣南 舊酒新瓶歡罷，指點崇北宣南。玻璃門前牌號，可曾一字增刪。 與陌上北闕二兄辨字有得兼以自嘲焉 三筮法諍一个臣，羊鞭無地落秋痕。風塘決陣蛙聲勇，減略當時蝌蚪文。 晨車 假寐晨車媵小寮，捺枝風隱斷虹橋。含冰窗剪菱花蕊，肯為行人去後凋。 牛牛 我在紙上畫圓圈，圓圈似蘋果。你拿紙兒對著火，側過來看，圓圈變成橢。 你把褲子拿給我，褲腿先穿左。先穿右腿待如何，先穿右腿，還要再穿左。 周官 六首 膳夫 曙光銷夜紙油侵，搗練砧長好曝芹。黃筍根蒸沙鳥子，白蔥絲壓水牛筋。 調人 分宰割粥十字逵，齊門擁軛楚斤揮。銅燈夾道排梟目，驅趕靈蛇入大隧。 司几 暖日推林墮冷塘，臨花獺祭正焚香。坐隱涎滋憑肘木，蟬聲闔斷小軒窗。 太僕 霹靂車鳴腸轉輪，霓虹鞭笞六龍痕。春風佯叩青銅首，誤起蓬萊山上人。 士師 辣手寒杯托酒紅，污衣玫瑰刺芳容。翠琳琅與金腰鏈，裁作降心縛虎籠。 段氏 中流淬火迸沉星，鉤影磔霜月發硎。一抹珠簾收拾去，縱知天意有陰晴。 煙刀 煙刀劃空水，冰涼星欲燃。頸血飛縑素，紫藤繞樓盤。古琴常拂拭，春風偶一彈。車輪交犬齒，碾過夜如蘭。 絲竹 絲竹招金鐵，搖滾墮榕根。飽食方偕步，乖張佯酒人。殘影牽道路，唾響啟燈昏。薄霧推山牖，妖女手所捫。 憶合肥夜飲 玄襪何為者，豪傑厭女工。香風澄骨髓，密雨拭刀弓。琉璃照妖鏡，對花雙靨紅。長覓劉章子，逃酒誤推松。 魏將 魏將代漢也，文若死之。將行際，暖風微醺，遠山菊花盈尺。素昧平生休勸，吾將從之。駕單車馬流離，何懼檣櫓萬矢。發集於胸中，雜糅作團圓，鋪寫陽平一紙。上動風雷，落人間，焦燎東海碣石。畔而今父老，會飲觥籌止。云慎莫言，彼十年唐風故事。 夜濃 夜濃于柏，耀金鱗，漫階車燈如海。中有魚作龍，泛起衣領，酒意蜷縮融稗。嘗蓄二十畝，非花非葉，故嶺銅鍤柯壞。今則無，碾作樓盤，推車煎餅叫賣。 鵝黃 二首 月神筆，描繪鵝黃，雲童碳芯塗抹。橫幅下，酒氣初升，臘味穿腸柔索。暖風鐘，默舞節拍，玻璃灌漿隔座。白紗裙，彤絲輕裹，遙叩柳肩借火。 炒青螺，軀殼拋棄，墮入湖心水底。舊鞋跟，蠟油新揩，反射當時鄰里。鏡花窗，偷窺路外，交睫晚燈濃密。煙聲啟，貉子將來，撩髪暗挪籐椅。 黃酒 黃酒中有物，垂繩將系之。城下孚青鬼，篝火沸眼池。空花蕩林藪，且報明月知。良駑休隨駕，我當御此時。 情詩 四首 開門索酒杯，瓷盤雜蔬果。靛料蕩裙邊，工筆描煙火。秉去無花核，枯葉何曾裸。丘林揉紙巾，冥夜逐層裹。 摺扇養埃塵，木匣囚鬼磨。偶為酷暑發，流瀉春水沫。蚌橫眉角痕，鷸飛湘淋錯。背有兩行書，印頭大於鑊。 薄翅彈清風，明燈燃琥珀。足焚白月圭，須燎玄錦幄。祭司問黃鳥，爪吻安所措。生於繁華端，閉在松枝末。 嘗取山上石，歸來鎮魂魄。腰間赤血絲，續以蛟龍唾。照雪鋪羊箋，濡雲凝梓墨。懸針中搦毫，撒手憑左臥。 君子 五首 君子無所爭 郊田累秋實，四野燦菊花。終春仰粥薺，今夜飯胡麻。魚貫期虎踞，噤口立寒鴉。鄉紳挾報紙，首頁感光華。 必也射乎 嘗遊歐陸地，廣場恣溫泉。銅漿寓穿石，魯境壞齊垣。勞君三舍避，吾亦候此痊。能吏五彩棒，左契饒幾元。 揖讓而升 冬至祭軒轅，太牢書奇美。霞鋪西北山，鯉蕩東南水。凍土沸車轍，小狐濡其尾。青囊鼓白雲，薄翼飛而萎。 下而飲 乖客手掩鼻，內有膠凝涕。摸索無紙巾，焦毛為戰栗。慷慨少年塵，擤出成老妓。環顧座旁人，揩之于桌底。 其爭也君子 晨起噎濃痰，咳嗽不得去。醫者持鏡窺，拉雜勃血跡。云當利刃剜，否則吞腸劇。吞腸復奈何，懷中早已密。 六一 六一執其手，六二咸其腿。草上秋露白，欲拒濡其嘴。 烏鴉 烏鴉擂鋼板，彈作夜深形。蝙蝠雲中潛，新雨面猙獰。雨散勞風挽，昨日白燈管。腹中黑乳釘，閃爍有人聽。 燈光 燈光頎而美，深宵鋸兩片。前有白鴿飛，廣場目疲倦。後則持強弩，託身翎古箭。欲射匣中人，禮帽覆其面。 今夜 今夜吾將死，日曆翻而止。飛鍵告親朋，二三囑扶梓。一曰飲將醉，一答驅往視。列車未騰雲，來入我夢室。 夜檔 夜檔收攤後，道旁攢污水。亀手柏油洼，農婦嘗揮耒。顏色赤而黃，漂浮辣椒蕊。深夜人不知，佯酒附其嘴。 永州 永州產異蛇，黑質而白章。斂尾橫道路，撩吻噬人眶。新婦要結髮，祝我壽無疆。紅信窒鼻息，然後及口腔。 海面 海面颱風吹，海底自沉默。海星思遠人，椽筆珊瑚錯。四周無燈光，伸手漆如墨。聊借海砂紙，大魚尾拂過。 跳丸 跳丸嘗隨我，餘響炙空廊。蕾絲揮牆壁，茵齒束燈光。彈觸而旋轉，問我服未將。鮮紅雕花指，碎彼于腦漿。 盤曲 盤曲如念臥如鉤，銹底春風沙不流。魴鱮曾燔腥水外，江湖何必問恩仇。 昨日 昨日命郊野，楊柳掛車鳴。農夫挾錢紙，口角念流星。墮焚水牛壟，煙火勾草青。犄角揖窗去，畫我路盤行。 漁婦 漁婦借紙筆，來寄故人鄉。摸索無錢帑，鑿蠣饋我嘗。殼中沙海水，叮囑莫捐揚。舌味澀而裸，此彼之心房。 七葉 案頭七葉草，清夜凜芳芬。晨起一枝萎，眼滓鋪作墳。餘六招搖手，鋸齒割春神。莖中疑血脈，殷紫蓄花盆。 二零一二年 孰能 孰能喚爾起，光輝之姓氏。孰能彰爾行，約略以數字。描繪七彩文，如爾造斯世。復假凹與凸，盲者亦已識。 拱門 拱門出白馬，羊角植其顛。脅下膠雙翼，載爾赴九泉。水滑風聲鼓，過耳閱書籤。如花長髮女，排列成梓鉛。屏息鐘與磬，箜篌奏其間。漆黑夜色裙，拂芒星樣圓。勒彼哈勃鏡，讀我穆王篇。告以門十二，折叠作一軒。長揖請再入，女笑爾何癲。拱門出白馬，來者似從前。 帚翻 帚翻黑白鍵，清掃畫片幀。中有少年我，堆積歲月塵。俯手將拾起，玻璃碎如針。或濺於牆上，深嵌不可尋。 山谷 日月填山谷，浸海散光華。星辰其餘燼，閃爍績絲麻。瓷碗陷樓際，舀出佩嬌娃。云是風中物，匕箸為浮刮。 泡沫 泡沫求杯吻，上下跳索之。朱櫻暫捐弃，將問鴨舌炙。 野店 野店燈高花向北，開合霓氣吞雲嘴。胡琴壓案稿煙騰，漢甕殘局支骨累。六轡曾栓葉底風，一枝將掛馬蹄水。出寒岡者浣溫泥，盤踞腹心猙有鬼。 北闕 波娃假道晤斯基，偶為撲朔故迷離。頹矣針髯花且酒，將從何部問余靡。 意大利 然何以告子，幽閉之城市。琉彩泥春風，玫瑰生昨日。燈前並駕車，東駐而西馳。幕雨立白蛇，將分青與赤。 銅酒 銅酒遁喉舌，入以裂肝腸。撕出三五尺，繞頸引屋梁。鐘搖乎粥糜，牖封者蜜糖。中有紅灘棗，堅核不能嘗。 二零一四年 忽江 忽江之窘兮，忽泊之修。忽桅與輪兮，忽磨之囚。忽風而幔兮，忽雲而啟。忽我而倚矣，忽彼而已。 山童 山童垂狡木，夜色紅於紙。撥蔥燒日痕，剖江掇魚子。風酒勞杯護，旋轉衣手指。鳞巾拭花唇，如我未曾死。 海上 海上奏鳴琴，烹自銅壺裏。迷路生白毫，衝搖歸梁圯。茶巾旁數寸，一點濕桌椅。坐待風沫寒，魚聲高於己。 秋葉 秋葉始復來，長夏冰未泮。開箱取葉冰，添韭充作飯。食之忝中腸，棄置尚盈半。桌前馬蹄尊，所踏昔曾浣。 驅車 驅車面城市，窗牖皆故人。幔厲花紅手，覆水似新婚。呵鏡未忍睹，四拳六其伸。木桷彫零字，屏花固所聞。 吳清源 二首 一故能生二，否則復為零。斂燭傷其手，立地濺花瓶。雨昇結茅椽，潤筆繪長釘。向所凌人者，如秋刖以兵。 長街自我歷，骨坊招牙旌。往來黑白犬，所噬奕恆星。捉為擊卵鼓，刀履刻層冰。鎮頭風崖草，絳書字與名。 撐手 撐手出於目，排紋等隧長。術者聆多壽，空門漸有光。讀壁尋道路，腥臊浣曲裳。泥盆揮白堊，崩細作丘岡。斑駁春時雨，斫花椅水塘。糜壞陳旨酒，持以餽新娘。 太初 太初未有字，所記甲與星。句芒殘月魄，光填異日名。古木懸中道，分宿棲窗欞。枝葉玻璃畫，墨風搖水冰。我居明鏡裏，銅管杜春聲。撥鐘旋十字，封建歸方瓶。采以塗杓斗，指以華表荊。豈無勞腸酒，失匕遁山陵。 二零一五年 壺中 日月壺中待酒開，深宵鐫雨想燈裁。故人會得珍瓏意，肯把長箋化箸來。 中宵 中宵無雨，質以長庚。坐而不答，彗彼鋒硎。銜枚者縷，鼓瑟者風。匪寇匪盜，楊柳其征。 中宵有雨，杜以春瓶。載將問字，鐫彼姓名。乞能言志，曰未可行。挾山閉戶，恐鄰之聽。 中宵既雨，如猬潛形。內而復返，竊彼枯櫻。剖櫻核者，豈刀與棱。唯湯唯沐，稅其甲兵。 二零一六年 土爾扈特巴音布魯克 昏曉壓胸臆，塊如水沃茶。雪嶺逗碗月，出日瀝江紗。冥羊饕餮自，北曲列為八。弦持生爇草，薙女射春花。西木塵鋒晚，東土信已發。樓蘭今可再，沉沒憑手抓。臨高呼不得，篝火大於瓜。 張掖馬蹄寺 焉支匈奴地，今屬漢家邦。往來回回者，冠青衣白裳。攔燈虛告我，有玉朱橙黃。揉齏吞服食，可以命生長。曾經夜蕭瑟，狡女覓花糖。鈍刀割泥塑，成絲卷明鐺。比腰致陰踵，迷離五草香。撲朔三窟峻，隳津舟子航。剖契王母闕，葡萄辭客鄉。琵琶催主意，禮故翠經堂。笑今赤旗幟，胡亦知漢方。雌能動雄略，僕爾若羔羊。鞭之如風月，魯亥忌不祥。休屠朝承露，熔以尺寸償。 敦煌莫高窟 黃沙今又至，不負故鄉人。折柳書錢紙，長側未能伸。堆窗拍門齒，聊蛀豈成瘟。左痛右微跖，蛛纱間可存。曰慎莫行止，跨提復肩沉。迎光如星織，洗刷一頁持。 庫車克孜爾 昔識龜茲女，體態固窈窕。隆准琉璃目，容似濁酒澆。今訪龜茲墓，途遠車未招。當風稍便溺，如沐故人橋。 讀南華譯科恩詩作兼用一秋壑句 吹山而成其形，木亂其神者風。聚水而求其雨，雲亡而影其子者風。故有其人，柱杖于不同。同，不同。薨。薨。我以我墨，臨汝以始終。 慢雨 慢雨縫磚多日皺，掩木院門後。簷溜一列翠苔衣，草味新漆，車去腳聲低。燈前幕子紅微奏，盆裏花涼厚。憑窗擬扣銅如銹，可能人如舊。 山門 山門漏月判雲推，夾風柳岸待花摧。短長身影如春復，剪過車燈似淚垂。 觀韓顛說法句經 麋鹿依野，鳥依虛空。日光依碗，在醴之中。釀化為榖，斟入旋舂。人師老子，我師兒童。 唯吉 唯吉之日，陟彼顱陵。柝榮葉兮江形，重厥山兮舟行。瞻彼風東，促爾乎不葬于西停。手揮吾纓，不免頰乎批營。壘下何所有，歷歷白與青。冬時正繁盛，入春忽凋零。辰時生而卯時死，中剖大塊符與鈴。聲振塘眉動，字書楊腳輕。櫓檣桿桅標如血，爐藥扇去蜻蜓。塔上煙輕。花唇應猶在，碗舷曾覆酒盈盈。一笑指，老大北南塗路，今夜覆紅綾。說平明採芹而去，三錢五兩，莫問前亭。前亭。槳約黃昏不誤，濡梅窗雨，黃鸝從此堪聽。聽。不聽。聽搖琴錯解，廂信難憑。扯也麼哥與妹，雲與霧，到底看不清。那封書兒，鴻雁兒怎生能行。行行。停停。風未停。四百九十八字，字字堪聽。那封書兒，鴻雁兒怎生能行。聽扯也麼哥與妹，雲與霧，到底看不清。聽瑤琴錯解，廂信難憑。聽。不聽。聽槳約黃昏不誤，濡梅窗雨，黃鸝從此堪聽。一笑指，老大南北圖錄，今夜覆紅綾。說平明採芹而去，三錢五兩莫問，前亭。櫓檣桿桅標如血，藥爐扇去蜻蜓。蜻蜓。塔上煙輕。唇花應猶在，碗舷曾覆酒盈盈。書名。書卯時生而辰時死，中剖小塊符與鈴。鈴。鈴。將行。冬時正繁盛，入春忽凋零。壘下何所有，歷歷白與青。手揮吾纓，不免頰乎批營。瞻彼風驚，促爾乎不葬于西停。柝榮葉兮江形，重厥山兮舟行。唯吉之日，陟彼足陵。 之蓬皮杜藝術展與上海博物館 二首 周中逢滬上，道與路人歧。綠日抄紅水，風雪快人衣。掩耳潑墨鏡，刺目籠繩梯。攀登燒火塔，藍光酌我妻。如南宋小紙，鳥折頸壓梅枝。 八大魚蟲鳥，眊瞳作鼠偷。梁訓竊與樂，齒釣歐陽鉤。顏筋燴柳骨，黃蟹美蘇油。二指毫鋒側，御尾印如頭。几前立車轂，杜尚貓捉且舞。 黃字 黃字如蟹，蘇字如油。米字如菜，蔡字如粥。歐勺柳箸，趙巾董兜。唯魯公者，似大拳頭。 竊名 李杜竊名者，往往從屈陶。持漿灌轄轂，灼範入蠟膠。推之乏音響，載取亦無聊。郵侶求丹劑，頭領插白茅。 情詩 三首 古琴壓長案，拂塵時一走。似寫瓶中花，城艷非所守。梳爬霧裏山，挑抹衣邊肘。暫起赴茶炊，餘音不在簍。 記起舊娥眉，藍花逐水漾。晚風吹劉海，過耳拂頸項。聞得曲意中，暖手煙紅亮。風停髮覆耳，似我未能唱。 隴上圓青麥，歷夏秋已熟。表于白紙板，對夜舂一壺。似水留風信，如香揮日鋤。眉間聲漸老，對妻歌一弧。 短詩 三首 樓盤溺光水，如人食我膝。琉璃色裙擺，站立欲彎曲。 紅煙出門縫，摸索入廳堂。忽然縮不見，跺腳或有光。 挪椅坐佳人，報我以微笑。解下綠背包，鞋跟近桌腳。 日影 日影近塘陂，沉射水中草。根雜長鋁罐，酣飲棄手稿。蝦蟹可滑居，纏尾擁故老。龐貝吐荊門，摩崖字青島。彗星不復烈，瞠學費熵考。曰漢時舊物，非秦制也。避邦字諱，不避盈字諱。鳥飛下雲山，噬彼如蝸角。 死刑 如死刑將至，我將弒死刑。窗牗濾絲藍，粥米勞數粳。圍觀道親愛，曰將無疚病。蚯管窒咽喉，日曆排餘慶。點滴窮酒漿，飲我友曾並。旋轉紅骰子，心律聲搖定。懷中三尺刀，抽拉如汲井。醫者告成功，柳葉刊絕頂。與子攜登手，及冬推我頸。鎮隊白歌絨，別針灼于領。豁落繩花發，輪椅刪牌穎。如孩時匿糖，螻蟻勘匣柄。 板蕩 二首 板蕩九十叟，脅下走蟲丸。醫囑空口服，持刀入大關。斬踏黃草秉，屐齒皆戰桓。彈坑推風雨，掃日光一磐。蘚石無名刻，當年右手摶。左臂埋龜下，與老故人纏。 三尺鄰家子，筆墨裂如山。發城拼甲骨，首足辨已完。待人微笑至，頡點錄冰川。出爾復葬我，拐角趣火盤。裁疊紙飛機，虛空信可燃。 隔座 隔座啤酒蓋，發射逐天空。裂燈垂黃雨，浸臘格窗絨。酣我杯中子，起伏鐫老工。噪音橫桌板，呼喚啟一鐘。 何如 二首 何如子，高樓一墮，似鳥飛騰。千丈書猶能翻起，助子空撐。傘骨周邊一圍，輪盤骰子，恰逢君之惡。有女如文，睞君歡好，秋穗如花一折。折紙能飛，折紙能飛盡，黑船如波。浪裏有人，招手喚余，看不見碼頭鯉魚。 我將盡矣，我今將盡矣，我飲我水如蟻。挽紙作巢，摶尺作袍，且共矢溺作醪。與子飲，曰子不如我，能以柴盾作矛。 亡詩 四首 西面網格窗，終日裁風雨。修短授于天，朱紫分裳履。豈必勞脂黛，粉墻剝人舉。投身影其上，啞口如星縷。 草木逐年謝，容顏膠片持。擁彗掃花莖，根柢在往茲。人立于道路，所向未可知。乞手伸車載，紅燈自有時。 半圓鬥獸場，煊駕適可聞。齲齒聯排座，塌陷錮井深。遊客懷票據，編號劃其分。漏網雜灰燼，木盒蹈餘溫。 素彩蝴蝶裝，玫瑰束花紋。刺目由采血，燃彼酒紅針。鬧鐘呼喚在，晨勞企一文。龍頭接暖水，縛面等沙塵。 與妻 二首 橫窗酒睞杜歌蟲，挽月流枝臆斷弓。盲葉未隨風客去，一城燈邁覆雕籠。 黑衣樓色斥燈鑲，破夜風中怠曉妝。鏤月盤花需趁酒，炙人霜病待鋪張。 鐘夜 鐘夜驅針秒，並蒂轍花開。滴答聲韻雨，計程車跳牌。迷路隨謊警，燈光為所篩。分行譜新鏡，紅墨怙青萊。生於夔陰道，往乎鳳陽臺。無酒寒瓜炙，有子待重來。 蛻甲 蛻甲何益，不如歸去。氈帽掩耳，槳聲其貳。啞其光矣，于彼之渡。 穎舟何益，不如煙蒂。雪波如輪，畫櫓之沉。道旁有樹，可以跛熄。 如槍在膛，如酒在腸。持以灌注，眇其一目。轟然無簧，如我在祖堂。 鈴嚮 鈴響無人，兩聲三聲。彼將何以，匿如高更。昨日潰飲，野釀枯繩。懸衣猶在，嗅彼青橙。 鈴響無人，聲三聲兩。逢晨入市，暌來暌往。碎彼車窗，血流如漿。挎包批于道路，為道之裳。 鈴響有人，聲兩聲三。告問何事，攘電梯間。液壓呼嘯，藤蛇微笑。我將遲到，地鐵沒信號。 二零一七年 讀懷露齋詩用其原意 橫柳翠如寨，剃下旒絲雨。紙街酬潦水，紋送欄鶯去。燈前駐高樓，風簾繡唇語。焚點晚車鱗，紅黃煙骨許。 扣鍵 扣鍵詢所在，答曰在京都。明日約歡會，告母疾未除。 託體 託體于匣戶，如婚斂金釵。司儀稱孝子，山壤酒所開。道旁風搖樹，稱名樺與槐。枝條訝光影，溶午日正衰。鞠躬三作畢，胸花列如徘。主母老難至，鄰穴告未乖。 紙媒 三首 門夜深于瞼，廳花薄似腰。向來初開日，預演隨風飄。 吊扇書墻壁，光影在桌灰。起身離座後，復展于紙媒。 攝影勞編碼，七月五日宣。黑白唯兩色，沽直九文錢。 餘燼 二首 餘燼繚煙霧，如罅覆諸人。陶爐嘶長卷，中宵看未深。起興發前頁，轉合承後幀。紙背紅珠筆，伏線于掌纹。 有字不能識，移燈近水晶。初見猶會意，翻检復象形。開箱求墳典，上寫枯草青。橡皮決壤厚，持刀綰其名。 登高 登高欲長嘯，冷風灌入喉。自賁及幽谷，楞蛇聚如鉤。沉雨今安在，枯篁棄于溝。是曾笓栗者，吹發快于偷。 長髮 少喜長髮遊，衰老從根際。晨起餘枕邊，帚掃猶開屜。內有絞胎盒，焚彩支骨立。黑白欲發揚，乍為青紅忌。梧桐葉初生，庖能裹蠟蜜。暖風吹于山，不復波濤意。 風跡 風跡鳥可尋，螻蟻蝕微雨。中宵槍木葉，銘如軌門折。工刀猶在手，拓紙白痕聚。長寫错朱文，石花絕未去。 枯疾 枯疾如老樹，暮裡纏藤鴉。坐旁二童子，折枝筆劃沙。一寫左中右，一書你我他。寒嫗催羹藥，足踩作紅叉。

二零一八年

杏仁 杏仁色牆壁，無墨可題。長相忘，勿相憶。

一星 一星，不如燈明。餘星為燈所沒，如夜之棱。

託體 二首 託體於匣戶，如婚斂金釵。司儀稱孝子，山壤酒所開。道旁風搖樹，稱名樺與槐。枝條訝光影，溶午日正衰。鞠躬三作畢，胸花列如徘。主母老難至，鄰穴告未乖。 啟手納於袖，新褲始及髖。自後托其頸，中立未成癱。腰腿勞繩括，匙鑰溯輪翻。推及寒冰窖，如酒匯銀盤。佳宴美能備，賓客曰已完。清宵祝高壽，明晨可繼歡。

小星 四首 衣著五彩者，投影具作黑。雨傘出燈下，往往入其規。 燈下影復長，如其未曾短。披肩荇藻絲，小繩為之挽。 小繩中有星，奕奕不得明。臨沐方抉去，句芒近花瓶。 中夜漫行者，外裹白嫁衣。飽食褲將墜，雙手提至臍。

門外 門外荒郊，郊外荒野。將往扣之，白花如血。 血色如衣，衣懸在壁。壁上有釘，詮於縫隙。 瞻之在左，窺之胡在右。以手扶中，曰錘之未就。 衣曾新浣，壁曾新塗。何為乎孺子，不為我徒。 不為我徒，能為我妻。為我妻者，求我於玻璃。

九歌 东皇太一 一故能生二，繼之則為三。四無可遁形者，黑居林莽間。春來清露未，拖行屐齒圓。五曾於吾所經行處，若詩之有箋。

良夜 良夜隔歐陸，鍵碼皆星辰。晦雨西來客，酌手凍未溫。短語杯曾窒，長篇箸可申。手機無餘電，止此良夜辰。

眼角 眼角紋如隸，樓門閉似星。芒下生風雨，入墨諱縹綾。缺筆攲銅鑰，諧音手打鈴。向所沾衣者，電熨撫已平。